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忘塵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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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替皇帝殺了我的夫君,他轉手將許諾給我的解藥投入香爐裏。
「塵煙,沈妄甘願爲你赴死,你下去陪他,免得他惦記朕。」
再睜開眼,我重生在了新婚夜。
沈妄用匕首抵着我的脖子,「你想殺本王?」
 
1
毒發前,我跪在皇帝林淵面前,求他把解藥給我。
他轉手將解藥丟進火爐裏,語氣冰冷:「塵煙,沈妄甘願爲你赴死,你下去陪他,免得他惦記朕。」
我一口鮮血噴出,用泣血的目光望着林淵,「爲什麼?」
最是無情帝王心,林淵冷聲笑道:「爲什麼?你自始自終不過是朕培養的一枚棋子,死是你唯一歸宿。」
「哈……哈哈哈……」我仰天笑出聲來,胃裏傳來陣陣絞痛。
我是林淵精心培養的一枚棋子,在出任務前就已經服了慢性毒藥。
他說只要我替他殺了攝政王沈妄,他就會將解藥給我。
我潛伏在沈妄身側三年,終於得手。
昨夜,我趁他歇下後,將匕首不偏不倚捅進他的心臟。
他的鮮血染紅了我的身體,我又補了一刀,他倒在我身上,嚥了氣……
我殺了沈妄,可到死也沒從林淵手裏換回那枚解藥,是我活該。
臨死前,我恍惚看見沈妄在天上向我招手,他還是如往常一樣笑望着我,「煙煙,到夫君懷裏來。」
 
2
我從噩夢中驚醒,猛地睜開眼,看見沈妄拿着一把匕首抵着我的脖子,「你想殺本王?」
頭頂大紅色喜帳提醒我,我重生在了新婚夜。
我的眼神不經意流露出對沈妄的愧疚,「沈妄,你可以相信自己的直覺。」
沈妄手中的匕首往前抵了抵,我的脖頸傳來刺痛,滲出一絲淺淺的血痕,「本王方纔在夢裏看見你用匕首殺了本王。」
「夢有時是一種警示,你不如現在就殺了我,以絕後患,動手罷。」我閉上眼睛,帶着赴死的決心。
上一世沈妄死在我手裏,這一世,我死在他手裏,剛好扯平。
匕首遲遲未向前,我睜開眼睛,問他:「怎麼不動手了?」
沈妄收了匕首,翻身下榻穿衣衫,臨走前,他冷冷看了我一眼,「你殺不了本王。」
我深吸一口氣,想起前世的沈妄,在我剛嫁入攝政王府時,便是這種刀槍不入的模樣。
可漸漸他一顆冰冷的心被我融化,才讓我有了殺他的機會。
我望着沈妄離去的背影,在心底默默道:「沈妄,這一世別愛上我。」
 
3
我進門的半月後,沈妄納了妾,這是前世沒有的事。
前世他只有我一個攝政王妃,到死沒有納過一個妾室,除我之外沒有過別的女人。
我知道是那個夢給了他警醒。
如此也好,重活一世,我不求能拿到解藥活下去。
我只希望在林淵和沈妄的這場較量中,贏的是沈妄。
這夜宮宴,沈妄帶我入宮赴宴。
林淵左擁右抱,沈妄沉着臉喝酒。
婢女來給我斟酒時,不小心弄溼了我的袖子。
我去耳房換衣衫,剛繫好衣帶,林淵走進來。
他有些生氣:「怎麼回事?沈妄爲何這麼急着納妾?是你沒有侍奉好他?」
「我不知道。」我低下頭來掩飾住對他的恨意,腦中浮現起前世我毒發時,他將解藥丟進火爐的模樣。
林淵顯然沒有心思和我多嘴,他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對我說道:「塵煙,三月內你若是不能讓他愛上你,朕便換了你這枚棋子。」
「是。」我表面領命,心底卻平靜如水。
林淵手裏多得是我這樣的棋子,攝政王府亦佈滿他的眼線,我和沈妄的一舉一動,他都知曉。
若任務完不成,他會毫不猶豫殺掉我這枚棄子。
林淵轉身離去,我在耳房裏呆了一會,正準備離去時,我名義上的爹爹走了進來。
他不由分說打了我一巴掌,「廢物,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4
我捂着臉,眼底掩飾不住對他的恨意。
外人皆以爲,我是刑部尚書虞大人嬌生慣養的千金嫡女。
可他們不知,我是個冒牌的孤女,虞府真正的嫡女是林淵最寵的芫淑妃。
虞大人打我,不過是因爲我沒有將林淵交代的事辦好,耽誤了虞芫兒晉升貴妃之位。
虞大人警告了我幾句便離開了,我裝作若無其事回到大殿上。
沈妄側目望了我一眼,隨後繼續飲酒。
宴會結束後,我和沈妄乘馬車回攝政王府。
路上,沈妄盯着我的左臉頰問,「誰打的?」
我怔了一瞬,看見沈妄眼底蘊含着絲絲怒意。
我是攝政王妃,哪怕他如今還沒愛上我,也容不得我的臉上多出一個巴掌。
我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淡淡問:「你覺得是誰?」
他不再與我說話,我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是夜,沈妄宿在我的屋裏,卻並沒有碰我。
我與他各自閉眸假寐,良久,我張嘴說道:「沈妄,我不是虞家嫡女。」
他沉默片刻,淡聲答道:「本王知道。在你未嫁入攝政王府前,本王就已經知曉。」
我內心駭然,什麼?他居然在我未嫁進來之前就已經知道?
我睜開眼眸,側目望着他,「那你爲何還要娶我?」
我恍惚從他眼眸裏看到前世有過的深情,他卻不鹹不淡吐出一句:「娶誰都一樣。」
我在心底笑他傻,娶誰都一樣,偏偏娶了一個想要他命的人。
 
5
翌日,沈妄提出要帶我回孃家用午膳。
巧的是,虞芫兒也在,林淵沒有陪她來。
沈妄和虞大人在前殿用茶,我和虞芫兒在後花園散步。
虞芫兒故意將我支開,說有話要對我說。
她自知她纔是虞府嫡女,人前她還裝一下,無人的時候連裝都不想裝,「塵煙,你不是在閻羅殿受過最頂級的訓練嗎?怎麼連個男人都拿不下?」
我冷聲回道:「攝政王可不是普通的男人,若是你行,你上?」
「放肆!」虞芫兒怒喝一聲,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
「啪~~」我捂住臉,從小到大,我頂着虞家嫡女的身份,沒少被虞芫兒打罵。
沈妄和虞大人走過來,剛好看見這一幕。
「誰敢打本王的王妃,便是打本王。」沈妄的語聲冰涼透骨,「岳丈大人就是這麼管教女兒的?」
「攝政王息怒。」虞大人瞪了虞芫兒一眼,給她使眼色:「芫兒,還不給你嫡姐道歉?」
虞芫兒不服氣,拿出芫淑妃的架勢來:「本宮打就打了,道什麼歉?」
沈妄目光一凜,虞大人嚇得滿額冷汗,「芫兒,閉嘴。」
虞芫兒噤聲。
沈妄冷睨着虞大人,平淡如水的目光裏卻殺氣橫生:「岳丈大人,需要本王替你管教女兒嗎?」
「不敢,臣自己來。」虞大人說完,向前一步,抽了虞芫兒一巴掌。
虞芫兒捂着臉,怒不可竭道:「爹,女兒可是陛下親封的芫淑妃!您怎麼能打女兒?」
「今日就算是陛下在此,本王也要替內子討回公道。」沈妄還不罷休,繼續給虞大人施壓:「岳丈大人,本王向來睚眥必報,一巴掌可不夠。」
虞大人咬牙,又打了虞芫兒兩巴掌。
虞芫兒被打懵了,捂着臉哭着跑開,連午膳都沒喫就回了宮。
沈妄的心可真大,鬧出了方纔的動靜,他還有心思留下來用午膳。
膳用到一半,沈妄的侍衛呈上來一個箱子。
沈妄當着虞大人的面將箱子打開,似笑非笑道:「岳丈大人辦事怎麼這麼不小心?這裏有十份您受賄私放犯人的證據,小婿是秉公處理好,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
 
6
虞大人看了罪證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沈妄:「攝政王饒命,罪臣再也不敢了,求您看在塵煙的份上,別揭發臣,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啊!」
「想要本王不揭穿你,倒也可以。」沈妄牽着我的手起身,臨走前對虞大人說道:「你以死謝罪,本王可以承諾你,虞家不受牽連。」
虞大人撲過來,如一隻喪家之犬給我磕頭,「塵煙,救救爹!替爹向你夫君求求情!」
我沒有低頭望他,抬腿跟着沈妄離去。
翌日早朝,刑部尚書虞大人上吊的事傳遍了朝堂。
沈妄提拔了他的心腹頂替刑部尚書的位置,林淵措手不及。
服喪的時候,我回了虞家,沈妄沒有陪我去。
虞芫兒哭得悲痛欲絕,那是她親爹。
我一滴淚都沒有,從小到大,我作爲皇帝寄養在虞府的棋子,虞大人對我動輒打罵罰跪,我對他沒有任何感情。
靈堂裏,虞芫兒要衝上來撕我,我一把將她推開,冷聲問:「怎麼,你想讓沈妄知道我是虞家的假女兒?他若知曉一切,你以爲虞家剩下的人還能活?」
虞芫兒聽了我的話,用怨恨的眼神瞪我,卻不敢再對我動手。
離開虞府時,虞芫兒從暗處走出來,對我說道:「塵煙,你別忘了你在替誰做事,胳膊往外拐,你永遠拿不到解藥。」
我沒有回頭,前世我拼了命的想要解藥,這一世,我不稀罕了。
三月後,皇家組織去圍場狩獵。
沈妄帶我隨行,我騎着馬跑到一處林子裏時,被林淵的私人衛隊圍了起來。
林淵策馬走向我,冰冷的語聲不帶任何溫度:「塵煙,沈妄已經懷疑你,任務結束,你自裁吧。」
我本能地策馬逃走。
林淵的侍衛首領在身後問:「陛下,要追嗎?」
林淵揚手製止:「不必,閻羅殿會解決。」
我逃到一處林子,十幾位戴着鬼面面具的黑衣人從樹上落下。
這些面孔我都認識,這是爲林淵賣命的殺手組織--閻羅殿,而我也是其中一員。
如今,他們要殺的人,是我。
 
7
我的武功在閻羅殿裏屬於中等偏上,可對方人多勢衆,我根本無力招架。
就在我身受重傷,窮途末路時,沈妄騎馬出現。
他將我救下後,揚聲命道:「殺無赦!」
話音剛落,無數利箭從暗處飛出來,將十餘位閻羅殿的殺手們悉數殲滅。
此事驚動了陛下和大臣,他們包圍了現場。
沈妄命他的隨行大夫顧痕給我處理傷口。
我靠在馬車裏,聽見外面傳來沈妄冷冽的聲音:「閻羅殿刺殺本王也不是一兩回了,本王今日便要將閻羅殿一鍋端了,不知陛下可有意見?」
我撩開簾子,看見林淵臉色鐵青,閻羅殿是替林淵效命的組織,是他的右臂。
以前縱使沈妄知道,亦不會這麼放肆。
「此事朕會派人處理,你先去看看攝政王妃的傷勢。」林淵將話題扯到我身上。
沈妄絲毫不退讓:「閻羅殿的人傷了本王的王妃,自然是由本王來處置,陛下想要插一腳,難不成,閻羅殿效忠於您的謠言屬實?」
「沈妄,你!」林淵怒不可竭,他怎麼可能會當衆承認閻羅殿是他的人?
沈妄和林淵的關係很微妙,八年前林淵繼位時江山搖搖欲墜,是沈妄以鐵血手段助其穩住了動盪不安的江山。
林淵翅膀硬了後,便想卸磨殺驢。
沈妄無視林淵的憤怒,揚聲命道:「來人,即刻派人圍剿閻羅殿,不許留下一個活口。」
沈妄的心腹領命:「是!」
片刻後,沈妄來到馬車裏,他見我傷口已經包紮好,抱着我往帳篷裏走去。
我以爲他會問我,爲何閻羅殿要追殺我,可他什麼也沒問,只叮囑我好好養傷。
狩獵回來時,聽說閻羅殿被血洗一空,林淵三日沒來上朝,大概是被沈妄斷去右臂,氣病了。
 
8
回府後,我臥牀休息。
沈妄來看我的次數不多,倒是他的侍妾玉兒日日來給我請安。
玉兒似笑非笑看着我,「姐姐,你可要快些好起來,攝政王他夜夜宿在我屋裏,我這身子骨有些喫不消呢。」
我沉默不語,這一世沈妄變了,變得理智且不再執着於我。
我應該替他感到高興纔是,我沒有資格難受。
玉兒見我不說話,又繼續道:「姐姐,攝政王說讓我給他生個孩子,可我畢竟是妾室,姐姐的肚子還沒動靜,我這個當妹妹的,怎麼敢搶在姐姐前頭呢?」
玉兒的話剛落音,沈妄走了進來。
玉兒起身,將牀沿的位置讓出來,福身道:「夫君,妾身不打擾您和姐姐說貼心話,妾身告退。」
玉兒帶着婢女走後,沈妄扶我坐起來,給我換藥。
我沒有別的話和沈妄聊,隨口找了個話題:「你若是急着和她要孩子,不必考慮我的想法。」
沈妄換藥的手一怔,隨後道:「本王不急着要孩子。」
我想起他前世在我進門後,就挺急着想要讓我懷上。
我之所以三年沒有懷上,是因爲我一直有在揹着他喝避子藥。
他方纔這麼說,或許是在敷衍我吧。
我沉默的間隙,沈妄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塵煙,你可想生?」
「你說什麼?」我微愣,他這話什麼意思?問我想不想生?
這一世我重生在新婚夜,他都沒有碰過我。
「本王說笑罷了,你好好養傷。」沈妄替我包紮好後,扶我躺下。
他轉身離去,我側目去看他遠去的背影,心中有些酸澀。
如果我不是林淵培養的棋子,如果我的命掌握在自己手裏。
如果我不曾虧欠於他,如果他還像上一世那樣只喜歡我。
或許,我會試着走近他。
 
9
這日,婢女蓮兒扶我去後花園散步。
我坐在涼亭里納涼,蓮兒稟道:「王妃,蓮兒去膳房給您端藥來喝,您在此處等蓮兒。」
「嗯。」我應聲,看着蓮兒的背影消失在後花園。
片刻後,玉兒由婢女摻扶着走過來,她遠遠和我打招呼,「喲,沒想到姐姐也在呀。」
玉兒走到涼亭,福身道:「妾身給姐姐請安。」
我平心靜氣應道:「免禮。」
玉兒入座,命婢女去廚房端些茶點來。
涼亭裏就我和她。
果不其然,她淨撿些我不愛聽的話來刺激我,「姐姐,攝政王他好壞,每晚都弄得我腰痠腿軟,若是再這樣下去,恐怕我要先你一步懷上了呢,這可如何是好?」
我凝眉,有些不悅:「你不必和我說這些。」
「哎,都是自家姐妹,姐姐怎麼還不好意思了呢?姐姐不會是看攝政王太寵我,喫醋了吧?」
「你真聒噪。」我起身離去,不願聽她碎碎念。
玉兒跟上來,緊隨我的步伐,笑得肆意:「姐姐,攝政王恰恰喜歡我在他耳畔聒噪,他說他喜歡我的聲音~~」
我轉身,朝她喝道:「閉嘴!」
我的話還沒落音,她袖中一把匕首向我捅來。
還好我是殺手出身,警覺性極高,我反手奪了她手中的匕首,架在她脖子上。
我冷聲問她:「你到底是誰?」
「姐姐,您別殺玉兒,玉兒以後再也不敢霸佔攝政王了,求您饒了玉兒。」
玉兒的聲音很大,我不用回頭都知道,肯定是沈妄來了。
沈妄走到花園,剛好看見我用匕首抵住玉兒脖子的這一幕。
玉兒聲淚俱下,「嗚嗚……夫君,救妾身……」
 
10
沈妄走到我面前,盯着我手中的匕首問:「怎麼回事?」
我手中的匕首沒有鬆開,回道:「她想殺我。」
「嗚嗚~~姐姐,您別血口噴人,玉兒歷來敬重姐姐,怎麼可能會殺姐姐呢?」
玉兒說完,又朝沈妄哭訴道:「夫君,定是姐姐怪我分去了她的寵愛,纔對我起了殺念,求夫君快救救妾身。」
我此刻只想了結了玉兒的性命,哪怕沈妄會恨我,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正當我將匕首向前想要殺玉兒時,沈妄握住了我的手。
我手中的匕首被他奪去。
我心底劃過一抹失落,卻聽見他吐出一句:「別髒了手。」
我愣住,還以爲是我聽錯了。
玉兒也以爲她聽錯了。
緊接着,沈妄對侍衛命道:「拖下去殺了。」
我和玉兒同時怔住,玉兒不敢置信,「夫君,您……您方纔說要殺誰?」
玉兒的話還沒落音,侍衛手中的劍架住了她的脖子。
玉兒掙扎,「夫君,爲何要殺妾身?」
「你自己清楚。」沈妄惜字如金,他用眼神示意侍衛動手。
玉兒目光一寒,從袖子甩出三支暗器向我襲來。
我躲開兩支,還有一支眼看着就要避不開,沈妄撲過來護住我,替我擋下那枚暗器。
與此同時,玉兒被一劍封喉,倒在地上,斷了呼吸。
「沈妄。」我扶住沈妄的身子,查看射進他背裏的那枚暗器。
暗器有毒,要馬上拔出來。
顧痕提着藥箱跑來,我對他說:「讓我來。」
作爲一位殺手,拔暗器包紮傷口這些活不在話下。
處理好傷口後,我俯身幫他吸出毒液。
沈妄出現了幻覺,他用比平時溫柔幾個度的聲音叫我:「煙煙。」
我一怔,前世,他也是這麼叫我的。
尤其是在我們纏綿時,他總是溫柔地在我耳畔喚我煙煙。
 
11
是夜,攝政王府又另行處置了三位臥底,那些都是林淵安插進來的眼線。
沈妄其實一直都知道,他只是沒有動。
沈妄的傷養得差不多的時候,他來了我屋裏。
彼時我正在浴桶裏沐浴,他坐在屏風後的交椅裏,並未走近。
我卻覺得渾身不自在,前世我和他雖然什麼都發生過了,可這一世我們還沒有圓房。
我匆匆洗完從水裏出來,穿衣衫的時候,爲了打破尷尬,我出聲道:「沈妄。」
「嗯。」他應道。
我提起那日的事:「那日你爲何問都不問就要殺玉兒?」
沈妄回答得乾脆利落:「她是林淵的人。」
原來林淵在沈妄身邊還安排了玉兒,他真是不殺沈妄誓不罷休,「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從她進府的第一日起。」沈妄說完,起身朝我走來。
「那你們……」我想起玉兒有意無意在我面前說的那些話,她說沈妄夜夜宿在她屋裏……
沈妄似知道我想問什麼,他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眸問:「你介意嗎?」
我正在系衣帶,眼神閃躲開來。
我轉過身背對着他,心中酸澀:「不介意。」
他向前一步,從後抱着我,我呼吸一滯,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緊不慢地幫我係腰帶,聲音就落在我耳後:「本王沒有碰過她。」
我臉一紅,他回答得太直接了,我反到有些不習慣。
下一瞬,我雙腳離地,被他攔腰抱起。
我還沒做好準備,驚呼出聲,「沈妄,你幹什麼?」
「圓房。」他將我放在榻上,抽開方纔替我係好的腰帶。
我望着他的眼睛,前世那一幕猝不及防地映入我腦海。
我對他的愧疚如同潮水,一遍遍擊打着我的心房。
我閉上眼眸。
 
12
沈妄很溫柔,比起前世,他剋制了不少。
我卻睡不着了,我發現我從未真正瞭解過他。
他前世對我永遠都是一副溫柔的模樣,可這段時間我卻看到他殺人不眨眼的一面。
虞大人打了我一巴掌,他便要了虞大人的命,他骨子裏其實是個心狠的人。
我鼓起勇氣,試探着喚他:「沈妄。」
「嗯。」原來他並沒有睡着,他聽見我叫他,便在被子底下扣住我的手,與我十指交纏。
簡單的一個動作,讓我的心跳得飛快。
我閉上眼眸,感受着他手心裏的滾燙。我思慮良久,最後還是決定說出來:「其實我也是閻羅殿的人。」
我知道我這麼說,無異於告訴他,我是林淵派來殺他的。
或許,他會像殺玉兒那樣,毫不猶豫地殺了我。
沈妄驚喜於我的坦白,可他卻並不意外我是閻羅殿的人,「本王知道。」
我心下一沉,忐忑問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緊緊擁着我,坦白道:「煙煙,從你將煙霧彈塞進本王手裏的時候。」
「什麼?」我無比驚訝,不由得想起往事。
以前閻羅殿刺殺過他無數次,有一次他窮途末路,險些喪命。
那時我對他動了惻隱之心,我見四周無人,將一枚煙霧彈塞進他手裏,叫他快點逃。
他在緊要關頭,用那枚煙霧彈爭取了逃生的機會。
那時我戴着鬼面面具,我以爲他不知道那是我。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前世許多我想不通的事,如今我想通了。
前世我以爲他對我心動是因爲我嫁入攝政王府後,與他朝夕相處日久生情。
原來並不是,原來他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一早就知道我是林淵派來殺他的。
他明明知道什麼都知道,卻還是死在了我的手裏。
我哽咽道:「沈妄,你殺了我好不好?求你。」
他吻去我臉頰上的淚水,聲音沙啞道:「不好。」
 
 
13
沈妄自從和我圓房後,對我的態度不再像前些日子那麼冷淡。
他又坦然接受愛上我的事實,又或者說,從我將煙霧彈塞入他手裏的那一日起,他對我的愛就從未停歇過。
這日,秦霽出去辦事,我去府中後院修剪花枝。
皇宮裏來了人,拿着御賜令牌,氣勢洶洶將我帶進宮。
這等於明搶,林淵是瘋了嗎?
府中的人不敢違抗聖令,連忙去皇宮給沈妄報信。
我被綁住手腳,矇住眼睛,帶到皇宮裏的一處密室。
腳步聲由遠至近,我本能地往後挪。
「塵煙,你真是不讓朕省心,那朕就只好教訓教訓你了。」林淵的聲音讓我打了個冷顫。
「你想幹什麼?」我眼睛被矇住,看不清林淵的臉,可是我卻能感應到,他離我近在咫尺。
林淵勾脣笑道:「塵煙,你在閻羅殿受過最頂級的訓練,最擅長蠱惑男人,既然你殺不了沈妄,那便用另一種方式來和朕換解藥。」
我呼吸一滯,怎麼會這樣?前世,林淵只將我當做棋子,從未對我產生過別的想法。
我掙扎着,朝他嘶吼:「林淵,別碰我!我不要解藥,你不如現在就殺了我!」
他托住我的下巴,冷笑道:「塵煙,你說,若是沈妄看見這一幕,會不會瘋?」
我聽了林淵的話倒吸一口涼氣,原來林淵這麼做,是爲了徹底激怒沈妄,好讓他反了。
如此一來,林淵就可以師出有名,誅殺沈妄。
「林淵,沈妄從未想過要你的皇位,你爲何非得殺他?」我拼命掙扎,手腳被繩索勒得生疼。
「呵,只要有他在的一日,朕從未睡過一個好覺,他必須死。」林淵說着撕碎了我的衣衫。
我縱使被蒙着眼睛,也能感應到他眸底的炙熱,他在打量我,「塵煙,你可真是天生尤物,朕後宮佳麗三千竟沒有一個比得上你,難怪沈妄會爲你瘋魔。」
林淵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耳畔,「煙煙,若早知如此,朕又何必派你去刺殺沈妄?朕應該築座金屋將你藏起來。」
 
14
我氣得渾身發抖,想要咬舌自盡。
林淵察覺到了我的意圖後,威脅道:「塵煙,你若是敢尋死,朕會讓沈妄死得很慘。」
我對林淵的憤怒達到了極致,我想殺了他,可是我的手腳動不了。
我紅着眼眶,對林淵說道:「林淵,你要麼現在殺了我,若不然總有一日你會死在我手裏。」
「若當真有那一日,朕會拉上你墊背。」林淵用手箍住我的下頜,迫使我望向他,「煙煙,朕很期待沈妄爲你發瘋的樣子,只有他失去理智,朕才能贏他。」
上面傳來打鬥聲,沈妄帶人闖入林淵的寢宮,我隱隱聽到沈妄焦急地叫着我的名字,「煙煙。」
侍衛統領在暗室外焦急稟道:「陛下,不好了,攝政王拿了太后懿旨來……」
「什麼?」林淵瞬間冷靜下來。
林淵雖然是皇帝,可如今皇權分握在三人手中,林淵、沈妄、太后。
林淵沒料到沈妄能拿到太后懿旨,這樣一來,他就處於劣勢了。
林淵沒料到沈妄會來得這麼快,他不甘心地鬆開我,臨走前對我說道:「煙煙,你等着,待朕處置了沈妄,再來好好地寵愛你。」
他從密室另外一道出口離開,沈妄推開密室大門時,被眼前的畫面刺痛雙眼,他如遭雷擊定在原地。
他走上來用衣衫裹住我的身子,聲音裏充滿了濃濃的自責,「煙煙,對不起,是夫君沒有保護好你……」
沈妄看到我衣衫不整的模樣,他以爲我被林淵糟蹋了。
我沒有解釋,只是安撫他:「沈妄,別難過,我不值得……」
沈妄抱着我走出密室,我再一次看見了林淵。
他一身龍袍長身玉立,已經被沈妄軟禁起來,卻還端着一副皇帝的架子。
他看向我的目光依然滾燙,「煙煙,你的滋味真是好極了,朕很喜歡。」
我知道,林淵這話明顯是說給沈妄聽的,他故意要激怒沈妄。
沈妄確實被他激怒了,不過他比林淵成熟穩重很多,懂得以大局爲重。
沈妄揚聲命道:「將他軟禁起來,沒有本王的命令,不許他離開寢宮半步!」
沈妄抱着我大步離開,身後傳來林淵氣急敗壞的聲音:「沈妄,你別忘了,煙煙的命還在朕手裏。」
林淵的意思是,那枚解藥還在他手裏。
回府後,沈妄命人準備熱水給我沐浴,他沒說什麼,可想來是讓我洗去林淵的痕跡。
是夜,沈妄在我額上親了親,對我說道:「煙煙,爲夫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安心等爲夫回來。」
「嗯,早去早回。」我點了點頭,目送沈妄離去。
攝政王府裏三層外三層被沈妄的人守護起來,沈妄平日裏最器重的十幾個侍衛寸步不離守在我的門外。
我問左統領:「沈妄幹什麼去了?」
左統領諱莫如深,「王妃,王爺不讓屬下說,您先歇着,王爺定會平安歸來。」
我回到屋裏,煎熬地躺在榻上等沈妄歸來。
翌日清晨,沈妄回來了。
他脫下外衣鑽進進被子裏,將我攬入懷中,低聲問:「擔心本王?」
「嗯……」我昨晚一夜沒睡,我是很擔心他,很害怕他回不來,「沈妄,你昨晚幹什麼去了?」
「先睡一覺,睡醒了告訴你。」沈妄擁緊我,他一夜沒睡,也有些疲憊。
他親了親我,便沒有再繼續,我心想,他應該是介意在密室裏林淵對我做的事吧?
我不想讓他誤會,窩在他懷裏低聲解釋道:「沈妄,昨日林淵沒有得逞。」
「嗯?」沈妄的疲憊一掃而空,眸底的陰霾消散,動情地叫着我的名字:「煙煙……」
 
15
攝政王府的後花園有座湖,湖心有座木屋。
睡醒後,沈妄說今夜晚膳去湖心小築裏用。
他牽着我的手,走到湖心小築。
我看見屋子裏的佈置和擺在膳桌中間的壽桃時,有些驚訝。
我在虞府對外的生辰是假的,今日纔是我真正的生辰,沒想到沈妄居然知道。
「煙煙,今日是你真正的生辰,夫君替你準備了一份禮物。」沈妄說話間拿出一枚錦盒出來。
這隻錦盒我前世見過一回,裏面裝着我求而不得的那枚解藥。
可惜,前世林淵當着我的面,拿出解藥毫不留情投入火爐中。
沈妄打開錦盒,從裏面拿出那枚解藥,對我說道:「煙煙,喫了它,往後再也沒有人可以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我心中感動,原來沈妄昨晚是去和林淵換解藥去了,我問他:「沈妄,林淵怎麼會將這枚解藥給你?」
「本王用先帝遺旨和他交換,他不給也得給。」沈妄告訴我,先帝當年在遺旨裏將皇位傳給五皇子。
林淵的母妃換了遺旨,改成林淵繼位。
真正的先帝遺旨一旦公諸於世,林淵的皇位便名不正言不順。
我記得前世,沈妄也在暗中派人找這封遺旨,卻沒有找到。
這一世他找到了,有了壓制沈妄最大的籌碼,他可以用這個籌碼來扳倒林淵,可他卻拿遺書給我換了解藥。
我搖頭,想到前世殺沈妄的畫面:「沈妄,我不配服下這枚解藥。」
「別鬧,這是本王用半條命換來的。」沈妄顯然不同意,他將我禁錮在懷裏,溫柔而又霸道:「煙煙,你自己喫,還是本王來餵你?」
前世的畫面讓我情緒失控,「沈妄,你還記得你新婚夜做的那個夢嗎?那不是夢,是真的。我親手將匕首捅進你的胸膛,我又有什麼資格接受你對我的好?」
沈妄用大掌輕撫着我的背,他的眼底也有痛意,可更多的卻是釋懷,「煙煙,或許你以爲真實發生的事纔是一場夢,夢的意義在於提醒你迷途知返,珍惜眼前人。」
我搖頭,我知道那不是夢,「夢不會那麼真實,沈妄,你對我越好,只會讓我越愧疚。」
「煙煙,先不說別的,將解藥喫了好不好?」沈妄將解藥放入水杯裏,解藥融化在水裏。
他飲下一口,小心翼翼的渡進我嘴裏。
 
16
翌日醒來後,昨晚的畫面湧入我腦海。
我記得沈妄一遍遍在我耳畔叫着我的名字,溫柔而蝕骨。
我還記得他對我說:「煙煙,若是你覺得虧欠於本王,就對本王好一點,本王很好哄。」
想到這些,我冷硬的心就軟了下來。
沈妄在我這是很好哄,我只要一叫他的名字,他便丟盔棄甲,將所有溫柔都給了我。
沈妄和林淵徹底決裂,林淵亦不再隱藏想要殺沈妄的心,整個京城瀰漫着風雨欲來之勢。
沈妄爲了保護我,將我送到太后娘娘持經誦佛的行宮,忘煙宮。
太后娘娘總是一副養尊處優,不問世事的恬淡模樣,可她的眼神卻很犀利,似能將我看穿。
我想不明白,太后是林淵的生母,如今沈妄和林淵拼得你死我活,她怎會幫着沈妄來護住我?
很快,我明白了其中緣由。
這日,沈妄來了行宮,我在行宮後的花叢裏聽到佛堂裏傳來他和太后的對話聲。
我隱隱聽見太后說:「妄兒,淵兒畢竟是你同母異父的弟弟,哪怕他做了再大逆不道的事,你們都是手足,你饒他一命。」
我無比驚訝,什麼?太后不僅是林淵的生母,也是沈妄的娘?
我依稀想起曾經聽過的謠言,說太后年輕時在沒進宮前嫁過人,可皇帝深愛她,並不介意。
原來太后進宮前不僅嫁過人,還有過一個兒子,沈妄便是她的長子。
沈妄聲音冷然:「他從未將我當做他的兄長,這弟弟不要也罷。」
太后堅持:「妄兒,無論如何,你不能殺他,這是我這個當孃的唯一請求。」
沈妄沉默片刻後,鬆口道:「兒臣看在您的面子上暫且饒他這一次,若他再敢胡來,那就別怪兒臣不客氣了。」
太后頷首,接着又道:「妄兒,你登基後,可想好了封后之事?」
我聽到沈妄用不容置疑地聲音說道:「朕的皇后,那自然只能是塵煙。」
太后冷哼:「可她一直想要殺你,她怎麼配?」
「她那是被林淵脅迫,並非她本意。」沈妄語氣一頓,繼續道:「至於配與不配,兒臣覺得配便是配,此事您無需多言。」
「……」太后語凝,嘆了嘆氣。
我怕被發現,悄悄走開了。
我回到閨房坐在梳妝鏡前發愣,沈妄推門而入。
他走過來從後擁着我,沙啞的語聲透着對我的思念:「煙煙,想不想爲夫?」
我回應他:「嗯,想。」
「煙煙,爲夫也很想你。」
他對我許諾道:「煙煙,再等等,爲夫很快便會接你回去。」
我想起他和太后的對話,想來這江山快要落入他手裏了罷?
林淵沒有容人之心,不是一個好君主。
沈妄替他立下汗馬功勞,他心心念念要殺沈妄。
我替他殺了沈妄,他卻連答應給我的解藥都反悔。
這江山,覆了也罷。
 
17
翌日清晨,沈妄走了後,太后將我叫到跟前,「塵煙,知道哀家今日叫你來,所爲何事嗎?」
我搖頭:「不知,還請太后明示。」
「不瞞你說,妄兒和淵兒都是哀家的親生骨肉,既然妄兒更有能力坐那皇位,哀家也只好扶持他上位了。」太后嘆了一口氣,將話頭轉到我身上:「塵煙,哀家就明說了吧,哀家不希望你坐那後位。」
「……」我沉默,嗯,我知道我不配。
「你自己考慮罷,你也不想妄兒和哀家因爲你鬧得母子不合,是嗎?」太后沒有等我回答,她揮手遣退我,「哀家乏了,跪安吧。」
我起身告退,太后娘娘這些話,無疑是將我和沈妄的將來堵死了。
沈妄是個有能力有手腕的人,他原本就大權在握,再加上有太后撐腰,很快便將林淵架空了。
他僅用了三個月,便讓江山改姓了沈。
我在行宮裏什麼也沒幹,外面已是滄海桑田,斗轉星移。
沈妄登基後,將我從行宮接回去,他不顧太后反對,執意要封我當皇后。
他在這件事上固執得讓我和太后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沈妄牽着我的手去天牢看林淵。
林淵從錦衣華服的皇帝淪爲階下囚,我懸在心底的大石終於落下,「林淵,沒想到你也有今日。」
「煙煙,你是來看朕的笑話的?」他這個朕顯得像是個笑話。
沈妄帶我來看他,是想要讓我安心,以後再也沒有人可以威脅到我了。
「林淵,你該慶幸那日你沒碰煙煙,若不然朕絕不會手軟。」沈妄說完,牽着我的手轉身離去。
林淵在背後說道:「煙煙,若再給朕一次重來的機會,朕不殺沈妄,朕要你。」
我和沈妄都沒有理會林淵的話。
 
18
惡人都該得到應有的懲罰,我也曾是惡人,前世我殺沈妄雖是逼不得已,可我犯下的錯不可饒恕。
哪怕沈妄不計較,可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這一夜,我臨睡前在枕頭下藏了一把匕首。
沈妄批閱奏摺忙到凌晨纔來就寢,他上榻後如往常一樣抱着我,他的吻輕柔而剋制,像是怕吵醒我。
沈妄是個好皇帝,也是個好夫君。
正是因爲他太好,愈發襯得我曾經的不堪。
「還沒睡?」他似察覺到我還醒着,他每次親我時,我的耳朵都會泛紅。
「嗯。」我應聲,身子本能地貼緊他。
「煙煙……」沈妄親暱地輕喚着我的名字。
雲收雨歇後,他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我有些不捨,可我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我必須這麼做。
我緩緩將手伸進枕頭底下,握住匕首的刀柄。
他猛然睜開眼,握住我的手,似是想起了前世的畫面:「煙煙,你想幹什麼?」
我將餘生的力氣都用在這一刻,我用雙手握住他的手,奮力將匕首捅入我的身體裏。
我嘴角溢出鮮血,心底從未這麼輕鬆過,我笑着道:「沈妄,我欠你的,如今還了。」
沈妄滾燙的眼淚淌進我的傷口裏,「煙煙,你怎麼那麼傻?爲夫早已原諒你。」
「可是我不能原諒自己。」我的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
我好痛,這份痛,我曾經親手加諸於沈妄身上,如今我也親身體驗到了,我的愧疚也終於消散了,我的心不用再痛了。
我的手顫抖不止,我想要伸過去再摸一摸沈妄的臉。
沈妄抓住我的手放在他臉頰上,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煙煙,朕不許你死!」
「沈妄,來世我們誰也不虧欠誰……」我憋着最後一口氣將話說完,「來世我一定好好……好好愛你……」
我的手垂下來,徹底失去了意識。
 
19
我沒想到我還能聽見沈妄說話。
我昏迷不醒時,他總是坐在榻邊,握着我的手碎碎念。
「煙煙,你可知,在你將煙霧彈塞進我手裏的時候,我就愛上了你。」
「後來,我查到你還有另外一重身份,是虞府的假千金,我明知你是林淵培養來殺我的棋子,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娶了你。」
「煙煙,前世你要殺我的那日,我摸到你藏在枕頭下的匕首,可我甘願爲你去死。」
「煙煙,前世我沒能替你拿到解藥,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你不必自責,快點醒來吧!」
我很矛盾,一方面,我想醒來,用我的餘生來彌補對沈妄的虧欠。
可另一方面,我又不敢醒來,前世的畫面每在我腦海裏重複一遍,我的痛苦便會增加一倍。
這日,我聽到御醫對沈妄說道:「陛下,皇后娘娘是得了選擇性昏迷症。」
沈妄沒聽過這種病症:「選擇性昏迷症?」
御醫頷首:「嗯,她有一些痛苦的記憶忘不了,不願醒來面對活着的人。」
沈妄又問:「可有法子讓她忘掉那些痛苦的記憶?」
「可以試試給她服失憶藥,這樣一來,她就會忘掉所有的回憶,重頭開始。」御醫說完,補充道:「太醫院已經成功研製出讓人失憶的藥。」
沈妄回道:「容朕考慮考慮。」
沈妄只考慮了一日,就做了決定。
他來到我的榻邊,握着我的手說道:「煙煙,忘掉也好,你我重頭開始,爲夫會讓你從今往後所有記憶都是美好的。」
沈妄將藥失憶藥一口一口餵給我,我腦子很沉,意識越來越模糊。
等我忘掉一切後,我又有了意識。
我聽見一個陌生男子總是來我榻邊握着我的手和我說話。
他的聲音很好聽,他總是溫柔而又深情地喚我:「煙煙……」
我被他吵得實在受不了了,在一個午後,我從困住我的夢魘裏掙扎出來。
婢女手中的藥碗墜落在地,她激動地跳起,小跑着出去報信:「皇后娘娘醒了!快快快,快去稟告皇上!」
我:???
什麼?我是皇后娘娘?
一醒來就給我安一個這麼高貴的頭銜,天上掉餡餅了?
片刻後,一位身穿龍袍的英俊男子飛奔過來抱住我,他欣喜若狂:「煙煙,你終於醒了?朕要大赦天下,免賦稅三年!」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腦袋,問:「你沒事吧?」
這個身穿龍袍的男子人長得不錯,就是腦子看起來不怎麼好使。
「煙煙,我是你夫君,沈妄。」沈妄太過激動,將我抱得喘不過氣來,「你不記得爲夫沒關係,爲夫將我們以前的事,慢慢說給你聽。」
我掙脫沈妄的懷抱,淡淡道:「不急,等我先沐浴更衣,再慢慢說。」
「來人,快去給皇后娘娘準備換洗的衣物。」沈妄說着將我打橫抱起,往沐浴的御池走去。
我將身子浸在水裏,他在池子外幫我沐發,他好溫柔,我雖不記得他,可一眼就覺得這是一個值得我託付終生的人。
我纏着他給我講我們以前的事,他說他和我是青梅竹馬,從小就喜歡我。
我沐浴的時候摸到胸口有一道已經癒合的傷疤,我好奇問他:「沈妄,你知道我這塊傷疤是怎麼來的嗎?」
他沉默了片刻,一本正經道:「被劫匪刺的,都過去了,煙煙,不提這些了好不好?」
「嗯,好吧。」我應下,想來不是什麼好事,不提也罷。
婢女端來精緻的膳食,沈妄在池畔餵我喫。
我巡目打量着奢華的宮殿,忽然問道:「夫君,你有多少個妃子呀?」
沈妄深情望着我,像是在對我許諾:「煙煙,朕就你一個正妻,今生永不納妃。」
我不由得感嘆自己命好,不僅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皇后,還有一個深愛着我的皇帝夫君,我太幸福了!
 
20
兩年後,沈妄帶我去行宮看望太后,此時我肚子裏已經有了四個月身孕。
太后好像不是很喜歡我,不過她倒也沒有表現得太明顯。
她趁沈妄不在的時候,對我說道:「塵煙,你好好當皇后,不要動什麼歪心思,哀家便也能容你。」
我笑着回道:「母后,您說得哪裏話?臣妾能有什麼歪心思呢?」
「嗯。」太后沒有再說什麼。
是日,我在行宮後的草叢裏找蛐蛐玩,無意中聽到佛堂裏太后和沈妄的對話,「妄兒,你關了淵兒這麼久,是時候該將他放了,只要你將他放了,哀家可以接納塵煙。」
「好,兒臣答應您,給他尋一處避世之地,讓他安穩度過餘生。」沈妄回道。
我心想,淵兒是誰,放不放他和我有什麼關係?
肚子裏的小傢伙踢了我一下,我立刻放下了剛纔的疑惑。
罷了,管他是誰,我和夫君過得好就行。
沈妄從佛堂出來,在花叢裏找到了我。
我看見他便笑着迎上去,牽着他的手,甜甜喚他:「夫君。」
他被我的笑容迷得失了神,「煙煙,你笑起來真好看,朕喜歡如今的你,沒有愁緒,沒有煩惱。」
我心想,難道我沒失憶前不怎麼笑嗎?
笑是一種本能,幸福了便會發自內心地笑,我很珍惜眼前的一切。
我摸着隆起的腹部,含笑道:「夫君,方纔肚子裏的小傢伙在踢我呢,我們抓幾隻蛐蛐回去養着,等小傢伙生出來後給他玩。」
沈妄在我額頭上親了一口,應道:「嗯,夫君陪你一起抓蛐蛐。」
五個月後,我生下一對龍鳳胎,取名沈曜,沈熙。
沈妄兌現了對我的承諾,沒有納過一個妃嬪,後宮空空蕩蕩。
話本子裏寫的一入宮牆深似海,在我這不存在。
曜兒和熙兒漸漸長大,在偌大的皇宮裏撒丫子跑,今兒爬樹上房揭瓦,明兒在御花園捉蛐蛐,後日去溪裏撈魚烤來喫。
皇宮裏被倆娃弄得充滿了煙火氣,宮裏的太監丫鬟一天天跟在他們身後跑得氣喘吁吁。
我這個當孃的也樂得清閒。
沈妄很黏我,我也很黏他,我們恨不得一日十二個時辰都在一起。
每日他在御書房批閱奏摺時,我會在旁陪着他,給他研墨,在他的書架上找書來看,御膳房的廚子變着法子給我做好喫的。
我乏了的時候便會躺在御書房靠窗的軟榻上小憩片刻,遠處時而傳來曜兒和熙兒銀鈴般地笑聲,如同最悅耳的催眠曲。
人一旦幸福起來,做的夢全都是美夢。
我睡得正香,沈妄放下手中奏摺,走到我身畔,俯身溫柔地在我額間落下一吻。
「夫君……」我呢喃着去尋他的懷抱。
沈妄在我身側躺下,擁我入懷,美夢與現實重疊的那一瞬,我的人生圓滿了。
沈妄在我耳畔輕聲道:「煙煙,爲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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