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姬˙五章-慕名-3

我以為綺湘那句除非天皇老子來只是隨口說說，誰知道隔天傍晚小芳就著急的衝進房裡了，身後跟著兩個女孩。

「我可以出場彈琴了嗎？」側身微笑問她，手裡不著痕跡的將十四行詩藏到枕頭下。

「這可不是普通的出場啊！」她連聲音都在發抖。「城主剛剛下了詔書，要夫人今晚帶著妳進宮表演！全日遙都傳遍了姑娘妳怎麼還不知道呢？熱水和香料已經預備好了，請姑娘跟我們來吧。」

她們帶我到綺湘個人專用的浴房，這其實不只是單純洗澡的地方，左邊是大約四公尺見方的瓷磚池子，裡面盛滿熱水，上面漂浮著各色花瓣，熱霧蒸騰著眾多香味，滿室芬芳；右邊有桌有椅，還有擺滿瓶瓶罐罐的梳妝檯。

「姑娘的身裁可真好。」紅著臉讓她們幫我沐浴，小芳這聲讚美引來其他女孩的同聲附和。

熱水讓我整個身體泛著滿足的玫瑰色，擦乾以後，她們替我每吋肌膚抹上乳液，穿上基本的褻衣之後，接著準備著裝。

小芳打開浴房的門，進來的是十個我不認識的女孩，整齊排成兩排對我行禮。

「憑箏姑娘，夫人叫咱們來替妳打扮打扮。」

後面五個女孩手裡分別端著盤子，她們將東西放到右側桌上，上面有很多看來華貴的布、滿滿的黃金首飾和嶄新的脂粉盒。

前排為首的女子轉向我。「請姑娘先站起來吧。」

接下來，她們像是訓練有速的化妝團隊，有條不紊地替我穿上準備好的衣服。

我看了才知道，那些布料都屬於同一件衣服，層層疊疊依序穿上，太好的質料和色澤讓我看的眼花撩亂，甚至連披肩都有了。

「我說，怎麼手腳忒慢？」綺湘突然推開門，平時只是稍點朱唇就足以艷貫群芳，今天更是盛裝打扮。除卻合宜的濃妝豔抹，那襲鮮麗的彩衣並沒有讓她顯得庸俗，反而更襯出一身傲氣，還有連女人都忍不住心跳的媚態。「在半個時辰接應的人馬可就要到了，得快點。」

「是的，夫人。」女孩們同聲應喝。

終於穿好那襲比綺湘沒有絲毫遜色的華服，我坐在梳妝檯前，讓她們整理頭髮還有上妝。

「把首飾拿來，我看看。」綺湘走到我身後，突然這麼說。

小芳立刻將盤子端到她面前。

因為至少有兩雙手在我臉上塗塗抹抹，我看不見綺湘的表情，只聽得到一把略顯慵懶的嗓音。「替她帶上這副耳飾還有那條項鍊，還有，別忘了把這些黃金髮飾編進髮結裡……我那串雪珍珠呢？也拿來讓她戴上。」

「是。」有女孩應了，開了門出去，然後是走遠的聲音。

估計光梳頭和化妝就花了快五十分鐘，只能挺直背脊僵坐的我除卻疲累，更感到不知所措。

「夫人，已經好了，您瞧瞧。」有人伸手過來，我才張開眼睛試著站起來，久坐的麻木感加上頭上沉沉的飾品讓我差點重心不穩，幸好有把手撐住我。

面向綺湘，記起接下來要去哪裡要做什麼的我下意識給了她一個微笑。

這是第一次，我看到她瞠目結舌的樣子。

「不好看嗎？」問她，後者卻沒有反應，讀不出她情緒的我只好轉身看向鏡檯，然後，連自己都不由的愣住了。

鏡子裡有個絕然美艷的女子，她一身華麗，滿頭燦亮的金飾閃爍，襯著那張精緻描繪過的臉矜貴非常，唇色像是綻開的春櫻，紫色的眼眸裡水光盪漾，逸脫俗世般絕塵。

我試著微微一笑，勾起的唇像一道拖曳的五色流虹，瞬間劃破滿是星子的夜空。

很明白的，這並不是我。這樣的美麗，這副足以勾引惡魔的外貌身段，還有堪稱完美的嗓音琴聲……都不是我的。它們的主人被困在遙遠的北方，每夜都站立著痛恨過去。

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傳來，語氣很慌張。「夫人，城主的車隊已經到門口了。」

「快替她戴上面紗。」勉力抓回心神，綺湘手拿羽扇，示意我跟在她身後。「走吧，該上路了。」

轎子一路搖搖晃晃，我沒有暈「轎」，反而因此小睡了一下。

等恍惚著張開眼，轎子正好停下，一隻滿戴珍珠寶石的纖手伸了進來，是綺湘。

用兩手攙扶著，她附在我耳邊低語。「待會兒見到城主，用不著說話，跟著我跪下行禮就成，懂麼？」

「懂。」

「妳不必太緊張，我早就張羅好了，只彈奏五首曲子，照每晚咱凝香樓的規矩來，隨妳高興自選曲目。不過記著，可別挑太悲的，到底是給一國之君，哭哭啼啼不像話。」

「知道。」一邊聽進她的話，我一邊為這座宮殿驚嘆。

不像貝塔沙羅總是鑲滿寶石畫著各種圖騰的神秘風，這裡的建築有著人造式的廣大雄偉，地板是光可鑑人的大理石，牆上都是立體的雕刻，廟堂般的莊嚴。

「傳，綺湘夫人；傳，歌姬。」遙遠的士兵傳聲過來，聽到這個太過的稱號還是讓我心跳了一下。

來到主殿，排場就跟電視裡的古裝劇差不多。左右兩排安坐著文武百官，面前都擺了筵席，正中間高大的主位上，有個頭戴紫色冠冕的男子，一身紫袍，但因為距離太遠，我看不清他的長相。奇怪的是，他身邊並沒有任何后妃。

「拜見城主。」輕拉著我，綺湘福身。

「妳旁邊這位，可就是名動天下的歌姬？」日遙城主有一把粗曠的嗓音，低沉而且飽含霸氣。

「稟城主，是的。」她沒有抬頭。

「那麼，歌姬，上前兩步，將臉上的面紗揭下來讓寡人看看。」

我看看綺湘，她暗暗用眼神示意我照做。

「是。」往前走兩步，我拿下面紗，這個瞬間，殿堂裡響起無數抽氣聲。

我明白所有人的震撼，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恐怕我自己都不會相信。

「果真傾國傾城啊。」半晌，日遙城主首先回過神來，拍掌大笑。「這樣出塵的姿色，倒與歌姬祠裡的神像有幾分相似！果然擔得此名！哈哈哈……」

「城主過譽了。」綺湘替我回了這句話。

「色可無須置寰，但是藝，就得表演表演了。」他揮手下令。「來人，趕緊準備準備！寡人想聽聽看，這歌姬的嗓音是否如傳聞中那樣完美無暇。」

幾個僕佣將表演用的桌椅抬上來，我從小芳手裡接過悅華琴，攬著她安穩入座。

「來吧。」輕聲呼喚，琴身延展開來，夜般的黑弦發著光。

好像有什麼回憶在浮現，我因而記起那首溫潤的曲子--「無雙」。

「夢裡，白日張開眼睛，成霜的夜溶化成水，點滴涓流填補空白感謝……」先清唱了幾句，我才開始撥弦。「……時光已然久遠，四季不曾凋零，極遠極遠，無可取代的溫度點燃火焰。避不開黑夜，知曉朝陽總會甦醒，暖和結冰的心。……」

純然的安靜裡，這把歌聲在空曠的大殿裡迴盪，雖然已經聽過無數次，我還是忍不住陶醉在這樣的旋律裡：「……無可取代，俯身親吻灑著金光的大地，輕聲唱著，睽違的夢境。……」

這是一首奇特的曲子，悅華琴的配曲多是祈禱，有些哀傷有些平靜，只有「無雙」，帶著一點溫暖回味過去，輕輕巧巧，微笑著懷念感謝。

五首曲子的時間很快就到了，日遙城主卻還有些意猶未盡。

「夜也深了，妳們今晚就留在宮裡吧。明日正巧外賓參訪，來者是客，這歌姬，寡人可得讓他們見識見識。」

有些慌張，我看看綺湘，她只是福身，感謝並欣然接受城主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