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辰時已到,明軍要進攻了。」
少年匍匐在地,手持重弩,靠在岩石上,遠觀險坡下的胡人營寨。
「專心點,瓦格,師傅心裡有數。」
師傅背靠櫸木,半坐著,手舉望遠鏡,腿上擱著算盤。他看了看營寨軍旗擺動,撥了撥算盤,又看了看胡軍的動向,掐指算了算。
「有了,狼背虎腰,八尺,黑鎖衣,騎馬。」
「盯上了。」
「瞄準他頭盔上的羽毛,左邊三個指尖。」
噗咻一聲,箭矢掠過北方乾冷天空,如山雀凌空,有那麼一瞬間,箭矢好似失去動力,就要墜地,沒曾想一陣怪風襲來,箭矢向下急落,直直插入那名胡兵的腦門。」
「中!」
此時的瓦格,已重新拉滿弓。
坡下的營寨傳出驚呼,有的胡兵拔劍四顧,有的驚慌走動。
「傳令兵,布衣,向營口奔走,瞄準前方的竿子,可射!」
「中!」
「瞭望台,旗兵,直取腦門。」
「中!」
「操練場,熊腰鼠目,氈毛披肩,那是副將。」
「中!」
「大將出。大寨門口十二步,有盾衛…」
然而師傅還沒說完話,瓦格已扛弩起身,屏氣扣發!
「等!」
瓦格此舉出乎意料,師傅趕緊望遠確認。只見大將已不見蹤影,似乎倒下。胡軍的盾衛緊緊相靠,想保護地上不知甚麼東西。
「生死不明。」
師傅喃喃自語。
遠方,明軍戰鼓聲響。
「師傅…」
「別出聲,蹲低。」
胡人營寨越發混亂。大小兵四處亂竄,甚至有營火不慎撞倒,點燃營帳。此時,忽有盾衛起聲高吼,也不知道在吼些甚麼,結果被身後另一名盾衛一刀砍倒。
「看起來…」
師傅從破了口的盾衛防線,瞧見了胡人大將,咽喉中箭,一命嗚呼。
「…中了,可以撤了!」
瓦格手腳利索地收了裝備。師傅已經爬上高處,回頭拉他一把。還不過半刻,兩人已經遠離方才狙射險坡,來到一處落葉松林。
「你剛剛那箭,射得太險。」
「呵,可還是中了。」
師傅也哈哈大笑,搖了搖頭。
「你真是我見過,用弩的第一號天才。」
「改天我想試試火銃。」
瓦格踩過落葉,發出清脆響聲。
「明軍的火銃總是不準,師傅,聽說西方發明了新的火銃,可有聽見過?」
「你忘啦?師傅很久沒回去了。」
這林子靜的出奇,可以聽見遠方溪泉的流水。好似幾里外的大戰,其實是另個世界的事兒。
「我們這一門,應該也有人教火銃吧?」
「我收你當徒弟,可沒准你入門。」
「師傅!您那本回文經書,我都到背如流了。您答應過,我背熟了就帶我入門!」
「師傅還答應馮先生,時間到了要放你回去,回大明的舊京。」
「我才不去。」
師傅停下腳步,仰望松林。這裡太安靜了,安靜得不像話。他內心莫名忐忑,忍不住手腰際佩刀,防著甚麼看不見的大敵。
瓦格邊說邊笑,沉浸在火銃的幻想,對師傅地異常警戒毫無察覺。
「你不是想看看,你太奶奶住過的地方嗎?」
師傅裝作沒事,繼續閒扯。
「不去!那都是上一代人以前的事了,有甚麼好看?」
「你們中原人,不是最愛慎終追遠嗎?」
「我才不是中原人!我只是目黑,既不出生中原,也沒進過中原。慎終追遠啥的…」
話還沒說完。
師傅抽刀,框啷,擋下一發冷箭。
「瓦格,趴好!」
新一波響箭襲來。刷刷幾聲,又被擋下。然而,那幾發,箭箭刁專,勁道兇猛,縱使是他也擋得吃力。
「是誰!」
師傅怒吼。
「出來!」
這次甚至用回語發話。
只聽見樹林中,一陣空靈嗓音響起。那像是女人的聲音:
「教長走了,你也不用回去了。」
師傅聽聞,神色惶恐。瓦格還沒見過他有這種表情。
「他怎麼死的?」
「你可以去祂身邊,自己問問。」
話音剛落,一陣炸響。
那像是鞭炮的聲音,卻又更為剛烈,仿若一只刀刃,割開瓦格的耳膜。
師傅的刀,斷了,他沒能擋下那一槍。
他跪倒在落葉堆上,摸了摸胸口,滿手是血。恍惚中,有名白衣人信步走來。
他還瞧見瓦格擋在他前面。
「瓦…你別…別…」
他抓住瓦格的褲檔,把少年扯倒在地。縱使中了一槍,這點力氣他還是有的。
「這…這孩子…他…他不是我的人…他只是…」
「規訓有云,不殺孺子,不過…」
白衣人瞧了瓦格一眼。
「這少年夠大了,也殺過人。」
「他是中原人…他不是我們的人…」
白衣人甩了衣袖,一把袖中劍滑了出來。他捧起師傅的下吧,幽幽地問:
「有遺言嗎?」
師傅盯著他,喘著粗氣。眼珠子一轉,瞥向瓦格。
「瓦格…回去…回…馮先生那兒…不要來…不准來…穆…」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白衣人就割了他的喉。
瓦格跌在落葉堆中,完全嚇傻了。
白衣人甩了甩袖中劍上的血,用師傅的衣領擦了個乾淨。然後他闔上師傅的眼,嘴裡喃喃唸了幾句話。
接著,他轉向瓦格,用回語問了話:
「你看到了甚麼?」
瓦格完全不敢答。
這白衣人,全身上下,透著死氣,仿若死亡本身,仿若地府派來的索魂鬼使。他這時才明白,方才師傅為何要拉下他。因為反抗無用…他倆的命,在踏入這片落葉木林時,就已經交出去了。
「孩子,我問你,你看到了甚麼?」
瓦格搖了搖頭,拼命搖頭,死命搖頭。
白衣人笑了,似乎覺得有趣。他舉起袖中劍,貼在瓦格的臉上。
然後李保就醒了。
….
今夜,皇城內一片熱鬧。
老天很賞臉,張羅了一大張璀璨星空,擺上了祂最得意的皎潔玉盤。女官、宮女,還有太監們來回奔走,忙得不亦樂乎。前往宴會的路上,冠蓋雲集,官老爺們互相哈腰應酬,奉承巴結之語更是不絕於耳。
李保這裡反而清淨。庭院裡,除了一桌菜,就只有一名小太監為他倒酒。本來,洪鎮撫想要他赴宴,與百官同桌,但李保實在受不住交際場面,便婉拒了。
更何況他今晚留在城內,可是有正經事的。那支瑯琊弩到底下落何在,是否會在今晚用於大逆之事,處處都得留心,哪能當作沒事的人,混在宴會人群中呢?
不過,伺候酒菜的人是位好看的宮女就好了…雖然李保心理不至於這麼想,但孟倪的臉實在太臭,讓他這頓飯可說食之無味。
「嘿,這酒我自己倒就好,你也坐下來喝幾杯吧。」
李保搶先一步接過酒壺。
「這怎麼行。今晚小的唯一的工作,就伺候好大爺您,您就好好吃酒喝菜,別跟我爭。」
孟倪又搶過酒壺。
「沒爭!沒!我在關外,飲食起居都自己來,你這樣我反而起疙瘩。又不是沒手沒腳的殘疾的人…」
李保再度拿回酒壺。
「您錯了,李大人。沒有殘疾的人,才該讓我這個殘疾人士服侍,請您坐定,這酒灑了就可惜了。」
在一來一回之際,庭院外,一柱花火衝向天,綻放五彩繽紛。
「喔喔!這光景還真不錯。」
李保忍不住驚嘆,孟倪下意識也抬頭看了一眼。
說時遲,那時快。李保一個迅步,轉身溜到孟倪背後,扣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椅子上按。孟公公還沒回過神來,李保已經舉了酒壺,幫他斟了一杯。
「李大人!」
孟倪滿臉困擾。
「這可不合規矩!我當差時不能喝酒!」
「喝個酒還講甚麼規矩。」
李保也為自己斟了酒,一口飲盡,這才夾了幾口菜,大快朵頤。
「孟小弟,這幾天我在京城裡轉悠,發現不少有趣的東西。」
孟倪翻了眼珠子。
「是公公…孟公公。」
「你知道嗎?中原人的手藝,真是了得,就拿這個瓶子來說吧。」
他舉起方才給兩人倒酒的酒壺。
「你看,這握把的地方有個孔。」
他用拇指按住那圓孔。
「這樣倒,是一種酒。」
接著他放開那孔。
「這樣倒,又是另一種酒。」
只見小太監手裡死握著酒杯。李保倒的那一口酒,到現在都還沒喝。
「孟公公,怎麼啦?怕,壞了規矩?」
瞧孟倪不喝,李保也不強求。
「我這次進京啊,是為了幫馮先生辦一件大案。」
馮先生要我尋回一把瑯琊弩。這弩弓,是諸葛孔明所制。諸葛先生神機妙算、智慧過人,能佈八陣圖、能驅木流牛馬,這瑯琊弩,也是有不為人知的機巧。馮先生雖然沒看過製圖,卻也略懂,此弩莫不是用了磁石彈弓等原理…反正我是不懂,我只知道,古人有些伎倆,還真是現代人想不到的。」
他又擺弄了那酒壺,仔細端詳。這酒壺,看上去真就與尋常酒壺無異。若說有甚麼獨特之處,莫屬上頭的鴛鴦彩紋,交纏相視,甚是逼真好看。
「你看這酒壺,能做到讓人同一壺,倒出不同東西。一邊可以裝酒,一邊可以裝毒。這玩意兒,從古到今,就被拿作投毒利器。毒殺這檔事,聽起來卑鄙,卻能拯救數萬人於無形。」
「我師傅…」
說到這裡,李保眉間閃過一絲哀愁。
「…師傅他,就曾經毒害過某個西域王公,一針下去,禍害延年的血戰就此打消。換句話說,這酒壺雖然殺人,卻也能救人,很是奇妙,對吧?」
煙花還在放著,紅一塊、黃一塊的光暈,打在兩人臉上。兩人相望片刻,沉默良久。
「孟倪,我都聽別的太監稱自己為奴婢、奴才、咱家,但獨獨你自稱『小的』,為什麼?」
孟倪深深吸了口氣,閉眼,舒氣。
「因為小的,既非奴,亦非婢。我本是戶部某小吏的庶出,父親為官,不求功過,平安告老還鄉。然晚年得一子,兩形兼具,被視為不祥之兆。」
「兩形兼具?」李保歪頭問道。
「陰陽人的意思。陰陽兩形兼具,亦非男、亦非女。兄長本想棄我於市井,母親不忍,托宮中女官扶養,讓我穿上太監的衣冠。」
說到這兒,孟倪冷笑了起來。
「這樣說來,我其實是天生的太監。呵,誰當太監不用割,就我,生來就不男不女。」
「但我也不是毫無志氣。我從小讀三寶太監的故事,也想出這皇城外闖闖。鄭公公向南,我就想向北闖一闖。心意打定後,恰好碰著了塞外回來的傻二愣。」
他瞪了李保一眼,嘖了一聲。
「可惜不夠傻,不夠我算計一把,逼他帶我出宮。」
李保蹙眉。
「所以你沒想殺我?」
「殺你?」
孟倪端起李保為他倒的酒。方才李保迅如電閃,根本看不清他到底有沒有用那鴛鴦壺的機關、倒上有問題的酒。
但這都無所謂,因為…
「這壺酒,一邊裝了高粱,另一邊裝的,只是白水。」
孟倪將酒,不,是那杯白水,一飲而盡。
「本來我接到的命令,是以蒙汗藥酒將你迷昏,送你到甲、乙兩地任一點,並把你,跟那支瑯琊弩擺一起,營造你就是刺客的假象。」
「你們刺殺皇上,還想嫁禍於我?」
「你精通射奕,能規劃出萬無一失的狙殺計畫,此為其一。操作瑯琊弩的人,大內之中可不缺,缺的是頂罪的冤大頭,此為其二。不過最重要的是…」
小太監把身子壓上前。
「你是靖難遺孤的後人。你太奶奶八歲時逃至關外,嫁給了胡人。你本名瓦格,李保是為了加入明軍才取的漢名。而到底是誰,讓你這位有胡人血統的罪臣之後,進了邊關、當上守軍,還混了那麼些年,這中間還能牽扯出哪些人,大家都期待著呢。」
「我家的事,除了馮先生,沒人曉得…你怎麼知道?」
「別驚訝,李保大人。對錦衣衛而言,只有知道的事,跟假裝不知道的事。」
煙花已經稍歇。宴席方向仍傳出些許吵鬧。
那是歡愉的吵鬧嗎?總覺聽起來有些不對。
「李兄,沒人想殺你,你要背的鍋可多了,殺了可惜。不過我可以助你逃過此劫,就看這半壺白水,算不算白裝了。」
孟倪走進屋內,取出兩把繡春刀。刀的主人,已經喝了真的蒙汗藥,倒在不知道哪裡的草叢,呼呼大睡。
「中原不好待,李兄。回去吧,回大漠去。不嫌棄的話,小的還能伺候一路上的行程。」
李保接過刀,拔起來看了幾眼,又接下另一把,惦了惦重量。
「所以說,你就只是個想出去闖闖的太監?」
「錯了,是個不想再當不男不女,只想自己決定何時陰陽的兩形兼具之人。」
「我要去的地方,得說回語,你會嗎?」
「你教我,絕對說得比你好。」
「你會幫我暖床嗎?」
「休想!」
李保莞爾,點了點頭。
「這繡春刀質量不錯,就是刀鞘花俏了一點。」
說完,遂把兩刀通通掛上腰際
「我要取個東西,你來帶路。」
「等等,一把給我…你總不會兩把刀都要拿吧?」
「說啥呢!誰家弓兵不舞雙刀?」
…
城樓上,洪鎮撫向著城外,捧茶細品。此刻星輝滿天,城門周邊,寂靜如常,連不知哪來的野狗遠吠,都聽得一清二楚。
沒多久,馮先生也來了。以今晚出的事兒,他的神色倒是泰然自若。兩人打躬作揖一番,雙雙就座。
洪鎮撫又喝了一口茶,那可是杭州進貢的龍井,皇上賞的。茶氣清香,韻致悠遠,不愧是好茶。
「真是為難洪大人了。就連永定守門這活兒,都落在你肩上了。」
「可不?皇上啊,這回真被嚇著了。這瑯琊弩的箭,居然差那麼一點點就中了。幸虧吾皇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這箭,最終還是射偏了。唉,只可憐了廠公大人,站在皇上身邊夾塊肉,就這麼去了。」
馮先生呵呵笑了兩聲,說:
「現在滿城追捕,也不知,這刺客追得到還是追不到。」
「刺客追不追得到,倒是其次。我現在擔心的,是馮先生您啊!」
「喔?」
「馮先生,我請您想個方子找出瑯琊弩的下落,您卻找來那反賊!這小子,早早就偷了瑯琊弩不打緊,還假借查案,四處踩點,圖謀刺駕。」
好似在看表演似的,馮先生全程面帶微笑,不發一語。
「那李保鬼鬼祟祟,四處打聽,好多人都看見了。去城樓探勘地形、去賜宴探聽消息,還去了欽天監問了天氣!我再調查啊,不得了,他還是奸臣之後吶!馮先生,舉這種人從軍,可真是毀了您一世英名啊!」
洪鎮撫無比懊惱,彷彿真的為馮先生惋惜。馮老先生也沒多說話,只是撇嘴,點點頭,似乎完全同意他的說法,彷彿他講的都是別人家的事,與自己無關。
「這樣看來,老朽在劫難逃啊!不過…洪大人,是你讓李保穿上錦衣,四處行走的。這鎮撫司的腰牌,也是你發的。你這樣就沒事嗎?」
洪鎮撫笑了,笑得洋洋得意。
「查這事兒,是廠公大人的意思,他也是信你的話,才命我協辦。只可惜他老人家,捨命護駕,現在也沒法對證了。而本官呢,奉命行事,何罪之有?」
馮先生聞畢,哈哈大笑。
洪鎮撫見狀,也是開懷大笑。
旁邊的帶刀錦衣衛,從頭聽到尾,心底滿是問號。若是他能發話,必定大喊他娘的到底在笑甚麼。
待笑聲稍歇,馮先生邊搖頭,邊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小卷紙條。這條子,紙色薑黃,仔細捲起,用紅線綁緊。
馮先生把他置於桌上,雖悄然無聲,卻讓洪鎮撫彷彿聽見五雷轟頂,笑意全無。
那瞬間,鎮撫大人血色盡散、汗毛直豎、冷汗透背、頭皮發麻、四肢發冷、如鯁在喉、無法言語、揣揣不安。
他趴在桌上,瞪著那捲紙,將黃紙條的每一條細絲、每一根纖維,都瞧了個仔細。
「這…?」
「聖旨。」
洪鎮撫不愧是在朝為官數十載,聽到「聖旨」二字,立刻起身就要跪,結果被馮先生給制止。
「免跪、免跪…洪大人讀完便是。」
「是是是…燈,快來人!燈!」
馮先生拍著大腿,看著遠方那幾搓闌珊燈火,嘆了口氣。
「唉,皇上啊,可傷心透囉。」
洪鎮撫邊拆著聖旨邊抖,還差點把聖旨給弄掉了。
「他說,廠公大人,歷經三朝,也該告老還鄉了。但就是捨不得皇上,遲遲不肯乞休。如今,他為皇上擋了一箭,也算死得其所,九泉之下能含笑而終了。至於洪大人,您啊…」
提燈的小兵,把燈舉在洪大人的臉旁,把洪鎮撫那惶恐的神情照得一覽無遺。聖旨在洪大人手中抖啊抖,頻度之大,都可以抖出聲響了。
「…您勾結,喔不,『受』首輔大人器重,又『得』太后賞識,辦差機靈謹慎,還能未雨綢繆。明明弩都找到了,依然念著護聖保駕,聖上實感欣慰。」
「馮、馮先生,能否…能否…」
「來不及了,洪大人。聖旨寫明了。你,奮勇緝凶,不幸殉職,官加三品,追封都指揮使。」
「那…我豈不得…謝主…隆恩?」
忽然間,寂寥黑夜迸出轟天巨響,如萬鴉齊鳴,使人不禁掩耳躲閃。有一箭矢升空,如青龍劃天,以萬鈞雷霆之勢,朝永定門襲來。箭風滅了他臉旁的那盞燈,箭簇正中他的腦門。洪大人的時命之火,就如那盞照明他死後官位的燈,正式告吹。
沒一眨眼的工夫,城樓上擠滿了錦衣衛。他們看見鎮撫大人的死狀,非但沒有驚慌,反而齊一下跪。
「參見同知大人!」
錦衣衛從一品都督同知馮大人,甩了甩衣襬,向眾衛兵點了點頭。
「起秉大人,南鎮撫司已拿下,鎮撫使自囚於衙門內,不久後自裁。十四位千戶皆已輸誠。黃大人、呂大人就任東、西司房,聽候同知大人差遣!」
「好。東廠那邊呢?」
「皇上已下旨,由趙公公接任提督,即刻為新任廠公大人。」
馮同知點了點頭。
「把這裡收拾收拾,我子時進宮見駕。」
「呃,同知大人,還有一事…」
「說。」
「司禮監回報。有位小太監遍尋不著…他就是那位…呃…看著李保先生的那一位。」
馮同知先是詫異,接著轉為困惑。
「沒有屍體?」
「沒有。一滴血都沒見著。」
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洪鎮撫…現在是洪指揮了,又看了看遠方的燈火闌珊處,心中有些明暸,又有些不明瞭。
「罷了,這是保兒的意思,由著他去。」
說完,便拂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