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剛剛忘了提醒曲流光近日會有『不太友善』的客人去找他。」踏出巷弄外許久,熱鬧紛紛的街道嘈雜聲中,姚瓊姬漫不經心的開口。
冷墨飛挑眉,饒富興味的側頭看她,搖頭苦笑。
「我看妳是故意的吧~真有這麼討厭他?流光對誰都好,我不曾見過他與人結怨,妳到底看他哪裡不順眼?」
冷墨飛知道她口中的「不友善的客人」指的是刺客。
「不知道為什麼」,曲流光被赤月教與武林盟兩邊的守舊派盯上,隔三差五就派人來尋釁鬧事,隨著被擊退的日子越來越多,攻擊的危險度直線上升,到最後竟是非把他殺死不可的程度…一個店小二能做到這麼「受歡迎」,也是不容易了。
…一群白癡…難道以為流光死了,一切就會「回到正軌」,赤月教與武林盟依舊水火不容、勢不兩立嗎?有這麼見不得和平?中間到底有多少好處能撈?想不通啊…冷墨飛揮揮扇子,不以為然的想。
「…誰教他在那邊磨磨蹭蹭,喜歡就成親,不喜歡就拒見,卻要這樣耽誤馮盟主的年華。」姚瓊姬毫不隱瞞,語帶怒意的嗔道。
她其實有聽說過其中緣由與曲流光明確的回絕,說實在耽不耽誤已經不是他一人就能解決的,更正確來說是馮沐瑤想不開…但她才不管,就是曲流光的錯,明明互有情意幹嘛搞得兩個人都難受啊?
「妳還不是耽誤我的年華?那我該找誰撒氣去?」如果是旁人這樣說曲流光,冷墨飛絕對讓他馬上後悔,可偏偏是姚瓊姬說的,他只能無奈的聳肩苦笑,非常不正經的轉移話題。
「您似乎不擔心他?」姚瓊姬無視對方的胡言亂語,淡漠的問。
「妳都打不贏的人,我擔心他做什麼?放心啦。」冷墨飛瀟灑的擺手。
回到馮沐瑤與周末郎這邊,馮沐瑤掩著紅透的臉,橫衝直撞的到處瞎轉,周末郎憋笑緊緊跟著,在她要撞上街樹或圍籬時將她拉回來,很盡責的當護衛。
「盟主好可愛喔,一個抱抱就害臊成這樣。」
「對啊對啊,真想娶她當老婆。」
「胡扯什麼,想娶盟主的人多了去,你先去拿號碼牌吧!」
「我看曲公子明明對盟主有意,怎麼不肯求親…有什麼問題嗎?不能理解…」
身後一干部下帶著無惡意卻八卦的眼神交換意見,全被周末郎聽得一清二楚,他冷硬的目光淡淡掃過,世界便寧靜了。
「報告盟主、副盟主!我們突然想到有要事還沒處理,先走一步!」很鱉三的部下們決定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開溜。
馮沐瑤跟周末郎無言以對的望著還未得到應允,撒腿便跑的部下絕塵而去。
「…他們只是關心您。」周末郎瞥見馮沐瑤一臉落寞,頭疼的按按額角,雖然剛剛「兇過」他們,此時還是盡力替他們開脫。
馮沐瑤衝他笑笑,表示自己知道這點,但眼底黯淡仍未完全散去。
「…我這樣果然很傻吧?」半晌,她低低問道。
「我看不出專情有什麼不好…何況對方並非無意,怎麼會傻?剛剛曲公子臉紅得跟番茄一樣,可惜您沒見到。」周末郎搖頭安慰她。
「流光哥?真的?」馮沐瑤大吃一驚,喜孜孜的連聲追問。
周末郎肯定的點頭,馮沐瑤見狀得意的笑開懷。
曲流光跟同齡人不同,從小就是給人一種「大哥哥」的感覺,穩重從容鮮少發脾氣,幾乎沒有什麼事能讓他變色…這下不枉她不顧眾目睽睽抱上去了。
「嘿嘿,墨飛這傢伙也有派上用場的時候!下次給他帶些甜點吧。」
周末郎聞言眉心微蹙,但並不多說什麼,馮沐瑤注意到他的異狀,轉頭過去。
「…你還是對熾夜教的人心存懷疑嗎?」馮沐瑤躊躇許久,問道。
武林盟與熾夜教的關係自古就是敵對,根深蒂固的觀念實在難以簡單改變,在很多人眼中,熾夜教依然是魔頭所在處,邪教之名就算熾夜教實際上很久沒有為非作歹,形象還是沒那麼輕易洗白。
「…盟主,就算冷教主與您是青梅竹馬,就算他本性不變,但坐上了那個位子,很多事就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更別說姚姑娘這位副教主,您認識她不過幾年,如此信任她真的沒問題嗎?」周末郎眉頭深鎖神情嚴肅,將心中疑慮問出口。
馮沐瑤雖然是個直腸子但並不傻,惡意挑撥或是真心擔憂她還分得清楚,就算她的副手這麼直接了當的說不信任自己的朋友,她也不會生氣,反而覺得慶幸。
「盟主?您怎麼笑得那麼開心?」周末郎看馮沐瑤一臉高興,疑惑的問。
「沒啦,我只是在想能有周老哥你當副手真幸福,我一個沒啥才能的傢伙能平安當盟主這麼多年,多虧有你替我擔憂許多事呢,謝啦!」馮沐瑤刮刮自己的臉頰,有些靦腆的笑道,拍拍對方的臂膀以示親近。
「?多謝誇獎?」周末郎聽了更不明白怎麼回事,只知道自己被稱讚了。
「你說的我明白,但是瓊姬姐姐救過我一命,我相信她不是什麼邪教妖女,日子久了你就會知道她的好,至於這個冷墨飛嘛…那傢伙那麼陰險,都是他在陰人不會有被陰的一天,不用擔心他啦!」馮沐瑤語氣輕快但並不讓人覺得敷衍,可是前面明明挺正經的後半句突然罵起人來,令人覺得非常逗趣。
周末郎憋著笑,看來真是很要好的朋友哪…嘴上不饒人卻這麼相信他。
「好吧,既然盟主這麼相信他們,我下次會友善一點的。」他並沒有輕易許下相信對方的承諾,但願意稍微讓步。
得到這結論,馮沐瑤已經很滿意,正待開口再說什麼…
「沐瑤姐姐!哥哥!」熱鬧的街道那頭遠遠傳來清亮的呼喚,兩人側頭看去,正巧和出聲的少女對上眼。
那是個約莫十七八歲,披著武林盟的黑色披風,內搭鵝黃色長袍,高高豎起的馬尾用髮辮固定,身形纖瘦腰繫長劍,鼻頭有幾顆小雀斑的少女,活潑的朝著他們揮手,加快腳步衝向馮沐瑤與周末郎。
「沐瑤姐姐!」少女見到馮沐瑤,高興得飛撲進她懷裡,親暱的撒嬌。
「霏霏!」馮沐瑤燦爛一笑,熱絡的展臂回抱…隨即被周末郎強制將兩人分開。
「哥哥!你幹嘛啦!」周霏霏氣呼呼的質問周末郎。
「…跟妳說過幾次,不可以對盟主無禮。」周末郎按著額角,頭疼的指責。
「沒關係啦,我跟霏霏是結拜姊妹,現在又不是在盟裡開會。」馮沐瑤毫不在乎的擺擺手,周霏霏聞言得意的勾著對方臂膀,調皮的對周末郎吐舌。
「禮不可廢。」周末郎覺得頭更痛了…一個兩個都這樣,叫人怎麼辦?
「老古板。」周霏霏不以為意的對哥哥比鬼臉。
…這個性到底是像誰啊…周末郎狠狠彈她額頭以示教訓。
「別這樣,霏霏還小嘛~何況我既跟她結為姊妹,你也算得上我的老哥了,反正現在又沒外人,就當咱們三兄妹出門逛街吧!」馮沐瑤見周霏霏挨罵,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趕緊打圓場,攜著周霏霏的手加速前進,迫使周末郎無暇再叨念。
周末郎無奈,這兩個人哪…總是讓人有傷不完的腦筋。
他搖頭苦笑,跟上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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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以前周家住在冥界西半部某座山頭的小村落,以耕作維生,一直對武術著迷的他趁著雙親身體尚強健,仍做得動農活,幾經商討後終獲同意下山拜師習武,當他藝成即將歸鄉前夕,冥界因為一連十幾天的暴雨跟強震導致多處土石崩塌,村落裡的人被石塊與山洪阻擋了下山的路。
上面的人需要救援,但下面的人上不去,劇烈氣候、糧食斷絕人員傷亡,所有人看不到一絲希望…幾乎要放棄。
周末郎想不到竟會遇上這種事,縱然學了一身武藝卻無法在暴雨狂襲的情況下,將綿延數里甚至能從別的山頭看見的落石堆清除。
山道本已狹窄,岩壁又陡峭無處攀爬,勉力為之也是險象環生,說不定人沒救到自己先摔落山谷,他成天都在阻斷山道的落石堆前,不顧可能仍有石塊落下的危險,拚死尋找能通過的地方,卻始終一無所獲。
眼看時間不停流逝,拖得越久山上的情況就越糟…他不敢細想家中情形,因搬運石塊滿是傷痕的手用力垂向堅硬的岩石。
他悲憤且無力,跪在泥濘中仰望無情的雲雨。
天啊…來個人幫幫我吧!周末郎放聲大吼。
恍惚間,狂暴雨聲中似乎傳來模糊的腳步聲,但是誰會來呢?
其他參與救援的人都因為雨勢太大只能暫且撤退,還有誰會在這種天氣上山?
他轉頭看向身後山道那頭,如水濂的暴雨裡,出現一個身影。
是個女人…頭戴斗笠披著漆黑披風,揹著一把跟她身量差不多,幾乎能抵到地面的巨劍,身後垂著有些散亂的髮辮,氣喘吁吁的朝他靠近。
「抱歉來遲了,太多地方需要幫忙…」她將斗笠向上推,露出的臉蛋仍顯稚嫩,看起來比周末郎還小幾歲,她伸手抓住他的衣領,毫不費力的把他往旁邊拎…說實在畫面有點丟臉但周末郎無暇顧及。
看體型我明顯比她重上許多,但她竟能不費吹灰之力把我移開?
這姑娘什麼來頭?難道是我太累產生的幻覺?周末郎震驚不己的瞪著對方。
「你餓不餓?雖然有點冷了…先吃個包子,我馬上開路。」那姑娘從腰袋裡摸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周末郎,解下背上揹著的巨劍。
周末郎捧著油紙包,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
她剛剛說了什麼?開路?妳知不知道有多少亂石?怎麼開?妳要怎麼做?
他正要開口發問…突如其來的轟然巨響,眼前突現盛放如紅蓮的狂燄,纏繞著那姑娘雙手持握的巨劍,火焰發出非紫非紅的奇異光芒,在驚人雨瀑中仍不顯衰退之勢,她展臂揮劍漆黑披風搖擺,沖天焰流猶如火炮,氣勢萬千的炸開亂石堆。
周末郎耳鳴陣陣,煙霧瀰漫嗆得他連連咳嗽,待到塵埃終於落地,眼前阻擋他許久的亂石堆煙消雲散,偶有幾塊小石渣剝落,他聽不到其他聲音,世界就像靜止一樣,事情發生得太快,他腦袋仍沒辦法反應過來。
這是天將神兵…?從沒看過有人能發出這樣強的火焰…何況還控制得如此精準,既清盡路上阻礙又不令旁邊岩壁鬆動,這不是單靠威力就能做到的。
他坐在地上錯愕的仰望那姑娘,對方瀟灑一笑向他伸出手。
「你是周末郎吧?聽說你的家人被困在山上,一起去救他們吧!」她拉起他。
那臂膀結實卻不粗壯,但有力得令人無比安心。
「…妳…」周末郎仍未從震驚中回神,不知道先道謝還是追問其他事。
「我?我叫馮沐瑤,是新上任的武林盟主,等等山下的人便會上來幫忙,我們先趕去村裡吧。」她會錯意,以為對方在問她名字,便自報姓名。
周末郎懵懵點頭,在馮沐瑤的催促下領她回村。
那是馮沐瑤二十二歲,當上武林盟主才過沒多久的事。
因為她,那山村中多數人得以獲救,周末郎為報恩進武林盟做事。
當年才十二歲,差點餓死在山上的周家小妹周霏霏,因為迷上馮沐瑤的「英雌」氣概,栽進她本來毫無興趣的武法世界,就為了跟哥哥一樣隨侍在馮沐瑤身邊。
兄妹倆一個武學天分高但法術資質不佳;另一個正好相反,法術資質優秀但武學天賦平平,卻都有著肯刻苦努力的牛性,勤奮不懈的將天資不足這點克服。
過了幾年周末郎竟在眾多門派中的競爭下,爬上了許多人渴望的武林盟主副手位置。(當然除了武力,持重沉穩的個性也占了很大原因,盟主太活潑,副手需要個能「鎮壓」她的人來當…)
周霏霏雖然太年輕,但已預定將來要接任哥哥的位置,說來也是年少有為(但她私下曾吐露過厭煩雜務,現在的位子「剛剛好」…為此總免不了被叨念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