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夜淚(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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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思的死訊在七天後傳來醫療班,死因是訣咒的侵蝕,是予曙親自前來告知的。

斯爾提先是以為他們在開玩笑,接著勃然大怒的掐著蕊翊的肩膀,被冉給攔著。

「你不是說會治好老師嗎!」

蕊翊沒有表情,「是衛司休爾自己拒絕治療的。」

斯爾提激動地大吼,「即使這樣,那你就真的不治了嗎!?」

他那麼信任蕊翊應對訣咒的能力,怎麼就傳來老師的死訊。醫療班不是無論如何都要搶救病人嗎?斯爾提憤恨地想。

予曙站了出來,將蕊翊護在身後,清朗的面容上有薄恙的怒意。「我不是來聽你們吵鬧的。優瑟藍席下讓我帶你們去見慎思最後一面,如果你們不想去,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一直沒說話的依絲帖站起身,拉住斯爾提,「我們去,煩請閣下帶路。」


曙光築內陽光燦爛,碧草如茵。他們看到坐在輪椅上的優瑟藍,以及她身旁的水晶棺槨。

慎思的遺體被放在晶棺中,換了一身白底徽紋的祭服,神色看起來很安詳,連毀容的半邊臉都平和得不可思議,像是陷入美夢一樣睡著了。

一行人在靠近晶棺前不自覺停下了腳步,最先奔上前的是依絲帖,她低頭看著宛如睡著一樣的慎思,手指輕撫棺面,跪了下來,將臉貼在晶質冰涼的棺面上。

「老師......真的不會再醒來嗎?」

「不會了。」優瑟藍柔聲回答,「他本不想讓你們看見他這個樣子,但你們是慎思臨終前唯一的掛念,我想,還是該讓你們見最後一面。」

「謝謝席下。」

依絲帖失去了力氣跌坐下來,將額頭抵著晶質棺面。這是離老師最近的距離。她很希望這只是一場荒謬的玩笑,慎思還是會笑著摸摸她的頭要她放心,但殘忍的事實擺在她眼前。她蒼白的闔上眼。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說......老師是不願意治療?」

斯爾提沒有上前的勇氣,雙腳如同深陷泥淖般動彈不得,所有的憤怒在此刻被海潮般的悲痛取代,讓他的質問聽起來如此軟弱無力。

「祭的訣咒會侵蝕精神力和生命力,受訣者的精神力被消耗疲弱的同時,生命力也被蠶食鯨吞。拒絕治療是慎思自己做的決定,況且,即使治療,也未必會有成效。」

事實的打擊像一記重錘讓斯爾提腦袋嗡嗡作響,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看著依絲帖依偎在晶棺旁親暱的姿態,首先浮現的是自責。

「如果我能替老師死就好了。」

「祭早就算好了,慎思一定會將你身上的訣咒轉移的。這樣的結果是必然的。」

予曙清冷的聲線敘述著冰冷的事實,或許還有一絲難以覺察的寬慰,但覆蓋不過斯爾提內心翻湧的內疚和自責。

「慎思說了,他不留遺體,不置墓碑,名字刻在方尖碑上算是紀念。」優瑟藍招了招手,將一枚璃玉戒指放在斯爾提手中,「這是他唯一的遺物,也是他此生最珍惜的東西。交給你收著吧。」

斯爾提認得這枚戒指,慎思總是戴在大拇指上,沈思時會無意識地轉動戒指。面對優瑟藍,他滿腔的悲憤像是忽然熄滅一般,沈默的將戒指緊攥進掌心之中。

「兩天後,藍帝羅會替慎思舉辦葬禮。屆時你們願來就來。不想參加,也可以先在這裡悼念。我不會趕你們走。」

優瑟藍溫柔的安排好一切,她由予曙推著輪椅離開,給足了他們哀悼的空間。良久,斯爾提在晶棺旁跪了下來,日暮西斜,餘暉落在慎思安詳的臉龐上,將晶棺旁的兩個身影在地上拉出斜長的影子。


慎思閣下的死訊驚動了學院和公會。葬禮當日,無數的學生和徽級身著黑衣,持花列隊在方尖碑前,等著送這位人人景仰的閣下最後一程。

依慎思所言,他不留遺體,不置墓碑,名字被刻在方尖碑上,與那些英勇死去卻無母族可歸的名字刻在一起。長長的名列造就了方尖碑的高大,黑曜石質的碑面倒映著一張張悲傷的臉。

赫提奧的優瑟藍席下也到場,燦如陽光的金髮以銀飾珠鍊挽起,一席銀紋祭服,臉上蒙著面紗,由予曙推著輪椅來到方尖碑前。她親自替慎思祭誦禱詞,溫柔而清朗的聲線如同在場燦爛的晨光,誠心悲悼之餘也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在場的席下無一不跪下默默念誦。

優瑟藍親自在方尖碑前獻花,簡單的儀式就算結束了,留給其他人悼念。後方的人潮排成長長一隊,相繼在方尖碑前彎身獻花,偶有人忍不住情緒流淚,純白的花朵逐漸堆成一座小山,日正當空到夕陽西斜,將漫長的人龍拉出斜斜的影子。

依絲帖一身黑衣,持花佇立在方尖碑側方不遠處,待到人群散去才走上前。斯爾提沒有跟上來,而是轉身離去,或許他不知道如何面對。依絲帖手持著兩朵花,輕輕地將之放在方尖碑前。

斯爾提與自己之中,總要有一個人來。她靜靜的想。夕陽殷紅的餘暉映在她身上,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駐足了不知多久,直到暮色褪去,她轉身前往研究室。推開再熟悉不過的雕花木門,研究室裡還是熟悉的模樣,不久前她還在這裡與老師有說有笑,與學長一起暢想期待著未來。如今她的未來依舊會來,差別在於沒有老師了。

慎思的桌上依舊是那天倉促離開時的模樣,零落的手稿,喝到一半的茶,還有隨手棄擲的羽毛筆。依絲帖伸手將手稿分類好,整整齊齊的堆在桌上,一如之前做過無數次一樣,即使研究室的主人不會再回來。

視線一片模糊,淚一滴滴的落在紙上、桌上,怎麼擦都擦不乾。慎思死去幾日,她忽然感覺到天塌了,昔日獨自承受的重擔再一次沉甸甸的壓在她的肩膀上。

沒有人在與學長拌嘴時護著她,沒有人會替她的未來操心,沒有人會將她護在身後,也不會有人摸摸她的頭告訴她做的很好。

這間研究室承載了兩年以來她所有美好的記憶,如今大概是最後一次進來了。依絲帖想。淚眼模糊一片之際,她注意到桌上有一小塊柱狀水晶,和蔚都任務時慎思遞給她的一樣。

水晶裡灌注了老師的魔力,並沒有隨著死亡而消散。她將水晶用雙手緊攥在胸口,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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