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膝蓋上的皮掉了一塊,手肘也有擦傷,鮮血沾滿砂石。石膏看起來倒是沒破。
我一把將她拉起,撿起拐杖。
確認她站穩後,我才拿起那個和聖誕老公公禮物袋差不多大的單肩包包……比我想得還要重!
我不禁虧她:「妳力氣還真大。」
她尷尬的笑了笑。
我們走了幾步,她要我等一下,便將背包轉過來,像是特技表演似的用撐拐杖的手找東西。
我轉頭不去看她背包的東西。
陽光像是又熱又重的鐵板壓在頭上,我感到後腦的汗水流到脖頸。
隨著耳邊響起輕巧的綻放聲,臉上的溫度忽然稍微下降。
回過頭,她將摺疊傘舉到我眼前。
她的眼睛散發光澤,笑容如陽光和煦,說:「一起撐吧,天氣很熱。」
我被她的五官吸引一秒,忽然注意到她身邊有多條視覺後像般的虹線,令視線不禁跟著其中最明顯的一條虹線移動,直到她問:「要走了嗎?」我才回過神。
「好。當然。」
說話之際,剛才那條明顯的虹線融化般消失了。
是我看錯了嗎?
石膏女說自己住在大學區的租屋,路程大約十分鐘。
身為一名紳士,我自然的要求拿傘。她卻自然的說:「沒關係,我比較高,讓我來吧。」
我倒抽一口氣,作勢掐住胸口。
「男人的自尊心……」
她驚慌的說:「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因為我比較高,和人撐通常都是我撐傘,這樣會比較方便。抱歉,太習慣了不小心就……」
「我知道,嚇嚇妳而已。那,就讓專業的拿囉。」
「啊……好。」
她的表情還是有點不知所措,看起來很有趣。
想必路程會花上比一般還長的時間。就這樣默默走也無聊,我開始找她閒聊。
她身高172公分,就讀企管系。在新生訓練最後一天回家時被車撞,等再來學校時已經莫名被選成班代了。
「不過也因為這樣,我可以得到大家的連絡資訊,有些通知事情完,不知不覺就聊起來了,也不是這麼糟糕啦。」她說。
「那臉上的疤也是車禍造成的嗎?」
「這個嗎?這個不是。這是小時候爸媽吵架,我媽媽向我爸丟了一個玻璃杯,當時我剛好站在附近,結果被玻璃杯砸破的碎片插中。」
「……妳還真倒楣。」
「嗯……如果真的倒楣就插進眼睛了,反過來說應該是很幸運吧?」
她露出笑容。
她也問我是什麼科系。我簡短說明後,她很感興趣。
「我聽說香霍地區的農民曆和其他地區不同,是根據現象詩集修訂的,所以很多企業開工和民間祭拜的風俗與眾不同。我們系上選修也有相關的課程。」
「沒錯,農民曆在香霍稱作〈農民詩〉,上頭不僅有一般刊載的宜忌、沖煞、流年、太歲,還有從現象詩集摘錄出來,被認為是對應節氣的和特定日期的『解詩摘』。有幾部獨立電影以此為主題,像是……」
石膏女聽完,表示知道其中一部恐怖片,表情看起來充滿陰影。
我們針對電影聊了起來。也談到網路迷因、國外網紅、迎新宿營、社團活動、然後討論起大學附近的餐廳。
和她聊天時她的周遭閃閃發亮。被她穿過的虹線,溶解的方式不太自然。
她身上不僅有溶解不完全的虹線,甚至有些虹線根本沒有溶解。整個人身上像是被五顏六色的漁網和蜘蛛網纏住,發出陣陣蒸氣般的虹光。我對這個狀況頗在意。
除此之外,和她聊天很自然,意外愉快。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她租屋處的大樓社區。
到這裡有電梯,她說可以自己拿上去。大概是顧慮住址,我也就不堅持上去了。
「真的很謝謝你。可以交換聯絡方式嗎?讓你幫忙拿這麼遠,至少讓我請你吃飯。」
「不用,就讓我瀟灑帥氣的離開吧。」
「哈哈,告訴我嘛。啊,還是你有女朋友不方便?這樣的話……」
「哈,我也希望是因為這樣。我有預感我們還會再見面。現象學系和企管系有些課的教室很近,真的那樣的話,妳再請我喝飲料吧。而且……」
「而且?」
我看著她身上纏裹成厚厚一層的虹線。
她就像被各種粗細和顏色的虹線從四面八方拉住的線軸,線的另一端附著在各個地方。門上、地上、牆上、椅子上……
我抬頭看向一條約電纜粗,連到她正上方窗戶的虹線。
那面窗戶看起來鏽跡斑斑,風吹時會搖晃鬆動,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
「沒事。那我先走了,妳拿的時候小心。」
我作勢揮舞蚊蟲,將那條紫色虹線劃斷,把手插進口袋。
「好,謝謝!」
我轉身離開。出了社區大門,我伸出剛才劃斷虹線的手看,手上的虹線這時才如煙霧般慢慢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