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後面直接就是「我」寫的關於言楚的《戀愛日記》。
這玩意看得我腳趾頭疼。
畢竟,摳出好幾座夢幻城堡,腳趾頭也是會累的。
我花了一天的時間才接受了自己「疑似穿越到七年後」這件事。
現在的手機比2015年的時候先進牛逼多了,五花八門的各種app,功能眼花繚亂。
幸好我「穿越」前的學習能力停留在巔峯的高中時期,不過半天時間,我大致就知道手機上的這些東西都是什麼,怎麼使用了。
我大致順了一遍這七年的人生經歷:
首先,沾小崽子的光,灰姑娘變成千金大小姐,一夜之間住進大別墅。
高考發揮超常,考入了清華讀工程物理系,「直博」拿到博士學位,期間一直留校兼職本系教師。
我確實更擅長偏好物理,未來的自己選擇讀物理系我一點不意外,修博士學位也在我計劃之內。
唯一不在我計劃之內的,是夾層裏的紅本本。
嶄新的,熱乎的,結婚證。
照片上兩個穿白襯衫的新人,面對着鏡頭,像不認識的陌生人。
昨天看見的機車少年言楚,一夜之間變成結婚證上成熟穩重的男人。
他嘴角淺笑,笑意未達眼底。
根據許念念的敘述,言楚對我應該是沒有愛情的,所以這個表情也在我計劃之內。
但是另一邊的夏蔓枝,不,是宋蔓枝。
面無表情,眼神冷漠。
???
大姐你沒事吧?不是,說好的深愛到骨子裏呢?
七年了,達成所願,宋蔓枝,你難道不應該是幸福又高興的嗎?
我凝視着照片上的24歲的我自己,好像隱隱約約抓到了什麼一閃而過的線索。
我還翻遍了自己的錢包手提包,從裏面各色的銀行卡上判斷出我現在有錢了,雖然密碼不知道,但是這些都是我的!
看來我這七年真過上好日子了,再也不用爲錢打十八份工了!
本苦逼打工人激動流淚。
現在擺在我面前的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更好的消息。
好消息是,我嫁了個很有錢的老公。
更好的消息是,他還不愛我,四捨五入我現在是個獨守空房的美麗單身富婆。
佔着言太太的尊貴身份,老公完美得跟死了一樣,自己清華工物博士,有自己的工作還有錢。
——這是什麼神仙生活!這是什麼神仙日子!!
我一下子覺得如墜雲端,苦盡甘來,人生圓滿。
8
言楚進來的時候,我正在拿着計算器噼裏啪啦算我手機裏能發現數額的錢,不,我的總資產。
我聚精會神,我全神貫注,我甚至不肯放過一分錢。
「夏夏……」
我依舊聚精會神,我依舊全神貫注,我依舊不肯放過一分錢。
「夏夏?」
我計算器快摁得冒火星子了。
「夏夏?」
「夏夏!」
一隻冷白修長的手猛然覆在我的計算器屏幕上——
我如夢初醒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雙熟悉的丹鳳眼。
徹底剝離了少年的狂放不羈痞氣,盯着人看的時候,無端地讓人覺得冷。
言楚個子好像高了些,俯下身冷漠凝視着我的時候,投下一大片陰影。
我詫異地抬起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我。
「哥們,你喊我??」
瘋球了,有生之年還能聽見別人喊我「夏夏」,還是在言楚嘴裏,怎麼看怎麼怪異啊。
言楚輕蹙了下眉。
「夏夏,你……」
他的眼神一下子複雜了。
那一刻我想起了曾經不小心偷看過的前桌女生的《霸道總裁愛上我》。
啊,這個男人,一定是眼裏帶着七分涼薄和三分漫不經心,正在想面前這個女人這回又在耍什麼把戲。
——可惜我夏蔓枝可沒空陪他玩古早狗血霸總虐文,「追妻火葬場」或者「原配變小三」的過家家遊戲。
我沒興趣地低下頭繼續算錢,裝沒看見他。
現在沒有什麼比「我這七年到底攢了多少錢」更重要的事了。
至於便宜老公言楚,誰管他?
言楚一動未動,跟我耗了一會兒,見我真沒要搭理他的意思,眼睛微眯。
「夏夏,你這是……跟我生氣了?」
他嘆了口氣,「……婚禮我並沒邀請她。」
「可她不知道哪裏得來的消息,昨天突然回來了,她說她也想參加婚禮,讓我去接她……」
他一邊解釋一邊打量我的表情。
但我萬年死魚臉。
「我知道我一個新郎去接不合適,但是薔薇她……她哭了,哭得很厲害,說她自己一個人偷着跑回來的,只想見見我……」
「機場裏遇到了點麻煩,沒趕回來,最後我給她找了酒店,我本想走的,但是她硬拉着我喝酒,多年不見,我也不好拒絕……」
我還是聚精會神,我還是全神貫注,我還是不肯放過一分錢,摁得計算器冒火性子——
言楚的話戛然而止。
他不說話,死死地盯着我。
然後突然冷笑一聲,抱臂俯視着我。
「夏蔓枝,你這樣有意思嗎?」
「你想一直裝死到什麼時候,你跟我說句話能死嗎?」
我頭也不抬,指了指腦袋上的腦袋紗布。
「我是病號,你說話注意點。」
言楚一下子住了嘴。
看着我那塊大紗布,面露不忍,「疼得厲害嗎?」
「還行,也就疼了一晚上沒睡着覺吧。」
「……」
言楚語氣放軟了些,「多大人了,下個樓梯都能踩空,怎麼沒摔死你。」
我不滿抬頭,回敬道,「還行吧,比起哥們你婚禮的時候給所有人表演個新郎原地消失術,跟白月光舊情復燃,拋妻棄子升官發財死老婆,婚禮的時候讓所有人看新娘笑話,我這算什麼。」
我就是不滿,我替二十四歲的夏蔓枝不值,就算這二臂腦子被車撞了真他媽愛上言楚,還他媽愛到骨子裏了。
但都結婚領證了,婚禮這麼重要的日子,言楚乾的什麼混賬事,我罵他他也得受着。
言楚眼神一變。
我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神色具體變化,就已經噌地站起來揪着他領子——
「砰」地給他按牆上!
「既然已經結婚領證,你身爲一個男人你就應該負起責任,別跟我說你不愛她——別跟你說你不愛我你滿眼都是宋薔薇!」
「你領證前的那一刻你就該想好!」
「好歹也是你老婆!你進門第一句不該問她、問我!問我傷哪裏了,怎麼樣了,好沒好,而不是上來就戳你老婆心窩肺管子。」
「出門左拐問問醫生,醫生是不是說了不能讓病人受刺激!!」
言楚眼睛越瞪越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這一頓輸出,直接讓他人傻了。
我坐回去繼續在手機各類軟件上搜尋錢的蹤跡,牆邊的言楚頓了頓,忽然坐到我對面。
他手握拳湊在脣邊,輕咳了一聲,「夏、夏夏……老婆。」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不自在,語氣峯迴路轉。
「……老婆,昨天的事是我錯了,對不起,我會補償你的。」
手機上忽然彈出了一條來自支付寶的彈窗。
言楚收起手機,繼續說,「我和宋薔薇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去婚禮其實是因爲——」
「支付寶到賬5201314元。」
「……」
「個,十,百,千,哥,爹,活爹!!」
我霍地站起來!!
興奮得渾身都在發顫!
「爹!您是我活爹!!」
「什麼負責!什麼老婆!心窩肺管子不就是用來戳的嗎!」
我興奮地瞅着言楚,活像突突圍堵打劫遊客的峨眉山的猴子!
「哥們你喜歡宋薔薇是吧?她現在在哪兒?我現在就給你把她綁過來!我甚至願意伺候她坐月子!三年抱倆怎麼樣?」
對不起,24歲的夏蔓枝。
可愛情和錢,你總得有一個吧。
言楚:「……」
言楚深吸了一口氣,忍無可忍,「夏蔓枝!!!!」
他似乎是真生氣了,一嗓子讓我瞬間冷靜下來。
「你沒見過錢嗎!我在和你說正事,你一定要這麼刺激我嗎!」
真沒見過這麼多錢啊阿sir!
我放下計算器,低頭坐好,斂眸沉默下來。
言楚見我如此,嘆了口氣,「你何必這樣,現在我們是合法夫妻,我做事自然有輕重,你應該相信——」
我思索良久,猛然抬起頭,「等一下。」
「你說。」
「要不你再打我一巴掌吧,不然我這錢拿得心裏不踏實。」
「……」
言楚瞳孔地震,他身形搖晃了一下,眼尾下垂,一副受傷的表情。
「……你再好好看看那串數字!」
我拿起手機,從個位又開始數了一遍。
5201314。
沒錯啊,五百二十萬一千三百一十四,一點錯也妹有啊!
正數的時候,手機又彈出一條消息。
「支付寶到賬5210000元」
……
我一下子厥過去了——
許念念趕來的時候,正好撞見這一幕。
在言楚急吼吼喊醫生、安頓好病人後,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歲月靜好的畫面:
許念念抱着雙臂倚在門框上,纖細白淨的中指輕輕推了推金絲眼鏡。
「小楚,我記得你練的是跆拳道,陪我去趟道館吧。」
言楚聽見自己的聲音開始結巴,「念、念姐,爲、爲什麼突然想去道館......」
許念念眯着眼,神情慵懶,柔和淺笑。
「沒什麼,想練手的癮犯了。」
言楚的身體,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9
我醒來的時候是晚上了。
醫生一臉複雜地、委婉地勸慰我:
「宋小姐,男人、愛情,都沒有命重要。」
護士長一臉贊同。
「你得先是宋小姐,其次纔是言太太。」
「插一句嘴哈,你老公長得人模狗樣的,怎麼幹的事那麼狗,渣男再帥也不行啊。」
我無比贊同。
「對,錢纔是最重要的!老公沒了還能再找,錢沒了可沒那麼好掙啊!」
「我已經通知你丈夫,讓他最近少過來刺激你,你先好好養着。」
「好的醫生。」
醫生和護士離開了,之前那位問我話的心理醫生卻一動未動。
他看了我一眼,「宋小姐,您最近還是......少看點錢。」
我點了點頭。
然後他放心離開了。
心理醫生一走我就連忙拿出手機打開支付寶,顫抖地把一千多萬加進去。
期間放大一次瞳孔,揉了三次眼睛,捂了五次心臟。
從左數到右,從右數到左。
翻來覆去地數。
最後捧着小心臟躺在牀上激動得扭成蛆!
八位數!八位數!!
——八位數!!!
我這種窮鬼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沒見過世面,窮人乍富。
窮鬼用了一個小時才冷靜下來。
我想給小崽子打個電話。
通訊錄從頭翻到尾,我的笑容漸漸收回去,凝成了個面無表情。
搜索「夏洲」。
無搜索結果。
繼續搜索「小崽子」「討債鬼」「弟弟」「拖油瓶」。
均無搜索結果。
......什麼鬼?
我到底給夏洲備註的什麼?爲什麼都搜不到?小崽子改名了??
——我突然一個仰臥起坐!
我猛然想起許念念說的話,想起來了那個直接被我忽略的陌生名字!
搜索「宋鴻」。
無搜索結果。
......
我的手機裏,爲什麼沒有夏洲的聯繫方式?
我倒在牀上,悵然若失。
......不太敢面對這個現實啊。
小崽子夏洲,我爸和他媽當年一死,他爸當時又不管他,他只能求我,只能靠我。
小崽子也許一早就是裝出來的,吸完我爸的血又想吸我的血。
咬準了我是一個一點糖就能騙一輩子的可憐鬼,喫定了我其實很想擁有家人的內心。
小崽子,興許是個小騙子呢。
一聲姐姐騙得我掏心掏肺打十八份工給他治病,熬到回自己家當少爺後就把我這個野姐姐踢出去了。
然後我大受刺激,接受不了,就瘋了一樣去追言楚、把一腔被辜負的關心愛護急吼吼轉贈給言楚,通過他根本不愛我還要羞辱我來使勁折磨懲罰自己吧!
嗯,一下子就說通了呢。
畢竟我真想不出我腦子得秀逗成什麼樣纔去這麼追言楚、這麼作踐自己。
窮人乍富,內心空虛,親人背叛,精神飽受摧殘。
工也不用打了,閒得沒事幹,過得太舒坦了,喫喫愛情的苦。
......竟然都是裝的啊。
奇怪,你有了一千萬耶,你怎麼不笑啊夏蔓枝?
——你怎麼哭了啊,夏蔓枝。
「宋鴻也在國外,你要見他?」許念念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喘,聽動靜她好像正拿着毛巾擦汗。
「我剛纔聯繫了宋家的人,他們不是掛電話就是顧左右而言他,讓我直接找大家長,夏洲他爺爺。」
「你真找了?」我聽見了拳套重重砸在沙袋上的聲音!
我心有餘悸地拿開聽筒,「找了,我剛纔給他爺爺打了電話,他竟然跟我說,他會轉達?然後就把電話掛了——你那邊是什麼動靜?」
「沒事,剛纔沒打盡興,練練拳。我這裏應該還有宋鴻的電話,我待會兒發你。」
「念念,謝謝你!」
「對了,你們夫妻倆的事,我管不了了。」
許念念的語調忽而一轉,降了下來。
「反正你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那麼多年,那麼多事,宋薔薇缺席了七年,你不用太擔心。」
「言楚是我看着長大的,心地不壞,也有責任心,他最後既然選擇了跟你結婚,肯定不會隨便辜負你,我真覺得你倆得好好談。」
「哦我想起來了,你把言楚以及我還有這七年全忘了——記憶嘛,慢慢恢復。」
許念念停了下來,敲了敲藍牙耳機。
「有空......你多關心一下他?」
「言楚說,自從年前你們領證之後,你一直泡在實驗室裏,這大半年裏你們幾乎沒怎麼見面。」
「他說,你已經很久不理他了。」
10
陌生的號碼撥出去後,我低下頭兩隻手扶着腦門,聽着電話的機械音,心神不寧。
那道清冽的嗓音響起來的時候,遙遠得彷彿度過了一個世紀。
「......喂?」
有點沙啞,聲線發育完整成熟,已經渲染上成年男性特有的磁性。
「.......」
「小崽子。」
對面沉默了一瞬。
我長呼一口氣,「夏洲,是我。」
「......姐姐?」
聲如冷玉,山澗雪松。
彷彿穿過極幽遠的層層山林小徑,橫穿夜下山崗,跋山涉水,千里會晤,終於得見故人顏。
從他模糊的眉眼,得以窺見幾分舊日風貌。
聲音變了一些,但那聲「姐姐」的語氣,幾乎讓我敢斷定對面就是小崽子!
只有他會這麼喊我。
我仰起頭,努力把眼淚憋回去,我吸了吸鼻子。
「是你姐,你唯一的姐。」
「回來見見你姐吧,小崽子。」
對面停頓良久,「明天。」
「明天我就能見到你了,姐姐。」
「明、明天??這麼快???」
我還以爲要兩三天,或者他有什麼事跟我說來不了,沒想到這麼痛快。
聽筒裏傳來輕笑,「姐姐忘了?入境人員的隔離管控現在調整爲只需要七天集中隔離外加三天的居家隔離,今天是第七天,我一週前就回來了。」
「姐姐的語氣好像很不願意呢,難道姐姐不想這麼快見到我?」
隔離?爲什麼要隔離?難道是許念念說的「疫情」的原因?
對面語調一轉,一下子柔軟起來,嗓音摻着絲絲的甜味。
「姐姐,我好想你。」
「......多大人了別搞這麼肉麻。」
「......」
「——我也想你了,小崽子。」
11
言楚果真被醫生們擋在門外了。
「言先生,您太太現在在病中,受不了刺激,您這幾天請不要來了。」
「我老婆失憶了!她失憶了!她竟然不記得我了!!」
「你讓我進去我要和她理論!」
「她竟然忘了我?她竟然忘了我!!」
「言先生,您有情緒我們理解,但是這裏是醫院,您注意分貝,不要喧譁。」
「您太太現在腦部受創,正需要靜養,您爲她的身體考慮考慮,她現在真的不能受刺激,如果再暈過去……」
言楚怏怏轉身,一瞬間像癟了的氣球。
「她怎麼能忘了……她怎麼能全忘了……」
言楚紅着眼在病房前站了二十分鐘,失魂落魄地走了。
哎?你問我怎麼看見的?
我這不躺牀上調出門前監控在屏幕上放大看的嗎。
不過言楚的反應令人耐人尋味。
不是說不喜歡我嗎?
男人真是複雜又難以理解的生物啊。
不會真玩「追妻火葬場」吧?
可有什麼用,我又不記得這些年的事了,至於什麼愛他愛到骨子裏啊——我纔不認。
宋薔薇坐月子的時候記得喊我就行。
言楚走的時候和一個年輕男人擦肩而過。
言楚突然止步。
向後轉,那個黑色長風衣的青年。
暢通無阻地走進了他被拒之門外的地方。
起初黑色的高挑身影出現在屏幕上的時候,我沒放在心上,只面上死魚臉實際忐忑不安地等待夏洲。
七年,七年的時間能讓窮鬼夏蔓枝一躍變成宋家千金,能讓冷硬心腸的我去倒追言楚。
那能讓小崽子變成什麼樣?
「姐姐。」
靠在門框的青年,風衣像化不開的濃墨,高領的白色毛衣,低調素雅,膚色勝雪。
鴉色的頭髮柔軟,眼尾撩人,嘴角含笑。
衣角鋒利,割開霧霜。
小崽子他,長成了個漂亮青年啊。
恍若隔世。
我愣神的時候,一隻手輕輕撫過腦袋上的紗布,蜻蜓點水般劃過傷口。
指尖裹着幾分涼意。
青年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前,俯下身沉默凝視着我被紗布纏了一圈的腦殼,一言不發。
「夏洲?」
「……是我,姐姐。」他收回手,視線轉回我臉上,眉毛輕皺,「我聽念念姐說了。」
「那天好歹是你們的婚禮,姐夫做得未免太過分。」
我想到了那一千多萬,立即改口,「其實……是我自己不小心,也不關他的事!」
想了想我又叮囑他幾句。
「以後見到言楚,說話客氣點。」
「咱現在和宋薔薇好歹也是明面上的一家人,所謂......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
拿到一千萬「封口費」後我徹底擺爛了,我搜腸刮肚給言楚「開脫」。
「找宋薔薇就找宋薔薇吧,反正怎麼樣都是你姐夫。」
青年眉頭皺得更深了。
我以爲他要開口勸我,沒成想他下一句話風馬牛不相及。
「你真的忘記了這七年的事,記憶只停留在十七歲了?」
「是不是聽上去很魔幻,覺得我像演的?」
我啞然失笑,「我也不想啊,一覺醒來突然來到七年後,見到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還莫名其妙地和人結婚了,直接被打個措手不及。」
「明明睡覺之前我還在想你做手術的錢還差多少,借不到錢,明天要不先去銀行貸款,結果一睜眼......」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髮。
我摸他頭的時候,夏洲猛然一顫,腦袋往後退了些許。
他面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我仰着頭,好像沒注意到這細小的躲閃似的。
「頭髮已經長回來了啊,瞧着臉也沒那麼慘白了,氣色養回來了,你也長這麼高了,也沒以前那麼瘦了——真好。」
我慢慢摸着他的頭髮,「原來七年這麼快,真好,你長這麼大了。」
「小崽子,你好了,你病好了,真好。」
我擦了擦眼淚,「這是我醒來唯一一件開心事了,以前我每晚都睡不踏實,我上課、兼職的時候都提心吊膽——我很害怕醫院給我打電話。」
「那時候我不敢跟你說,我怕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悄無聲息地死了,我怕你閉上眼就再也睜不開了。」
「然後跟我媽、跟你媽一樣,就這麼在我眼前沒了。」
「幸好現在,我再也不用擔心了。」
面前的青年突然抬起頭。
一雙瀲灩的桃花眼,直愣愣、錯愕地盯着我看。
我其實很討厭他這雙和他母親一脈相承的桃花眼,但是——
會把自己破錢包掏出來悄悄給我的小崽子,會擋在我面前挨我爸酒瓶子的小崽子;
被丟下拉着手跟我回家一路走一路哭怕我不要他的小孩,餓着肚子睡過去也要等我回來一起喫飯的小崽子;
——慢慢和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青年重合。
眼前一陣模糊,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那張稚嫩的臉。
我忍不住伸手擁住他。
夏洲渾身僵硬了一下,我察覺到他細微的不適應——我將他摟得更緊了。
「小崽子......」
我喉嚨堵得慌,「你怎麼纔回來呢......」
我唯一熟悉的、最信任的人,爲什麼纔回來呢?
好奇怪,我明明只有十七歲的記憶,我明明覺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覺。
可是爲什麼看見夏洲的一瞬間,我卻高興得想哭,就好像、就好像——
真的很久很久沒有看見他了,好像真的分離了七年一樣。
「姐姐忘記很多事啦,這些年的事情姐姐都想不起來了,姐姐不認識他們,姐姐只認識你了……」
我聲音放空恍惚,攬着的人忽然身體一軟,他突然半跪下來,自然垂直的雙臂忽然穿過我的腰側。
緊緊抱住我。
青年冰涼的臉貼在我脖頸上,像忽然卸下心防似的,整個人如幼時一般栽倒在我身上。
「姐姐……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
「病治好後,爺爺讓我留下學習事務,宋家還未在我掌握之中前,我不敢回來。」
「家裏一切事情都是爺爺說了算,他不同意我回來,他們不讓我見你,他們說宋薔薇纔是我的親姐姐,他們讓我討好她。」
「……可你纔是我姐姐,我也只有你一個姐姐!」
……原來是這樣。
小崽子的聯繫方式沒有是因爲被宋家人阻斷了,是我錯怪他了。
「對不起姐,這些年在言楚身邊辛苦你了,現在我回來了。」
夏洲淚眼矇矓地抬起眼,抓住我的手,言辭懇切,「姐姐,我現在已經能獨當一面了!如果姐姐不想忍他了,那就跟我走!!」
我抽了抽鼻子,「這……這不太好吧,畢竟剛新婚呢。」
畢竟剛給你姐轉了一千萬呢。
夏洲神色詫異,「難不成姐姐還沒對他死心?」
「姐姐!七年焐不熱那個男人的心,婚禮當天去見回國前女友,婚禮當天讓所有客人看你看咱們家的笑話,姐姐爲什麼還喜歡他?!」
「呃,倒也不是喜歡,主要是——」
「主要是什麼?」
主要是他轉了一千萬啊!一千萬!!
我一本正經,「主要是,我覺得……他肯定是有苦衷的,你別這麼說,我相信他。」
不是,爲什麼要和行走的一千萬、ATM取款機離婚啊?
夏洲眼神黯淡下來,「沒想到姐姐對他還餘情未消。」
「餘情未消」念着有點咬牙切齒的感覺。
「不過姐姐想和他離婚的時候,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夏洲轉瞬換了副微笑的表情,「受了委屈也是,既然我回來了,我就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姐姐的。」
「長大了。」我欣慰地摸摸他的頭。
「姐姐,我已經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纔會被摸頭。」
夏洲輕笑,「沒有人告訴過姐姐,男孩子的頭不能摸麼?」
他不動聲色地握着那隻手,順着往下放到他的臉上。
「當然有人告訴過我了,還是你自己說的,你忘了?你小時候說過這話。」
視線死角處,夏洲表情停頓。
「但是摸了也不會長不高啊,再說了,你在姐姐這裏,永遠都是小孩子。」
他看着我無奈地勾了勾嘴角,但語氣卻帶點不容置疑的味道。
「姐姐,我是大人了。」
「嘖,小屁孩,你說不摸就不摸咯,長大了頭還不讓摸了,誰家弟弟這麼小氣呀?」
他貼着我的手心,輕輕歪着腦袋,眼角含笑,「你家的。」
就在我想趁機擰一把他臉蛋的時候,小崽子微眯着眼,忽然開口,「姐姐最愛的是我,還是言楚?」
「廢話,當然是——」
我說着抬頭,猝不及防對上不遠處一雙熟悉的、凌厲的丹鳳眼。
言楚不知何時倚在門框上,抱着手臂咬着牙,冷笑着死盯着我。
「說啊。」
「說啊夏蔓枝,你最愛誰?是這個小白臉,還是你老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