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見

更新於 2023/04/12閱讀時間約 31 分鐘

半年前,媽媽跪在地上求我爲繼妹捐一顆腎。
半年後在我結婚前一天晚上,媽媽跪在地上求我,讓我把未婚夫讓給她疼愛的繼女。
我的親生哥哥打了我一巴掌:「寧琪,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她快死了,你不知道嗎?」
沒關係,再有兩個月,我也會死了,會讓所有人都滿意。
1
在我舉行婚禮的前一夜,媽媽跪在地上求我:「琪琪,先別結婚,讓陸昂去陪陪芝芝好不好?芝芝有抑鬱症,她知道你們要結婚的消息,病更重了……就算媽媽求你了。」
我沒有答話,緊接着我哥猛地掌摑了我一巴掌,他怒氣衝衝,脖子上甚至因爲太過生氣而暴露出青筋來。
我笑着看着他們:「是不是,我的一切只要段芝芝想要,你們都要我犧牲?我的那顆腎臟,現在連我未來的丈夫都要給她對嗎?」
媽媽紅着眼眶:「芝芝年紀還小,她……她不能沒有陸昂,媽媽答應你,一旦芝芝病情好轉,就讓陸昂回來和你結婚好不好?」
哥哥捏着我的手腕:「寧琪,你不要無理取鬧,我們是一家人,芝芝好好活着,難道不好嗎?」
陸昂敲門進來,他的神色晦暗不明,他身上還穿着明天要結婚的西服。
我看得出他眉間藏着的猶豫,但他最終只是拍了拍我的頭:「寧琪,等我回來。」
他們三個人着急忙慌地離開。
只留下我一個人,像一個慌亂的小丑,牀上還放着明天要穿的秀禾服和婚紗。
我看着妝匣裏,昨天剛取到的體檢報告。
心想,沒關係,我也快死了,死了所有人就都滿意了。
連同我半年前捐掉的腎臟,還有我未來的丈夫,統統都是她的。
2
媽媽已經替我通知了所有親朋好友,明天不必赴約,婚禮取消了。
而陸昂,也通知了男方親屬,婚禮改期。
作爲新娘的我,一點做主的權利都沒有。
就像是半年前,段芝芝因爲尿毒症需要透析換腎的時候,全家人都被要求去做配型。
我本來是這個家最不起眼的存在,但在配型結果出來那天,媽媽和繼父段叔叔還有哥哥破天荒地沒有在醫院陪着段芝芝,而是在家爲我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我從小到大都沒有被這樣對待過,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但沒有一個人記得,我海鮮過敏。
媽媽討好地開口:「琪琪,配型結果出來了……你和妹妹是相符的,你可以救她……」
我盯着桌子上的海鮮,突然抬頭看着面前的三個人:「你們還記得我海鮮過敏嗎?」
哥哥將筷子摔在我臉上,他臉上含着慍怒:「寧琪,妹妹快要死了,你現在在計較你海鮮過敏的事情?」
媽媽哭出聲:「琪琪,你得救救她,你別忘了,你從小到大的學費還有生活費都是你段叔叔出的,你應該知恩圖報。」
那天屋外下起了瓢潑大雨,媽媽跪下求我,哥哥仇視着我,段叔叔也朝我露着渴求的目光。
我笑了笑:「媽媽,我捐了這顆腎,以後可不可以不再讓我把我的東西讓給她了?」
我媽遲疑了片刻,還是點頭如搗蒜:「媽媽答應你。」
我答應了,他們三個人終於鬆了一口氣,看着外頭的大雨,媽媽急忙就要出去。
「芝芝最怕打雷了,沒有媽媽她會害怕,我去醫院陪她。」
屋子裏只剩下我一個人,看着滿桌子的海鮮大餐,我驀地想起我爸爸還沒有病逝的時候,媽媽愛我,哥哥疼我,全家人都會小心翼翼地呵護着我,一切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生變化了呢?
好像是二十年前,我爸爸病逝,媽媽帶着我和哥哥改嫁給段叔叔。
他爲人親切和藹,他的女兒活潑伶俐人人喜愛。
反倒是我因爲父親病逝、生活質量陡然下降而變得沉默寡言,並不是長輩眼裏討喜的孩子。
有時候旁觀着哥哥媽媽還有段叔叔和段芝芝,他們纔像是一家四口。
我像是最多餘的那一個。
我喜歡的東西,但凡是段芝芝喜歡,媽媽都會送給她。
就連我的哥哥,也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之中,更加偏愛那個和他毫無血緣關係的妹妹。
她會親暱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會在放學的時候主動跳上他的自行車後座,而不顧跟在他們身後侷促不安的我。
那時候,段芝芝對我說:「姐姐,你的媽媽和哥哥現在是我的了,你可真多餘。」
我發愣似的紅了眼眶的時候,她已經跑到我媽媽面前,抱着媽媽撒嬌,然後轉身朝我擺一個鬼臉。
3
回想到這裏,我躺在牀上的婚紗上。
身體突然猛烈地疼痛,鑽進骨子裏的疼痛,令我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奪眶而出。
我蜷縮在我選了很久的婚紗上,哭得像一條被丟了的小狗。
第二天,我將東西收拾好,回到了我和陸昂的小家。
我給陸昂發了消息:「陸昂,我覺得我們需要談一談。」
很快陸昂的消息傳了過來,是他和段芝芝的自拍合照。
他笑得如同當年那個剛上大學的毛頭小子,眉目舒展,神情放鬆。
我知道,這是段芝芝發來的。
我又將電話打給了媽媽,媽媽接了起來,她只是小聲地搪塞我:「陸昂在這裏陪着芝芝,她的狀態穩定多了,好了,先不說了,我得去給芝芝送湯了。」
我將手機扔在一旁,然後看着一旁嗚咽的小狗。
它跳到我身上來,嗅着我身上的味道,然後趴在了我的腿上,不知道小狗是不是可以聞到我身上生病的氣息,它有些垂頭喪氣。
我摸了摸它的頭:「元寶,媽媽去處理一點事情,回來接你。」
我開車去了醫院。
段叔叔和媽媽一臉慈愛地守在一旁爲段芝芝削蘋果,而我哥還有陸昂在段芝芝身邊陪她上分打遊戲。
我強忍着身體的不適,扭開門走了進去。
段芝芝的臉色一下子暗了下來,她立馬攙着陸昂,然後紅了眼眶故作委屈:「姐姐,你把陸昂哥哥讓給我好不好?」
陸昂急忙起身拂開了她的手:「琪琪,我本想一會兒回家的。」
段叔叔有些尷尬,但他還是賠着笑臉:「琪琪,芝芝的病還沒好,等芝芝病好了,我們全家人都會去參加你的婚禮。」
這時候的段芝芝似乎受了強烈的刺激,她抱着頭用力地大叫。
我哥哥抱着她耐心地哄:「芝芝不怕,芝芝不怕,哥哥在這裏,哥哥一直在這裏。」
媽媽將我推搡出門:「你來幹什麼?你不知道她看見你會受刺激嗎?」
我直勾勾地看着媽媽的眼睛:「媽,你還記得我纔是你親生女兒嗎?」
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遲疑,然後冷冷地推開我:「寧琪,你不要不懂事,你能上大學、讀研究生,別忘了都是你段叔叔出的學費和生活費,你要懂得感恩。」
我不死心地拉着媽媽的手:「媽媽,我可以把錢都給段叔叔,你能不能……」
她關上了門,沒再看我一眼。
而我呆呆地說完了我想說的話:「能不能,不要這樣對我啊……」
陸昂還是推開門走了出來,他眼底裏藏着愧疚:
「琪琪,我和芝芝沒什麼,她抑鬱症很嚴重。」
我看着從大一到現在,我愛了七年的男人,我終於長舒一口氣:
「陸昂,研一那年暑假,段芝芝非要來我們的城市實習的那段時間,家裏看寵物的監控,每天都能拍到你們在幹什麼。」
他面色發白,手指緊緊地攥着我的衣袖:
「琪琪,我和她什麼也沒做。」
我點點頭:
「是啊,你們什麼都沒做,你們一起玩遊戲,一起刷劇,一起遛我的狗,甚至在她吐槽我的時候,你在沙發睡着她偷親你的時候,你沒有推開她。」
「琪琪,我們已經要結婚了。」
「陸昂,我們不會結婚了,我本來想裝傻,但是好像裝傻也掩蓋不了一些事實了,段芝芝的確比我討喜,所有人都喜歡她,我沒辦法再演下去了,就像是這些年她動不動就會給你發一些可愛賣萌的自拍照,儘管你從沒有回覆過,但是你動心了,不是麼?」
我轉身離開的時候,陸昂突然抱着我:「琪琪,我跟你回家,我們七年的感情,七年……」
就在這時,段芝芝的臉出現在窗前,然後她猛地將頭撞在牆上。
發出了劇烈的聲音,她頭被磕出了鮮血,然後猙獰地看着我:「寧琪,你爲什麼什麼都要跟我搶?」
陸昂遲疑了,他鬆開了握着我的手,目光裏有些閃躲,他開始扭開門進去了。
我知道,這一刻,我們七年的感情完了。
媽媽和哥哥的斥責聲重新出現在我耳朵裏,最污言穢語的髒話,在最氣急的時候都可以用來謾罵我這個外來的侵入者。
我的哥哥直勾勾地將我抵在牆上,他發狠地看着我:」寧琪,你可不可以懂點事,你是個傻×嗎?非要把全家人搞得人仰馬翻嗎?「
我對哥哥和媽媽說:「你放心,陸昂現在是你的芝芝的了。」
4
陸昂沒有追出來,我失魂落魄地開車回了家。
打包了我所有的行李,帶着我的狗離開了這間我們住了七年的家。
說來可笑,即便是和他一起七年,這間屋子裏屬於我的東西只不過幾個大箱子就可以解決掉。
我要去找徐漾,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因爲厭惡城市,跑到草原去瀟灑了好幾年。
我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草原上放羊。
「徐漾,我開車去投奔你吧,一直都說,我想看看草原。」
「你怎麼了寧琪?」
「沒事,徐漾,我已經在出發的路上了。」
一路飛馳,徐漾在服務站接我的時候,先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寧琪,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我老老實實地交代:「徐漾,我可能要死了。「
徐漾瞪大了眼睛:「你別開玩笑,不吉利。」
隨後我緊緊地抱着她:「骨癌,晚期,沒多久活頭了。」
徐漾瘋了一樣地把我往車上推:「我他媽開車送你去醫院治療。」
我搖搖頭:「阿漾,我累了,我想看看草原,看看你的羊,我折騰不起了,我想漂漂亮亮沒有遺憾地離開。」
我將車留在了服務區,坐上了徐漾的皮卡。
我抱着元寶靠在後座歇息。
陸昂的電話打了過來,我將手機卡拿出來,扔到了窗外。
徐漾:「陸昂,知道嗎?」
「他不配知道。」
「那你媽媽和哥哥呢?」
「或許很久之前,他們就只是別人的媽媽和哥哥了吧。」
車停在她的蒙古包前,恰好到了黎明的時候,太陽從不遠處漸漸升起,微弱的光亮劃破黑暗。
元寶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廣袤無垠的草原,它發了瘋似的奔跑、跳躍,吐着舌頭,渾身散發着喜悅。
我想,如果我死之後,小狗留在草原也很好,這裏能讓它無憂無慮地奔跑。
徐漾點了一支菸,菸圈隨着風被吹散,她的眼睛好像有些紅。
最終她還是將煙掐滅然後踩在腳底下,使勁踩了好幾腳:「靠,靠,靠!寧琪,你是不是傻?」
我有些無言,但她還是拉着我進了蒙古包,然後背對着我哽咽:
「寧琪,陸昂那個孫子答應過我,會好好照顧你的,這就是他照顧的結果嗎?」
我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袖子:「阿漾,我們不提他好不好?」
5
和徐漾躺在一起的時候,她的手一直緊緊地攥着我的手。
她的手掌變得有些粗糲,摩挲着我的手心給我最安心的感覺。
我靠在她的肩頭:「阿漾,我是不是很軟弱,我選擇躲起來,我不想看見他們了。」
「不是的,寧琪,你永遠沒辦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同樣你沒辦法用抗爭來扭轉你媽媽和哥哥的偏心,還不如逃走。」
疼痛再次席捲全身,我臉色發白,從包裏拿出止疼藥。
元寶趴在一旁,小聲地嗚咽。
徐漾餵我藥的時候,手掌都在顫抖。
我強扯起一個笑意:「阿漾,我還有件事情,要你幫忙。
「阿漾,我媽一直都說,我花了顧叔叔很多錢,從小到大上學的錢,還有大學和讀研的生活費,這些年我攢了不少錢,這五十萬,你幫我打給他們的賬戶。」
「阿漾,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臨死前偏偏還要麻煩你一場,我實在過意不去,那張卡里還有十五萬,就當是我留給你最後的禮物吧,好不好?」
徐漾看着我重重地嘆了口氣:「寧琪,這些錢,你還不如留着好好治病。」
我搖搖頭:「阿漾,我沒有時間了。」
她不再多說話,只是背對着我不停地擦眼淚,我從身後擁着她:「阿漾,對不起啊,真的難爲你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覺得不吉利,我可以自己死遠一點的。」
「寧琪,你混蛋,我也有錢,我有很多羊羣,還有牛羣,我可以爲你掏醫藥費,我們好好治病,好不好?」
我紅着眼睛揉着她的頭髮:「阿漾,你知道嗎,我現在連直立地站着對我來說都是痛苦,我想漂漂亮亮地死去,我不想化療,不想掉頭髮,更不想死在那個有他們的城市。」
6
徐漾不再逼我去看醫生。
那天她握着我的體檢單,在草原上坐了很久。
我坐在蒙古包裏的時候,都能聽見她放肆地大哭。
她替我將卡里的錢打到了顧叔叔的卡上。
我媽難得給她打來電話:「寧琪那孩子是不是還在鬧彆扭?她去找你了是吧?那阿姨就放心了,你跟她講一聲,錢我們收到了,正好可以用來給芝芝看病。」
徐漾忍不住嘲諷:「阿姨,要是寧琪快死了,你會像守着段芝芝一樣守着寧琪嗎?」
我媽的聲音激烈並伴隨着尖銳:「徐漾,你告訴寧琪,讓她不要和芝芝斤斤計較。」
徐漾忍不住戧聲:「阿姨,寧琪的一顆腎,不夠這些年還你們的養育之恩嗎?」
我媽頓了頓,沒有回話,她掛掉了電話。
我知道的,我太瞭解她,面對段芝芝的時候她纔是一個真正的母親,慈愛疼惜;面對我的時候,除了逼迫我早些懂事,不要和妹妹斤斤計較,她對我從來沒有什麼別的話。
就連我考上名校的時候,她都是淡漠地看了一眼通知書,再沒有別的表現。
只是因爲段芝芝的成績連三本都上不了。
她怕我刺激到段芝芝。
沒關係,我都習慣了。
徐漾開着車帶我到處閒逛,草原上青草離離,車停下,我們都在皮卡的後面,元寶在周圍肆意奔跑,我靠在徐漾的懷裏:「阿漾,我死後,把我的骨灰撒在這裏吧,來年這一片草原,一定會更加茂密。」
徐漾沒有答話,她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塞進我嘴裏:「好了,我們不說那些好不好?」
徐漾還是哭了:「我問過醫生,如果患者的求生慾望並不強烈,病情發展就會很快……你半年前還捐過腎……你是這幾個月才生病的對不對?」
我拍了拍她:「阿漾,我真的沒有力氣了。」
徐漾緊緊地抱着我,我突然又想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
「阿漾,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爸爸病逝,很多人都欺負我,說我是沒有爸爸的孩子,只有你站出來維護我,護着我。」
徐漾不說話只是哽咽,她的淚滴在我的額頭,我還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以前你護着我,我死之前還有一份禮物送給你。
「阿漾,我的重疾險的受益人也填了你的名字,你總要好好生活的。」
徐漾崩潰:「寧琪,你連死後的事情都想到了嗎?」
我替她擦掉眼淚:「傻瓜,你不是最愛這片草原嗎?以後你來這裏就一定能看到我,還有我的小狗,元寶是個很乖很乖的小狗,就是愛挑食,不愛喫狗糧,只愛喫我做的狗飯,這幾天我好好教給你,元寶跟着你我放心的,在這裏它也會過得很開心。」
我看着不遠處元寶吐着舌頭對我笑,真好,以後就在這裏吧,乖孩子。
徐漾緊緊地抱着我,懇切地求我:「寧琪,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我們去治病吧,我不要你的錢,我帶你去治病,好不好?你不在我要那些錢有什麼用,你不在我沒辦法一個人照顧好你的小狗。」
7
一個將死之人,何必將金錢浪費在自己身上呢?
我看着徐漾,鄭重地說:「阿漾,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我想最後的這段日子讓我體面一些好嗎?」
我的鼻腔開始流血,她着急忙慌地爲我止血,然後突然站起來:「爲什麼不是壞人去死啊!」
她開車帶我回到蒙古包,月明星稀,羊羣的小羊都開始小憩。
我打開手機。
看到了陸昂的短信,他知道我的備用手機號。
那些短信如同神經錯亂,一會兒要和我分手,一會兒又要求我不要離開。
不用想,我都知道那都是段芝芝的手筆。
直到一串熟悉的號碼突然映入眼簾,我還是接了起來。
是哥哥。
他語氣彆扭,卻還是開口:「寧琪,芝芝是真的喜歡陸昂,你可不可以……」
我沒等他說完話就立即答應:「哥,我答應了,我沒有糾纏陸昂,如果段芝芝有本事,陸昂會是她的。」
哥哥聲音帶着一絲不耐煩:「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身體的疼痛讓我有氣無力,我小聲地笑了:「哥哥,你還記得嗎,爸爸還在的時候,你總是揹着我到處亂跑,哥哥,我把錢都給顧叔叔了,他能不能把我的媽媽和哥哥還給我?」
哥哥聲音突然一驚:「琪琪,你怎麼了?你在哪?」
我突然釋懷了,我小聲地說:「寧逸,我把錢和腎還有男朋友都給段家了,應該兩清了吧,媽媽不會再說我是不懂感恩的人了吧?哥哥,你還會生氣我不心疼妹妹嗎?這一切都是她的了。」
「寧琪,你在哪?」
「寧逸,如果能選擇,我一點也不想當寧琪。」
我掛掉電話,身體的疼痛再次襲來,我看着不遠處在喂元寶喫飯的徐漾。
不可以,不可以讓她再擔心了。
我強撐着身體站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向她們。
但是我還是昏了過去。
8
醒來的時候,我的視線已經開始變得模糊。
我知道,我的癌症早就開始轉移全身,甚至我身下一陣溼涼。
儘管我很不願意承認,我尿失禁了。
癌症轉移,毫無力氣,失明,尿失禁,都令我的體面蕩然無存。
徐漾進來,爲我換衣服的時候,她什麼都沒有說。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已經被我折磨得形如枯槁。
她面無表情地帶着寧逸進了蒙古包。
寧逸眼圈紅了,甚至能看得到他眼邊的烏青,一看就是徐漾爲我出氣打的。
我愣了愣:「我真的沒有其他東西再給段芝芝了,寧逸,你可不可以不要逼我了?我連死都死得不能安生嗎?」
快要一米九的男人,突然跪在地上哭得像個小孩。
他又擦鼻涕又擦眼淚,跪着一步一步來到牀邊:「琪琪,哥哥帶你回家吧?我們回家治病好不好?哥哥不會再去陪別人了,你是我的親妹妹,我怎麼會……」
我推開他:「寧逸,我求你離我遠一點吧。」
他伸出手想要觸碰我,被我不着痕跡地躲開,他有些愣神,又突然紅着眼圈問我:「很疼吧?是不是很疼,琪琪,和哥哥回家吧。」
我突然開始崩潰,這些天來的僞裝終究變成了最猙獰的面孔,我瘋了一樣地咒罵他:「寧逸,我快要死了,你來裝什麼好人,如果真的當我是妹妹,就別讓我再看見你。」
徐漾把他帶了出去,我才重新迴歸平靜。
徐漾擦了擦眼睛:「他自己找來的,我把他趕走,你別動氣了。」
我不知道徐漾對寧逸說了什麼,反正他沒有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日復一日地疼痛,連止疼藥都沒有用武之地,我咬着牙忍着劇痛,只有徐漾離開蒙古包的時候纔敢小聲呼痛,元寶不再愛出去奔跑,它更加黏我,更愛守着我。
我忍着疼痛,感受着全身每一個關節的酸脹難忍,還是起身陪着它去玩了一次飛盤。
我高高地揚起飛盤扔在很遠的地方,可元寶不爲所動,它只是趴在我身邊,抱着我的小腿。
我揉了揉它的頭:「你想不想讓媽媽開心,去吧,撿起來,乖孩子。」
元寶這才朝遠處奔去,但它還是一步一回頭,生怕我消失掉。
就這樣吧,元寶,你要學會不再回頭。
我騙徐漾說,止疼藥起了作用,我可以慢慢站起來行走,她這纔開心起來。
她是真的相信我,我的身體可能正在有好轉的跡象。
寧逸沒有再來見我,但我還是能看到蒙古包外常常會有很多零食還有營養品,還有一套小時候我夢寐以求的芭比娃娃。
還記得那時候,顧叔叔只買了一套,四個娃娃,我兩個,段芝芝兩個。
但是段芝芝四個都喜歡。
媽媽二話不說將所有的娃娃放在了段芝芝的房間內。
她甚至當着顧叔叔的面數落我:「你顧叔叔供你們上學容易嗎?你還想玩娃娃?以後有本事自己掙了錢自己買吧,不要和芝芝去爭。」
徐漾猶豫:「寧逸,或許是真的悔過,要不……」
我搖搖頭:「阿漾,就算他現在真心想要對我好,也無濟於事了,我根本不需要了,況且我也不想他活在愧疚的陰影裏,讓他離開吧,不要再來了,就當我在很遠的地方還好好活着。」
徐漾嘆了口氣,沒說什麼。
9
陸昂的電話開始打到徐漾的電話裏。
徐漾本就對他恨之入骨,說話更是不留情面。
寧逸沒有告訴過他們我生病的消息,因爲我威脅他如果他告訴其他人,帶了其他人過來,我這輩子不會原諒他。
陸昂在電話裏聽得出聲音倦怠。
他啞着聲音懇求:「徐漾,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求你告訴我,她在哪?」
徐漾冷笑:「怎麼?是段芝芝現在不纏着你了嗎?抑鬱症加上從小身子弱,偏偏還是陽光明媚的性格,是不是所有人都着急忙慌地心疼她啊?」
陸昂頓了頓:「寧琪一直都是很善良的人,我不明白爲什麼這一次她一定要推開我,她半年前甚至給她妹妹捐了一顆腎,爲什麼現在這麼容不得她?我知道寧琪委屈,但是段芝芝抑鬱症,她很極端,容易尋死,我們總不可能看着她去死吧?」
徐漾:「她愛死就死去。」
電話掛斷以後。
我突然發現我再次失禁了,我臉上的神色一定很難看。
徐漾將我抱起來然後換牀單,爲我換衣服。
我弱弱地開口:「阿漾,對不起啊,我拖累你了。」
她搖搖頭:「你別這麼說,求你了,琪琪,你別這麼說。「
她爲了讓我放心,會牽着元寶去牧羊,還過着從前的日子,她害怕我會多心,我都知道。
我趁她們離開,掏出了紙筆,寫下了遺言。
我實在沒辦法再忍受劇烈的疼痛了,更不想在朋友面前拖累她,更不想讓自己的尊嚴一點一點被病魔吞噬。
10
她們應該有正常的生活。
遺書和我生病之前購買的保險單都放在一起。
最後,還是不開車了吧,會軋壞草地,小草蓬勃的生命纔剛剛開始,又何必被碾壓呢。
我去挑了一匹馬,裝上馬鞍。
帶着我早就準備好的導航儀,去母親河吧,去額爾古納河。
我這一生,從未感受過母愛,就讓我自私一回,讓我死在這裏的母親河吧。
我騎在馬上,搖搖晃晃。
我要快一些,再快一些,被徐漾知道以後,她一定會帶着元寶來找我的。
我站在岸邊,看着湍流的河水,跳了進去。
液體灌入我的鼻腔,我不掙扎地沉入河底,我知道這一刻,我終於解脫了。
11徐漾番外
徐漾回到蒙古包的時候,才發現寧琪不見蹤影。
整齊的牀鋪和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地面,讓她有些慌亂。
她的眼神這纔看到枕頭上放着的一摞紙。
是她的遺書,還有她之前說過的保險單。
元寶似乎覺察到了什麼,也開始慌亂。
遺書上寫道:「對不起啊,阿漾,我實在忍受不了疼痛了,我這一生從未感受過母愛,就讓我在母親河了結我自己吧。」
徐漾開着車帶着元寶,繞行了一條公路,纔到了岸邊。
一羣牧民緊緊圍着一小塊地方,徐漾的心此刻已經沉在骨子裏。
她撥開人羣,看到的是面色蒼白的寧琪。
草原上的警察調查了一番,看到寧琪的遺書,沒再多說什麼。
徐漾已經呆了。
元寶繞着寧琪的遺體,着急地打轉。
她突然想起寧琪剛來的時候:「把我的骨灰揚在這片草地吧,來年的草原一定會更綠。」
徐漾在牧民的幫助下,爲寧琪舉行了小型的葬禮。
火光漫天的時候,元寶瘋了一樣地想往火堆裏跑,徐漾抱着元寶淚如雨下,這些天她的神經再次崩潰:「寧琪!你混蛋。」
寧逸帶着寧琪愛喫的零食出現的時候,他看到不遠處的紅光和一羣牧民還有喇嘛。
他湊上前。
看到徐漾抱着元寶痛哭流涕的時候,他仍然在勸自己,火光中的人一定不是他的妹妹。
他蹲在地上,看着徐漾:「那是誰?」
徐漾憎恨地看着寧逸:「那是誰?那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寧逸,你現在來贖罪不覺得太晚了嗎?」
寧逸愣了愣:「怎麼會……不會的,她怎麼可能是我的妹妹?」
寧逸瘋了一樣地想要衝進火海里,卻被一旁的牧民攔下。
火光灼燒屍體會發出響聲,那是皮肉和骨頭斷裂的聲音,徐漾的心如同被一萬顆針紮了進去。
等火熄滅,元寶也趴在草地上流淚,她摸了摸元寶的頭,走上前去,將寧琪的骨灰放進盒子裏。
寧逸在一旁:「把她還給我好嗎?我帶她回家。」
徐漾置若罔聞,她自顧自地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將寧琪的骨灰收攏好,然後看着寧逸:「寧逸,你不配。」
找了一個天氣不錯的時候,日光晴朗,羊羣優哉悠哉地喫着草,徐漾將寧琪的一小撮骨灰放進了很小很小的琉璃小瓶,做成了項鍊,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撫摸着小瓶子:「琪琪,我們以後不會分開了。」
她開車來到之前帶寧琪來過的地方,她將寧琪的骨灰小心翼翼地揚在了草原上。
寧逸一直跟着她。
直到看見風將寧琪的骨灰吹得漫天都是的時候,他崩潰了,他跪在徐漾面前:「徐漾,求你讓我帶她回家。」
徐漾突然冷笑:「寧逸,她哪裏還有家啊?她的家不是你們親手一點一點毀掉的嗎?段芝芝纔是你的妹妹,寧琪她根本不想和你扯上一丁點關係。」
寧逸坐在地上。
徐漾說:「琪琪說過,她希望被撒在這片草原,來年的草地一定會更綠。」
寧逸瘋了一樣地搶了一捧骨灰,然後逃走。
徐漾愣了愣,自言自語道:「寧琪,她們都會有報應的,來世,不要再和他們做家人了。
12寧逸番外
寧逸抱着那捧骨灰,小心翼翼地放進他早就準備好的粉色骨灰盒裏。
他自言自語地摩挲着那盒子:「琪琪,你不是最喜歡粉色了嗎,哥哥帶你回家。」
但是他明白,寧琪不會再喊他哥哥了。
他一直都覺得寧琪還是那個懂事的小女孩,她喜歡的東西,即便被媽媽拿來送給段芝芝她仍然一聲不吭,甚至不會掉眼淚。到後來,他甚至都覺得,那些東西,或許寧琪不是真的喜歡,送給段芝芝也沒關係的。
段芝芝嘴甜,會抱着他的脖子撒嬌,也會討母親的歡心。
他親眼見過,顧叔叔的工作辛苦,能夠賺錢養兄妹三人很不容易,他理解母親的卑微和小心翼翼,更理解母親不停地對自己和寧琪說的那句「要懂得感恩」。
剛開始他是心疼寧琪的,但久而久之,看到性子愈加古怪的寧琪,他沒有多餘的耐心去照料一個青春期敏感多疑的妹妹,他想,等她長大了一切都會好的。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得和母親一樣。
寧琪考上了名校的時候,他準備了一臺筆記本電腦,想要送給她,在段芝芝說出那句:「哥哥,這是你送給我的上大學的禮物嗎?」
他突然就點了點頭。
他不是沒有看到寧琪失望的眼神,但他覺得沒關係的,以後還會再有。
寧琪保研成功的時候,他買了一臺蘋果12送給她,但是還沒送到她的手裏,就又被段芝芝發現。
「哥哥,這是送給我的嗎?」
寧逸第一次拒絕段芝芝:「這是送給寧琪的,她保研成功了。」
段芝芝的眼圈紅了,突然大哭起來:「哥哥不愛我了,只愛姐姐對不對?」
他忽然又軟下聲音:「那送給你吧。」
他明明看到寧琪就站在門後,但他什麼也沒說。
想到這裏,寧逸覺得他自己太不是個東西,他看到自己的手掌,竟然還爲了段芝芝掌摑了自己的親妹妹。
他在飛機上淚如雨下。
所有的乘客都在看這個神情悲傷、淚流滿面的男人。
那個滂沱雨夜,家裏的人連同自己都在逼迫寧琪捐腎的那天晚上,她的心該有多痛呢?寧逸不敢想。
在婚禮前,被自己的親生母親跪在地上求把自己未來的丈夫讓出去的時候,她的心該有多痛呢?
寧逸不敢再想下去。
他閉上眼睛,就是病房外寧琪那雙滿眼蓄滿淚水的眼睛,他不是沒看見寧琪眼底的失望。
在寧琪說「你放心,陸昂是你的段芝芝的了」那句話的時候,他不是不想追上去。
只是他覺得,以後好好補償寧琪就好。
但是他不知道,寧琪離開那天,就沒有以後了。
13番外
寧逸回家之後,母親和段叔叔仍然在醫院陪護段芝芝。
他開車去了醫院,陸昂坐在病房外還在給寧琪的手機打電話。
他頓了頓,啞着嗓子:「不用打了,寧琪死了。」
陸昂:「你說什麼?」
陸昂執拗地打了寧逸一拳又罵道:「你他媽說什麼?」
寧逸擦了擦脣角的血說:「寧琪死了。」
陸昂還想打架,門突然被拉開。
母親一臉不高興:「寧逸,你說你去找寧琪了,寧琪人呢,讓她回來給段叔叔道歉,那些錢段叔叔會退給她的,她也不用躲着我們,說到底我們是一家人。」
寧逸看着怒意沖沖的母親,突然心裏產生了一陣惡意,如果母親知道寧琪死了,會不會和自己一樣崩潰呢?
他冷冷開口:「寧琪已經回來了,但是她沒辦法一個人過來。」
母親果然更加怒火朝天,段芝芝這時候跑過來攙扶着母親:「媽媽,你別生氣,姐姐可能只是生我的氣吧。」
寧逸突然露出一個極爲古怪的笑容:「她的確不會來了,因爲她死了。」
母親皺了皺眉:「你瘋了?你怎麼詛咒你自己的親生妹妹?」
一旁的陸昂突然慌亂起來,他給徐漾打通了電話。
徐漾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來:「寧琪死後,保險受益人填了幾個人的名字,過幾天我會回去,幫着處理。」
她掛掉電話。
母親還是不相信:「別逗我了。」
段芝芝在一旁尖着嗓子:「哥哥,你是和姐姐聯合起來嚇唬媽媽嗎?」
寧逸的目光落在段芝芝臉上,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芝芝,你要好好保養身體,你的身體裏還有寧琪的一顆腎,你別忘了。」
寧逸只是來通知母親寧琪的死訊。
雖然母親半信半疑,但還是跟着他回了家,看到那粉色的骨灰盒的時候,突然自言自語:「怎麼會呢,琪琪一直很懂事,很聽話的,她的身體也一直都很健康,捐腎的時候體檢過的,沒問題的,不會的,不會的。」
14番外
徐漾開車帶着元寶回到了熟悉的城市。
她進了寧琪的家門。
她的房間狹小又陰暗,是用廚房隔出來的,反觀段芝芝的房間,朝南溫暖,有粉色的公主牀和白色的帷幔,真像是公主的房間啊。
徐漾對寧琪的母親的鄙視更加多了。
寧琪的母親,仍然不肯相信寧琪已經去世。
直到保險工作人員,還有徐漾掏出遺書和死亡證明的時候,她才呆呆地蹲坐在地上。
而她所謂的繼父,倒是神情淡漠。
陸昂紅着眼睛,連元寶都不願意湊到他身邊去。
保險員緩緩開口:「寧琪女士兩年前購買了這份保險,受益人填寫了母親和哥哥還有徐漾女士以及陸昂先生,現在寧琪女士已經去世,賠償金額會按照合同來如期打到各位的賬戶上。」
寧琪的母親在看到遺書的時候,突然崩潰大哭。
畢竟遺書寥寥數筆,卻字字誅心。
遺書中一句也沒有提起她和寧逸。
徐漾離開前,陸昂求她將遺書留給他。
徐漾答應了。
如果每日能夠讓他們受到剜心之痛,也不枉寧琪臨終前那麼悽苦。
徐漾處理完這邊的事情,便又帶着元寶回了草原,她在陪元寶玩飛盤的時候,突然想起那些日子,寧琪蹲在蒙古包邊,一遍又一遍地教元寶不要回頭。
她終於控制不住,發出震天的哭喊。
寧琪,你讓所有人都不要回頭看你,不要想起你。
可怎麼能不想起你?
聽說寧琪的母親精神恍惚了一陣子後,終究還是選擇與顧叔叔離婚。
而段芝芝並不覺得自己搶走了屬於寧琪的東西,甚至在寧琪的母親搬走前,她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們:「我爸爸娶你,不就是來照顧我的嗎?現在你女兒死了,你更能全心全意照顧我了,我的好媽媽?」
寧琪的母親終於幡然醒悟,這些年被她數落的白眼狼根本不是自己的女兒,而是自己如珠如寶捧了二十年的繼女,她不敢去想在女兒臨死前,她都做了一些什麼。
她開始睡不着覺,變得愈發蒼老,每天都在呢喃:「琪琪,琪琪,來看看媽媽好不好?媽媽給你買你最愛的娃娃,媽媽給你裝扮公主房間,好不好?」
而陸昂去了鄉村支教,不見蹤影。
寧逸成了三甲醫院的醫生,他每天都會去盯着段芝芝。
直到段芝芝忍無可忍:「你已經不是我哥哥了,你爲什麼一直盯着我?」
寧逸冷冷地盯着她:「因爲你身體裏,還有我妹妹的一顆腎啊。」
但這些贖罪,都來得太晚了。
太晚了。
15
親愛的阿漾:
對不起,在我臨終前仍然拖累了你一個多月,我無法容忍自己的尊嚴被病魔吞噬,也不想你沉浸在洗不完的牀單和褲子中,你本就嚮往自由纔去了草原,可我仍然自私地去投奔你。
我本想自己死得遠一點。
但在臨出發前,看到了草原,看到了母親河,想起了你。
我這一生,從未感受過家庭的溫暖,母親的慈愛和兄長的護短,但我卻獨獨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貴的友誼。
保險的受益人,還有我留下的一張卡,統統留給你。
因爲還有一些事情,要麻煩你。
元寶,是我養了四年的小狗,我在寵物店路過,它在櫥窗裏跳着吸引我的注意。
再然後,店主告訴我,這隻小狗品相不好,半價出售。
我就把它抱回了家。
它陪了我很久,很懂事,不拆家,只是貪喫,不愛喫狗糧,只愛喫我給它做的營養狗飯。
現在,我把它交給你。
狗飯的配方,我寫在另一張紙條上啦。
請你好好照顧它,草原很恣意,它會很自由。
還有希望你不要爲我難過,也不要因爲我感到悲傷。
另外,如果陸昂來找你,請告訴他,我們沒有結婚證的約束,他還是完完整整的自由人。
不要被道德譴責而不去尋求人生的其他方向。
我本就病重,卻還是想自私地和他辦一場婚禮。
但人生總有缺憾,我並不感到遺憾。
阿漾,請代替我,自由地活着吧。
不要爲我難過。
母親河的河水或許是溫暖的。
希望有來生,我不再碰見從前的家人,能有愛我的父母和疼我的兄長。
阿漾,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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