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才回客座廂房休息沒多久的綺湘和我又被召喚,來人說,城主正在月廳等候。
晚間的日遙宮殿是明亮的,處處可見火把燈籠。穿過數不清的半月型拱門之後,映進眼簾的第一幕居然是花園。
四周以燈籠妝點成一個廣大的圓形,花園正中間有一座蜿蜒而上的建築:螺旋狀階梯以小型蠟燭作為照明裝飾,上層則是一個半鏤空的平臺,遠看就像一只精心製作的香精燈,在夜裡發光。
「請兩位自行上去,」帶領我們的侍官在樓梯前止步。「城主已經恭候多時了。」
讓綺湘先行,我抱著悅華琴跟在她身後,鼻間滿滿是夜曇的香氣。
「我說薩蒙斯,要想對咱們歌姬怎麼樣,可得先問問我這個夫人。」才踏上平臺,綺湘一口氣吐出上面的話,稍早的恭敬完全消失。
「有綺湘妳把關,我豈敢亂來?」城主雖然已經換上較為休閒的長衫,還是掩蓋不了君王會有的氣勢及威嚴。「不過,倘若我不宣她進宮表演,恐怕這「歌姬」就要從世上消失了。」
綺湘攤開羽扇,悠閒的搧了幾下。「認識了那麼久,你也該知我性子,敢捋虎鬚,翻了臉我是六親不認的。」
「不過是個小婦人,能讓妳發這麼大火?別跟她一般見識。」薩蒙斯含笑哄著。「少了歌姬也沒什麼,氣壞自個兒身子可就不好了。」
「你倒會講話。」羽扇未停,她勾唇媚笑。「是為我這老朋友呢,還是為那些外賓,這可就得參祥參祥了。」
「說什麼當然是妳,下詔宣妳進宮不就是想藉此看看咱老朋友的花容月貌……」
在旁邊聽他們的對話,我差點沒呆掉,原來他們早就認識了,而且很熟?
「差點忘了,別只顧著咱們聊天,」薩蒙斯轉向我,那雙眼睛是深沉的黑,有隱約的銳利。「歌姬姑娘,可否彈奏一曲,為我們這兩個久未見面的老朋友助興?」
「當然可以。」正侷促著不知道要做什麼的我鬆了一口氣,抱著琴就走向他們對面的一張木桌,桌子的長度正好能放下一架悅華琴。
「請坐吧。」薩蒙斯先坐下,邊為綺湘斟了一杯茶。「妳一定得嚐嚐,今年雨量充沛,這茶水可甘甜的很呢。」
這半夜,就在茶香與琴音中度過。
隔天中午,綺湘和被換上更華麗服飾,一手還抱著悅華琴的我雙雙來到大殿上,毫不意外響起無數抽氣聲。
「各位,這就是名滿日遙的歌姬。」一改昨日跟綺湘對話的友善,薩蒙斯現在完全像隻慵懶的老虎,溫和得體,但絕對不容小覷。
他身旁的貼身官員隨即將上面那句話翻成英文。
綺湘讓我走在她前面,大殿中間已經擺上高雅的琴桌;兩側跟昨天一樣擺滿筵席,不同的是那些人並沒有穿著正式的官服。
「參見城主。」依著綺湘特地教授的規矩,我先向城主福福身,然後向在場賓客一一行禮。
接觸那道熟悉目光的同時,我發現自己有些緊張,更多的,卻是安心。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拉德夫,我朝他微笑,就像遇見老朋友。
連綺湘也會失神的容貌,他只是呆了一下然後頷首,眼神是一貫的乾淨。
第二次了,我聽見自己失序的心跳聲。
「那位拉德夫,可是妳的意中人?」耳邊突然傳來這句問話,慌張地轉過臉去,是城主薩蒙斯。
宴會結束之後,還沒回到暫時休息的廂房就有俾女上來傳話,說城主想單獨見我。
而綺湘則被招待往御用茶園去。
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的問句,我只好低頭微笑。
「妳是從貝塔沙羅來的,對嗎?」閒適地靠坐在椅子上,他眼睛盯著四下色彩鮮豔的群花,卻在對我說話。「幾年前,在我尚未繼任之前,也曾到那裡走過一回。說來正巧,剛好遇上兩年一度的祭典,妳的歌聲,與那位扶憶公主倒有些相似。」
雪融也說過一樣的話。
「比較可惜的是我還沒聽過公主唱歌,就離開那裡了。」接這樣的話,我心裡有點忐忑,某種程度上,我怕會被歸類成殺人通緝犯吧。
像讀出些什麼,城主笑了。「來者是客,無論妳什麼時候過來,日遙隨時歡迎。想必妳也知道,凝香樓是我國第一大迎賓樓,有了妳這位「歌姬」,許多外商都願意多留宿幾天,因此也談成了不少筆生意。這回要是綺湘沒把事情鬧大,過些陣子我想必也會下詔請妳們進宮了。」他似乎跟綺湘一樣喜歡品茗,桌上擺著一套精美茶具,芳香四溢。「關於歌姬的傳說,我從小就聽母后說了,但一直以為那不過只是個美麗神話,沒想到這世上真有這等絕色……還有妳的歌聲,坊間傳聞,那把聲音幾乎能直達天聽,到昨日我才明白,這四個字可再名副其實不過。」
「過獎,」我慢慢擠出這幾個字。「是大家不嫌棄罷了。」
學了好幾個月,我的腔調還是很現代,硬要學他們講話就會講的很慢。
「這樣謙虛,莫怪綺湘對妳特別關照。」城主「親手」斟了杯茶,推到我面前。「昨夜只顧聽彈琴,倒忘了讓妳嚐嚐新茶,這是外賓今早才送來的。」
「綺湘也喜歡喝茶。」
「這品茶我可是跟她學的,十年前,綺湘一踏進日遙就造成轟動。」他喝一口茶。「貝塔沙羅現任女王雷琳似乎不大喜歡跟他國打交道 ,自從她接任以後,就很少有北方的訪客了。綺湘一來,不但立刻花大筆銀子修築凝香樓,還請人書寫招攬姑娘的告示……當時日遙雖然有不少外商到來,民風卻還稱的上淳樸,她的奇特作風讓凝香樓未開先紅,憑著她過人的交際手腕,這國內第一大迎賓館的名號,就這麼傳了出來。」
端起茶杯,我靜靜聽他說下去。
「第一回見到綺湘,就在凝香樓裡,當時我是想知道,所有達官顯貴碰都不敢碰的「夫人」究竟是何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