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 Love初戀》 ｜ 我們都在找一塊拼圖，完整那片無法釋懷的風景

11月24日上映，至今剛好一個月，現在觀眾早已習慣一部戲推著一部戲上架的節奏，速食愛情、速食電影、速食閱讀成為日常，注意力總是馬上就會被下一部新上架的劇集吸引，深怕錯過正在熱度上的相關討論。但或許是習慣使然，看完會紀錄當下即時的想法與反應，但總覺得要過了最風風火火的討論度後，才能重新整理出一部劇/電影帶來的影響力。差不多是上架兩週後，才終於找到時間看了在七年級生的同溫層以及社群網絡掀起滔天討論聲量的《First Love 初戀》，在預告釋出之時，懷抱著十二萬分的期待，衝著從《四重奏》就愛上的滿島光擔綱主演，以及串連二十年青春回憶的主題曲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從小在日劇高光時刻成長的我輩一代，很難不未看先心動。關於攝影運鏡、場景構圖、演員、劇情邏輯..早已被網路上各路評論者細究一輪，而我向來難以寫出完美的客觀分析論者，只能以最主觀與私人的視角留下對一部作品的想法。

花了一週多一點的時間完食，沒有快轉沒有略過，最後一幕結束，腦海中的第一想法是：「啊，果然是日劇啊。」這樣的慨嘆包含了很多層不同的心情，以劇情編排而言：第一、回憶中日劇該涵蓋的元素都包含了，第二、日劇濾鏡百分百，那些唯有用日文表達才合理的對白，或者一生懸命奔跑的鏡頭全沒少；第三、愛、勇氣與希望三元素。

另一方面從個人情懷而言 — — 錄影帶出租店、CD專輯、隨身聽、有線耳機、大頭貼、校園頂樓、摺疊手機…，每一個在劇中出現的小物，都會讓心裡泛起一圈圈回憶的漣漪。我想物品之所以具有意義，多半是因為背後乘載著那個回不去的時代甚或回不去的回憶於其上。想起國中下課，和同學泡在後門的漫畫店裡，因為以時計費，反而練就在短時間內速讀圖文的技能；想起曾經羨慕班上有Panasonic CD隨身聽的同學，那時要帶著一疊厚厚的CD冊（還只買得起夜市裡的盜版）到教室，彼此分享輪流聽歌；想起在高中教室，靜謐的午休30分鐘，在走廊盡頭、在教室頂樓、在圖書館的樓梯間，那些不自由的青春中最自由的片刻。在看之前，已經不得已在網路上被暴一些雷，儘管如此，仍在第八集末段也英戴上耳機聽《First Love》、記憶湧現腦海的片段，感到心酸；記憶是存在過的證明，那場意外收走的不只是也英的記憶，也是晴道的 — — 曾經一起共度的回憶，若只剩下一方記得，那還不如遺忘。所以當二十年後晴道在圓環看見開著計程車的也英、在自助洗衣店靜靜望著睡著的也英、在餐廳外打電話跟也英道別，顯得殘忍無比；然而在現實生活中，就算彼此仍相愛，仍有千百種不用靠一方失憶，仍然會走上不得不分離的結局。（韓劇《二十五，二十一》就把這種相愛卻不能在一起的結局編排得十分合理，令觀眾難以駁斥又哭到不行。）

除了「初戀」這個主軸元素，在本劇中其實關於自我成長、親子相處等面向也很值得討論。也英學生時期是班上受歡迎的女生、成績好人緣好，又有清楚的志向，朝著心裡的目標努力，看似一帆風順的未來，卻因為一場意外走上大學肄業、結婚生子這截然不同的道路；在劇情前半段，男女主角喊著這是「命運」的安排，但命運之神安排進他們人生的插曲，卻成為他們放棄夢想的轉捩點，再也不信命運。然而，與其說不相信命運，他們更像是對於人生的無法預期與掌控產生滿滿的無力感。其實不只是車禍：因為椎間盤突出而無法繼續當兵、因為懷孕而早婚生子、因為大學肄業而不能完成空服員的夢想…「因為OOO而XXX」，這樣的句型，充斥在我們的人生中，多少人總習慣把自身現在不順的際遇，歸咎於以往某個無法挽回的選擇，只留無限慨嘆。

事實上，「如果」沒有車禍，一個已決定申請國外留學、一個仍要留在自衛隊往空軍之路前進，也英跟晴道的未來有交集嗎？「如果」也英沒有跟醫生在一起，他真的就會重拾課業進度、順利出國留學或成為空服員嗎？「如果」二十年後晴道沒有巧遇也英，橫亙在恆美跟晴道之間的溝通問題仍然存在，就算真的步入禮堂，真的就是最好的結局嗎？再多的如果，都只是因為不滿自己的現況而製造的藉口。劇中的角色，之所以會讓這麼多人共感落淚，也是因為他們二十年的歷程都跟無數人一樣，充滿著無法言說的無力感，曾經眼裡閃閃發光的夢想，被一層又一層灰濛濛的現實掩蓋。每一個曾經的決定，其實都是當下的自己盡力的結果，我們只是未曾釋懷那條沒被選擇的路。

此外，劇中加入了也英小孩綴跟詩的這條支線，更能凸顯面對夢想/現實的心態對比：晴道看到十六歲的舞者詩在大樓內跳舞不加以制止、鼓勵綴勇敢去試試看才知道自己多喜歡（想知道是不是命中註定，你必須全心投入進去。）映襯的是年輕的晴道義無反顧；也英送詩去機場出國比賽、催促兒子去機場找詩，映襯的是希望自己曾經全力以赴。（很少人能把喜歡的事變成工作，你不需要遵照別人的期望而活，你有權利堅持自己的選擇，就算那是錯誤，就算會失敗，在你的人生中也總會有些意義。）相較晴道與也英對待下一代的鼓勵和開放心態，對照組大概就是也英的爸媽，也英的媽媽長期懷抱著對也英爸爸的怨懟，怨懟他選擇陪伴另一個女人共組家庭，讓自己得獨力扶養也英，無法給也英好的家境，這樣的愧疚也延伸成後來的彌補心態：把女兒引導向跟家世背景好的醫師結婚，根深蒂固認為嫁到有錢家庭才能翻轉人生。

然而也英儘管失憶，並沒有因此失去原本自主堅毅的個性，她不願意一輩子活在一個會羞辱自己原生家庭的環境裡，毅然決然提出離婚；沒有大學學歷、只能兼差拼命工作，仍決定離開對自己造成負面心理影響的環境。也慶幸她沒有繼續往下一代繼續複製這樣的模式，當她意識到自己無法給小孩更好的環境、支撐他擁有足夠的資源時，她把孩子交給前夫撫養，也因此才有了後來成為少年作曲家的綴。或許，「初戀」想說的，不只是你第一次義無反顧的喜歡一個人的故事，也想提醒觀眾：你曾經義無反顧相信有無限可能的未來，你曾經對這世界懷抱無限的愛。人生不能重來一次，但我們可以重新找回重新開始的勇氣。這也是我說看完覺得「啊，果然是日劇啊。」的原因，日劇總是會讓人重新找回生活中小小的感動，充滿不合理，又感動得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