禁入墳場 (2)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恩,你肯定好得很。」王阿姨說了一句語氣明顯不誠懇的話。


蕭彌杰一定要進花店走走,楊心惟的想法是,這種感覺蠢透了---這家花店就在West Norwood墓園的散步距離,大抵已經打包送葬花束成習慣,看門口就有了。然而,蕭老就不肯,他非要進來參觀溫帶花園。

https://www.first-nature.com/flowers/images/anemone-coronaria1.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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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麗花的色彩十分多樣,粉彩.亮彩.斑紋,複雜的外型過於喧囂,築成一面富麗的半牆。


蕭彌杰好像看到了甚麼---微妙的陌生花朵,潔白與朱紅微卷的花瓣,深黑褐的大花蕊,就像不祥的黑眼珠凝視著他們。
他好多年沒好好觀察過花店,大抵男人總是不愛花。

或者不承認愛花


「Michel,你喜歡秋牡丹啊?」
「老師說在他墳上放秋牡丹。」


「他可沒跟我說。」
「恐怕他忘了,他總是反反覆覆。」



「他倒是跟我說,別讓你去掃墓。」
「Andrea,妳介意嗎? 。」
「當然不。你肯定會想看看他,雖然剩墓碑。」


白紅相間的秋牡丹,王阿姨隨手買了個簡單的瓶子盛裝。

「小惟,這是大倫敦最老的墓園之一了,漂亮的看不出是墓園吧? 」
「呃---很像墓園啊。」


開甚麼玩笑,那麼多繁複的十字架,奇奇怪怪的蝙蝠翅膀,這就是墓園啊!!



「新哥德式的。這兒的紀念碑比較漂亮,不過空間不夠了,最後要埋到其他地方。」王阿姨說。
「南丁格爾的護理長也在這裡。」
這些大人的嗜好真奇特,非要追死人骨頭。

「上車吧。」


驅車前往十五分鐘外的「真墓園」,不是「紀念碑商店」---蕭彌杰始終捧著那瓶花。

感謝現代科技,他們不必向閻王請問墓碑的位置。
這個全新科學管理的人類終幕場,連墓碑的石材,都一致的無聊。



Sean. W Westwood。
席恩魏

Rest in Peace
長眠與此。

On the Heavenly Trip
此人向著天堂之旅前行。



「我肯定要給他加個Professor的稱呼,在墓碑上 。」蕭彌杰一邊拿著抹布,清理大理石上的泥巴屑。
「Michel,是他說不要加的。」王阿姨說。


「我知道,所以我非常想加上去,老師一輩子都仇視這個。」
「我也知道,這也是為什麼,當時我沒給你先看墓碑款式。」


「唉,妳才是他終生摯愛,我的意見可不算甚麼。」
「Michel,終生也太久,我不過陪他那十五年。」
「總比我長。」


楊心惟一臉疑惑。
總比我長?


「男女之間不過情慾,是很脆弱的。我要是來的時間不對,可就沒資格被你講甚麼『終生摯愛』了。」
「可不只情慾脆弱,知識和理性也脆弱。」
「Michel,你們之間可不脆弱。」


蕭彌杰的面容閃過一絲絲的惶恐。
「謝謝妳---對我們師徒一場的肯定啊。」


幹。到底是怎麼樣?
Who the f**k is Prof. Westwood?


「小惟,幫我把這堆垃圾拿到後車廂。」蕭彌杰把整疊髒抹布,往他懷裡一放。
「Yes, Sir .」服從是他的習慣,或者惡癖,不假思索的,就是做得出來。


噁心死了
楊心惟想著---他是指,他自己噁心死了。


當年他跌破大家眼鏡的,在都會區的醫院,應徵上熱門的精神科,都被解釋成是美籍加分,和原住民政治正確---他現在覺得恐怕不是---恐怕是他的服從性異於常人。


不過,也好,他才不想看蕭老頭怎麼樣念墓誌銘,或者為了他恩師的死亡哭喪,他對那個沒有興趣。
死亡.哭喪離他太遠。


不對,完全不對,不遠。
死亡,幾乎是他回台灣之後的人生基調。


難怪,他是這麼的,容易忍受死老頭。
他已經習慣淡定地接近死亡。


老人組似乎結束了他們的禱告儀式---疑似禱告的那些儀式,心平氣和的上了車。


他沒有打算在此多問,誰是老魏,老魏又是蕭彌杰的誰,就算是他的Dominator又怎麼樣?



聽起來就很像舊情人,或者舊的砲友,反正,洋溢著陰沉又淫靡的情緒,沒有哪個正牌老婆,能講出甚麼「時機不對」的鬼話,就連老媽,從她糊的像密西西比爛泥的謀生方法中抽身,領著老爸「靈魂原本的棲身處」,那種有彈孔和軋痕的遺體---她也講不出「我們在一起時機不對」的話。



老媽甚至不會問他該用甚麼墓碑,也不會為此覺得抱歉
---好吧,他們甚至沒得選。


此時,他幾乎想抽煙,他指的是骯髒、性感的那種煙[1],抽完會變成親善大使,比國慶十二金釵還愛對人笑的那種煙,沒有那玩意,他可能需要巴比妥酸鹽[2]。否則,這種既遠又近,既親又疏的尷尬,無法消弭。



雖然他的玩煙時代,大概只有大學三四年級,他許久都不需要了。
也最好不需要,那玩意只適合給駿馬長期使用,而他甚至不是那個量級。


海軍陸戰隊需要的身高,本來就是偏低的,他也是---所以,他甚至沒有比蕭彌杰高。或許因為血統緣故,蕭彌杰在台灣是蠻修長的[3]。


在倫敦,怎麼用到煙?
似乎,歐洲不怎麼流行,他又不認識牙醫診所。
或者,晚上跟馬修碰面時,問一問,說不準他老兄有啥靈丹妙藥。


在高中之前,從沒這種堅定的用藥欲求,他討厭被化學物質控制,沒有甚麼比老爸的酥炸雞柳條更上癮,肯定別人也是這樣想,否則酥炸攤生意怎麼會好。


他媽的西海岸改變了一切,私立學校改變了他。
直到讀大學爆發。



老爸不想要他讀奧克蘭的學校,也是,非裔美國人最知道,為何不該在那裏上學。
但是,像老爸說的: 「我們家,可不是天選之人來著」,這國家是自由主義市場經濟的樂園,逃出奧克蘭,得付保護費的。



幸好他還沒墮落到去幫有錢的同學販毒。
說幸好,當然是他看過那樣的世界,那樣的營生,他知道販毒要坐大牢的,就算不是聯邦監獄,也夠受。





[1]​K他命的雅稱。

[2]​最最老式的強效鎮靜劑,缺點是致死量和有效量太接近,也就是一般偏見裏可自殺的安眠藥。

[3]​給台灣文化圈以外的人看:這裏指蕭彌杰是有中亞血統的外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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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茄長在於此。 心態像個愛德華時代的單身漢,性傾向與經濟來源很可疑的那種。 間歇性地成為作者,然後自我嘲笑: 所有不工作的畢業生,都自以為是作家。 數年風雨,在為人送死與養生之間掙扎,作者的身分一再被拋棄,而歲月是不為我等待的。 所以留下隻字片語,為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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