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事若大夢,胡爲勞其生?
唐—李白:《春日醉起言志》
萬暉二十年,夏,寒光軍自天地皇城出發那天,便一路北上,走了十數日之久,環境氣溫也陡然驟降,這日夜晚,大夥兒立營駐紮,根據探子的情報,照目前的行軍速度,預計明日就能碰上碧落族大軍,而首次交戰之地,便是那北方冥冥寒氣中的唯一沃野——蘭陽大地。
耳邊夜風蕭蕭,天邊繁星高照,寒光軍搭起篝火執炊,士兵們喝酒的喝酒,吃飯的吃飯,有些心高氣傲的老兵說要殺百敵、殺萬敵,也有些才十幾或二十來歲的初生之犢,竟說要砍下瓊雪的人頭,立下大功;當然,大部分的人只祈禱明天還能活著,在大夥兒的笑鬧中,還是多少能感受到一絲寒肅。
趙煌熙獨自躺在幕帳內,看著自己的小手瑟瑟顫抖,他知道這是害怕的反應,在出征前,該練兵時他雖也是勤奮練了,可心中那股「不想參戰」的想法還是揮之不去,「入軍」這種事,從來都不是出於他的個人意願,而是出於他的身份。
靈淵趙家的第一任家主是九曜皇族的重要開國功臣,當年被煦王分封了靈淵城,接著幾百年下來,只要是趙家出身之人皆會從軍,為煦國打下了無數江山,趙家遂而成為威震千秋的大世家,但不知何時起,家族內漸漸有了「生來就該從事兵武」的風氣,對只愛練武卻不喜干戈的趙煌熙來說,趙家人的身份,無疑是個束縛,他曾數度想要逃家,可又生性膽怯,想逃又不敢逃,而且就情面上,他絕對不願背叛一手養大他的趙月卿。
「怎麼辦……我會不會明天就死了呀?」趙煌熙茫然地望著燭火,唉了一聲嘆息後,就轉身面對火光照不到的暗處:「好想回趙府跟卿姐練劍啊……」
突然有人輕輕地走進帷幕:「熙兒?」
趙煌熙聽這聲音,便知準是趙月卿,立刻興奮地爬了起來:「卿姐?!」
「怎麼一個人在這?」趙月卿來到煌熙身邊坐下。
趙煌熙沈默了許久,原本只是眉頭微皺,沒想到最後竟落下淚來。
「欸?!熙兒你怎麼啦?」趙月卿趕緊伸手幫煌熙擦了擦淚。
卻只見趙煌熙啜泣愈烈,突然張開雙臂抱緊月卿:「卿姐…….!」
趙月卿起初有點不知所措,後來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便慢慢伸出手,溫柔地摸著煌熙的頭安撫他:「熙兒乖,卿姐明白你的心情,我第一次上戰場的前夜,也是怕地直哭鼻子。」
趙煌熙泣不成聲地直呼:「卿姐……我們回家好不好?!我不想打仗呀!」
趙月卿不急不徐地語道:「熙兒別怕,看著我的眼睛,聽我說。」
趙煌熙乖乖聽月卿的聽話,鬆手放開了她,紅著眼匡望著她。
趙月卿握住煌熙的手:「熙兒,卿姐能給你兩個選擇,第一,現在馬上逃走,隱姓埋名或改頭換姓地苟活,永不回趙家。」
「逃……?」趙煌熙瞪大了眼,不敢相信這種話會從月卿口裡說出。
趙月卿稍微增加了握住煌熙手的力道:「第二,留下來,與我一起打下勝仗,凱旋回府。」
趙煌熙頓時傻了似的,不再盯著月卿,眼神四處遊移:「我若選擇逃跑,那還能見卿姐嗎?」
趙月卿雙手捧住煌熙的臉,讓他只看著自己:「若你還有臉來見我的話,那便來吧,但我絕不會見你。」
一陣冽風乍起,燭火瞬間明晦爍爍。
趙煌熙此刻的心緒,就如那忽明忽滅的燭火般,迷離惝恍,他在心中暗暗細語道:「如果逃跑……活下來的機會比較高,但就永遠見不到卿姐,但如果留下來打仗……很有可能會死。」
趙月卿將臉湊近煌熙一些:「熙兒,告訴我,你究竟要逃,還是留下來和我一起面對?」
趙煌熙定睛注視月卿:「我……我要……」腦海中,他過去與月卿一同在百柳院練劍的情景倏忽一現:「我要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