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航海時代》到《風帆紀元》｜二十年後有骨無肉的頂級雞肋

2023年初，《風帆紀元》正式推出，引起資深玩家們的一陣騷動，原因不為別的，這款中國遊戲用的正是二十四年前（1999年）由日商光榮株式會社推出的《大航海時代ＩＶ》的架構。

所有人都認得這個架構，可是不同於其他遊戲，大多數人都願意買單，原因無它：光榮自從2004年網路遊戲熱潮時期，就將這個IP轉往網路遊戲開發，後續更是純粹當成籌碼賣給各國的開發商去作廉價的手機遊戲。

因此，即使《風帆紀元》擺明了向《大航海時代ＩＶ》致敬，大家也不會有太多反彈，畢竟光榮自己都放生這個系列許久。但是要說放生也不完全是這樣的，早年經典的《大航海時代》、《大航海時代ＩＩ》實際上是有登上STEAM平台的，只是大概礙於當初把海外經銷版權賣掉的關係，僅能在日本地區購買日文版使用。（該時期的遊戲很多都是這樣。）直到2021年夏天，光榮推出了《大航海時代ＩＶ：威力加強版ＨＤ》的重製版。內容完全原汁原味一點都沒有改，只是將畫面全部升級成…ＨＤ，也只有到ＨＤ，沒有更高了。當然對玩家來說，相隔二十年能再回味這款遊戲已經難得，只是總不禁想問，沒有點別的嗎？

2004年的《大航海時代 Online》就該時期的作品來說，可以說是非常高品質的遊戲，畫質和引擎堪稱一流，遊戲系統完整，內容充足。唯一的缺點就是－－它是款簡稱MMO的大型多人連線網路遊戲（massively multiplayer online role-playing game）。

當時由《魔獸世界》帶頭燒遍全世界的網路遊戲可以說是遊戲界的主流，各家廠商無不想要跳進這片紅海撈一筆。光榮也不例外。事實上，當時的MMO相信至今在玩家們心中都還是一流的好遊戲。原因是當時這個遊戲類型才剛開始起步，開發商都是以作單機遊戲的標準在作網路遊戲，也因此我常常會想，如果當時的網路遊戲能出成單機版就好了。《魔獸世界》若是一款可以和少少幾位朋友連線的單機多人遊戲會有多好？至少就不會像今天這樣沒落了。

這個類型就是沒落了。《大航海時代 Online》也不例外，當初如果改成單機，這款遊戲至今仍是上等作品。然而，沒有下船的這些多人網路遊戲承擔著必須維持伺服器營運的壓力，必須持續讓玩家在線上，持續讓玩家投入遊戲當中，於是走向了瑣碎的各種遊戲化手段，持續拉高的等級上限、玩家之間的競爭、解不完的成就、持續增加的裝飾道具，逼玩家困在無止盡增長的遊戲內容和社交地獄當中。只要玩家一日不下線，就可以持續收到月費，那麼最好就是讓玩家時時刻刻都在線上。

一年、兩年下來還撐得住，幾年之後玩家開始發現，這些留住玩家的手段越來越空泛。而且因為當時眼見社群網站發達，多數這類型遊戲都非常依賴社群功能，隨著社群網站漸漸退燒，這類型遊戲也一樣，只要有一個核心人物放棄退出，常常就是一連串整群人退出。到最後就是一片空城，變成像是《OVERLORD》動畫開場那樣不勝唏噓。此時更強大的敵人來襲，手機遊戲。相較於必須掛在電腦前面的多人網路遊戲，手機連線遊戲有著隨時都可以上線的優勢，同樣的遊戲化機制手機遊戲全部都辦得到，原本電腦遊戲有的優勢（畫面、故事性、沉浸感）又早已在轉向遊戲化的過程中被磨耗掉了。

火燒眉睫的光榮眼見《大航海時代》這塊招牌搖搖欲墜，於是決定「打不贏，就加入它」。光榮放手將整個系列的品牌交給手遊開發。從此宣告MMO時期剩下苟延殘喘。後續都是些大同小異只是套上了大航海主題的換皮遊戲。

《大航海時代》沒落之後，想要接下這把火的遊戲不是沒有，但是大多數也還是粗製濫造。畢竟當年能夠被稱為經典的《大航海時代》有著許多優秀的要素。同時有著豐富的故事、充滿個性的人物、探索開發的滿足、海戰取勝的優越、經商交易的細膩，大多數後續往這個主題做的遊戲都難以相提並論。

到了《風帆紀元》推出後，一時間這個希望又燃起了，因為這遊戲一開始就讓人感到熟悉，好像大師兄回來了一樣。在這款遊戲的試玩版中，不像是《大航海時代ＩＶ：威力加強版ＨＤ》只是把畫質提升，每個港口都是立體重繪各有特色，人物更有著《歧路旅人》般的精美畫風，還有著看上去很飽滿的技能系統。船更是每一條都是立體的，整個世界看起來都精美漂亮，進到酒館右邊一整排的ＮＰＣ角色更讓人覺得有著滿滿的故事，甚至還給了你圖書館去讀書。

在試玩版當中，女主角是個地圖師傅，這不禁也讓人想起《大航海時代ＩＩ》時，玩家可以自己探索地圖來販賣地圖資訊，同時故事告訴你，主角要探索世界畫出自己的航線，這簡直喚醒了每個船長的冒險靈魂。

只是出了試玩版的範圍，很快你就會發現這是一款尚未完成，仍在開發中的「搶先體驗」（Early Access）遊戲。若真的掛上搶先體驗就算了，這款遊戲卻不只是正式發行了，還連額外下載的任務及角色都發行了。既然稱之為額外，理論上應該是完成的遊戲了，實則不然。

在發行的一周後，製作團隊發出了公告表示將會在未來加入許多原本在試玩版中就暗示的內容。首先是要修正眾多詬病的玩家體驗感不順暢，畢竟，在現在這個網路時代，遊戲發行後修正系統和平衡是常有的事情，這倒不打緊。但是對於不是「搶先體驗」的遊戲來說，遊戲內容的擴增就是另一回事了。那麼，究竟是怎麼會這樣？

實際上，在試玩版當中暗示給玩家的功能，幾乎在實裝版當中都只是意思性帶過或閹割。首先，試玩版當中的主角告訴你要自己畫航線，相信《大航海時代》系列的老玩家都知道，自己畫的航線可以自己開，意思就是能夠自動航行不用每次都重開。劇情當中甚至自己拿航線圖給其他角色，證明自己有開航線的能力。

實際上的遊戲內容卻不是如此，你自己探索過的港、開過的航線，在你買到「別人製作好的航線圖」之前，都不能用自動航行。甚至你沒去過的港，你可以直接買到航線圖，告訴你港的位置。那，主角大言不慚地說好的自己開拓要畫出全世界的航線呢？

沒關係，至少還是可以自己開船探索吧，它的介紹是這樣說的：

是的，真的是有全世界的大地圖，只是什麼風向、什麼氣候，都只是意思性的動畫，實際上你就只是操作方向，而且你自己開船的速度是自動航行的一半左右。除此之外，海上基本上沒有什麼風險，如果運氣好你可以從倫敦一路開到長崎，可能遇到幾次小小暴風雨，但是你的船不會受損、你的水手不會死、你不會沒來由被襲擊（因為目前你也不會遇到其他船隊，也沒有敵對勢力）、你也不會有什麼機遇，更不提什麼新奇熱血了。說到寶藏嘛，實際上九成以上的地方都空無一人，我是說，連人都沒有。你全程不會遇到其他船隊（據說未來更新會改），你也不會和任何人衝突，也幾乎都不會有什麼寶藏。只有少數固定幾個地方會讓你找到…水、糧食、此地無銀兩萬兩。

試玩版當中每個港每個人物都精美如詩，但是實際上每個港內的設施和道具都沒有什麼變化，除了開場時期外，九成九的酒吧都空無一人。你不是要告訴我，我從歐洲一路開到日本，中間沒有遇上半個值得邀請上船的人吧？

說到衝突，《大航海時代》系列當中有一個大重點就是各國貴族和各家商會之間的糾葛，就是這些角色衝突、商會投資，讓故事變得更有深度。

這遊戲給了你商會系統，讓你可以投資買賣，只是你投資的商會給的加成九成和港無關。比方說商業加成的其中一項是寶石產量增加，但是不論你在哪個港，都是寶石產量增加，根本不管你這個港是不是有寶石。市價浮動形同虛設，因為你只能看所在港的資料，難以比對。至於要從商會派船，目前（據說會改）每次都要花上一大筆錢，然後它會買五箱貨回來放在港口給你，連派一年還不如自己開船一趟。

最重要的是，十五世紀的歐洲，商會居然禁止使用「獨立商會」、「美國分會」、「中國分會」、「台灣分會」，沒錯，這款遊戲有文字獄，只要碰到認為是敏感詞的部分就會自動遮蔽，畢竟是一款中國遊戲，這款遊戲中沒有國家可言。這就顯得荒謬了，因為整個大航海時代就是各國的海上競爭，那海上競爭怎麼辦？再說，你要說當時沒有美國就算了，既然主角都是中國，也把台灣的港口加進去了，居然遊戲中不能用到中國、台灣，這是什麼荒謬的笑話。

事實上，遊戲過程中絕口不提國家、宗教（即使你可以去各種教堂或廟宇拜拜），開發商對於這個爭議的解決方法很簡單，沒有海上競爭，沒有商會競爭，就沒有政治爭議。

沒關係，還可以練技能人物吧，還有圖書館啊！

不，實際上，因為只有少數技能會在特定船室中啟動，所以每個角色雖然都有各式各樣的技能，但是你只能選一項啟動，其他大多數只是拿來讀書的敘述性技能，而且前提還是你的船夠大，還有改造的技術。改船的事情待會再說，讀書方面就是項雞肋的設計，你的角色得要學會特定技能，然後一本書要好幾個人一起讀，它們才會理解…比方說：原來「所謂的銀熊指的是北極熊」這種線索。

至於造船的部分是這樣：造船廠每次會隨機依照技術等級隨機出三條船給你，船型沒有變化可言。若是你想要自己造船，你得要先想辦法拿到設計圖，要拿到設計圖，你得要先造出可以「精鍊」揀選貨物的船室，到特定的港口，解出特定的任務，然後到另一個特定的港口，成立商會，投資到該港（或兩三座不同的材料港）完全發展，就可以買到特定的材料，再回到原本的造船廠，用角色的造船能力（我還以為船匠是造船廠老頭，大家應該都知道的，結果居然是我？），於是你終於可以打造自己的大船去賺錢…等等…我如果可以隨意砸下上百萬資金把港升級滿，我為何還要造船來賺錢？

畢竟要賺到上百萬的前提，你得要先有一個船隊，開港到某個程度才有機會賺錢。總不能靠商會那個每個月幫你花幾千塊買隨機五箱貨的小貓船隊幫你賺錢吧？

說到底，這款遊戲就是用上了經典的遊戲機制、配上了精美的美術，卻完全沒考慮遊戲體驗的一款遊戲，空有遊戲架構，卻沒有內容，偏偏又還在「搶先體驗」的開發階段就當作正式遊戲上市了，就像是有骨無肉的雞肋一樣。雖然這麼說，這款遊戲的基礎架構是完整的，意思是說，未來只要持續擴充，是很有機會變得飽滿的一款遊戲，只是很難期待每一款遊戲都能像《無人深空》（No Man's Sky）那樣締造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