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咖啡廳的椅子上,對面的咖啡香微微飄來,朴智宇坐在前方啜飲著黑色飲料,話說他剛剛在餐廳時已經喝夠多燒酒了,難道不會一直想跑廁所嗎?
「吶,你要跟我說什麼?」我看向他問。
「你得小心一個人。」
他抬起頭,眼神十分銳利,我不禁嚥了口唾沫,感覺好像要發生什麼大事。
「誰?」
「竹間修一。」
我也這麼覺得,他那傢伙全身上下散發著神秘的氣息,真的很令人摸不著頭緒,會與他保持距離是應該的。
「為何?」姑且還是問一下原因比較好。
「我是韓國的特種官兼任情報員,來到台灣的原因並非是調職的緣故,而是來監視竹間修一,到此地的韓國特派特種官韓已經與我調換身份了。」
總而言之,他就是來監視竹間的,別無其它目的。
「所以幹嘛要監視他?」
我的問題一直沒被解答,心裡很不是滋味。
「還記得剛剛在餐廳時我說的吧?20年前,韓國出現了一起精怪大屠殺事件,許多的人民都在這悲劇中身亡。
直至現今,各個領域的專家都還在調查為何會發生這種事,而就在近期,調查的報告出爐,竹間修一成了我們最大的懷疑對象,他很有可能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
方糖咚的一聲,落入咖啡中,攪拌棒也緩緩放入杯中攪動,世界宛如被放上了慢動作鏡頭,一切變得如此緩慢,對於他的言論,我只感到震驚。
「20年前?竹間應該還是個小孩子吧?你能跟我說那事件的始末嗎?」
我這下不敢再有嘻笑,必須得認真以對。
「雖然竹間20年前的確還是個孩子,但你知道這世上有隻精怪叫做“時間精怪”嗎?它能操縱時間,是個難纏的對手。」
意思是竹間聯合時間精怪,穿越到20年前,發起那件屠殺?不,現在證據不足,還不能亂下定論。
「屠殺事件最開始的起源為水原市,在那天中午,街道上無故出現許多精怪開始屠殺平民,光是短短一天,傷亡人數便達上千人,韓國當局立刻發布緊急命令,特種官則全員出動。
災情一路延伸至仁川,接著到首爾,最終近乎全國淪陷,只有濟州島、釜山以及幾個靠南方海域的縣市倖免,最終犧牲了四千多名特種官才平息災難,損害程度甚大。」
他平靜的說完後,又再次啜飲一口咖啡,我則偷瞄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只見上頭寫著八點二十分,已經不早了。
「原來如此,真的很慘烈,我很遺憾。可是,為何你要跟我說這麼多?」
是有什麼目的嗎?
「我只是覺得你跟我很相像,所以才說這麼多的,可能你會覺得這理由很好笑,但就是如此,我沒法放任你不管。」
道不盡的溫柔流露於他的話語,雖說他面無波瀾,可卻使我倍感溫暖。
「你怎麼會這樣覺得?」我撐著頭問。
「你的眼神直至現在,仍然渙散混濁,就和當初的我一樣,最近是有發生什麼事嗎?」
聽完後,我便低下頭,默不吭聲。
「有關家人的事對吧?」
怎麼那麼敏銳?
「這些都是村正告訴我的,我就不多加打探,總之,你妹妹還過得很好,多陪她聊聊天,好好照顧她,懂嗎?」
村正?是他的契約精怪是嗎?還真是個厲害的情報網,讓我有些害怕。
「嗯......。」
我點點頭,眼淚不經意的滴落,他將手放在我頭頂,輕摸個幾下,似乎是在安慰我的心境,我也不知該說什麼了,好想哭。
「還有一個記得你的人在世上,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你要好好珍惜,別輕易死掉。」
他雙手交錯於胸前說道。
「好......好的。」
我就如同他過去的縮影,只不過差在沒人能記住他,我現在還很幸福,因此,我得站起來,努力守護這微弱的幸福。
「好啦,我只想告訴你這些而已,剩下的情報再繼續透露就是判國罪了。還有,我想向你的契約精怪道歉。」
「欸?」
『蛤?』
幾乎是同時間,我和喵子發出疑問聲,因為實在是太突然了,導致我們的腦迴路無法跟上近況,而遲疑在原處。
「你的精怪應該有告訴過你吧?某天晚上我在工地刺傷了她。」
我點了點頭,表示沒錯。
「嗯,真的很對不起,那一天,我是被上級逼迫的,所以只好這麼做,其實我並不想奪走妳的性命。」
這誠懇的眼神,不像是在說謊,可此態度我卻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是最恨精怪的人才對,為何又要放精怪一馬?
「你不是因為精怪而失去家人嗎?為什麼你卻萌生出憐憫心?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我不自覺地靠向智宇問道,他則莞爾一笑,緩緩開口:
「是呀,我討厭精怪,我的家人被它們虐殺,但我卻被一名有著貓耳的精怪少女救下,而它,長得很像你的貓呢。」
跟喵子長得很像啊......該不會就是喵子無誤吧?
『不可能,20年前我人不在韓國。』
喵子忽然打斷我的思緒說道,我於是收起那項猜測,正經的看著朴智宇。
「看到你就會想起以前的我,你不必把我當作好人,因為我對你的好心或許是......」
椅子與地板間發出尖銳的摩擦聲,智宇站起身子,接著背對我,面朝咖啡廳大門繼續說道:
「......自我滿足吧?」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裡的思緒頓時複雜起來,我不知道他最後一句話語到底想表達什麼,可能以後就會慢慢知曉了。
朴智宇,他並非冷酷,只不過和我一樣,被殘酷的世界傷害到露不出笑容。
發呆了半倘,我才回過神來,離開咖啡廳。路燈下的行人逐漸減少,來到了特種官的大樓前,人煙更是寥寥無幾,這裡雖是都會區,但大家似乎都很排斥此地,我輕輕推開門走入,大廳只剩兩名櫃檯人員看管著,我先是拿出證件證明身分,然後才踏入電梯。
到了八樓,無盡的長廊展露於我前方,我以平時的步伐走到竹間的辦公室門口。
叩叩叩!
「請進。」
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我小心翼翼的將其關閉後,走到竹間身旁,他正坐在椅子上,悠閒的看著書,姿態仍舊優雅無比。
「你找我有什麼事?」
他放下書本,抬起頭與我四目相交,冰冷的神色令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你希望你妹妹能夠恢復視力嗎?」
什......什麼...?
「什麼意思?你要對她做什麼?」
該說是喜悅,還是害怕?不安感開始蔓延在我胸中,彷彿隨時要撕裂胸口。
「她若與千里眼精怪簽訂契約,雙眼就能重回光明,現在只是問你是否同意而已。」
啊......與精怪簽訂契約?那不就意味著她也要來當特種官?這樣......豈不就是將她拖入無盡的地獄中?
「我......」
「沒關係,你現在不必給我答案,我給你三天的時間思考,星期二晚上九點,再來跟我說吧。」
「是。」
只回答了這一個字,我便轉身準備離去,掙扎的心情,可能會使我無法進食,或休息。
「明天早上八點在會議室集合,而住所我們已經幫你打點好了,你今天要搬到姨母家住,房間都已經有請人整理,你只需放心入住即可。」
他嗓音悠然,我則看了他一眼,接著點點頭,離開辦公室。
要住在媽媽的姐姐家啊......?我只記得國小六年級時還有再去過一次,具體原因我也想不起來了,不過地址倒是沒忘,走到那裡不成問題。
希望現在醫院還能探病,我想去見妹妹一眼,再到住所中休憩,妳一整天都待在病房中,想必無聊透頂吧?放心,哥哥很快就來陪你聊天了。
「你要探親是嗎?」
護士瞪向我問道,我則默默的點頭。
「患者姓名?」
「林佩心。」
應該還能探病吧?不,她都已經問我患者是誰了,那便代表能進去探望,等等,我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
「證件。」
該死,好像沒帶到,欸......我有帶特種官的身份證,應該可以充當證件,先將它拿出來試看看,管它有不有效。
「呃,我只帶這個。」
我拿出特種官身份證對向護士,她當即杏眼圓睜,表情只能以吃驚來形容,眼神來回在我和身份證間游移,似乎是感到不可置信。
「你是特種官?這年紀應該是讀書的時候吧?」
她擺出大人的架勢,不,她本來就是大人,只不過現在以家長的態度來對我訓話。
「發生了很多事,我逼不得已。」
悲傷的情緒流動於我的神色裡,她注意到後,便不再多說什麼,似乎怕再次傷害到眼前的男孩。
「365號房,北棟。」
交還給我身份證後,我便朝那前去。走廊上的電燈幾乎都被關閉,四周只靠幾盞燈火維持,視野十分晦暗,一不小心就會撞上放置在附近的器具。
上了電梯來到三樓,我接著開始尋找病房的蹤跡,繞個幾分鐘後,才終於來到門口,附帶一提,由於這裡暗不見光,我只好拿出手機照明,電池在此時快要沒電,希望能堅持到姨母家中。
嘎吱嘎吱......。
推開門後,見窗戶打開,微風徐徐吹來,窗簾隨之擺盪,而病床上則有一個嬌小的人影坐在上頭,從輪廓來看,準是佩心無誤了。
「是誰?」
缺乏安全感的語氣使我倍感心疼,我迅速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掌,想將那份溫情傳遞過去,可是她很快的把手縮回,不讓我觸碰。
「放心,是我啦。」
我笑著說道。
「哥哥!?」
「嗯,我來了喔。」
她快速抱住我的腰,嘩啦嘩啦的哭起來,衣服當場被淚水浸濕,我輕撫那柔順的髮絲,心中只有不捨與傷心。
「好黑......嗚......嗚啊啊啊......什麼都看不到......完全看不到你在哪裡......嗚......」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哭聲響徹了上墨的夜,幾分鐘後才緩緩平息,留下微微的啜泣。
「心情好點了嗎?」
我再次摸摸佩心的頭問道,她勉強忍住啜泣,隨後抓緊我的衣襬。
「還是......還是很糟。」
「是嗎......。那個......算了,沒事。」
就算到了現在,我仍沒勇氣向她問那二選一的選擇題,我既不想眼睜睜的看她因失去視力受苦,可又不想害她被捲入特種官的世界,這份矛盾實在難以處理,我真的......快瘋了。
「佩心,妳願意與千里眼精怪簽訂契約嗎?」
終究還是忍不住提出這選擇題,我決定要尊重她的選擇。
「欸...?」
「只有這樣,你才能重回光明,不過你得和我一起當特種官。」
氣氛一下子沉寂起來,我們二人不發一語。
「我願意。」
「欸?你確定嗎?這很危險,哥哥不希望妳出意外!」
不,跟說好的不一樣了,因為我只希望她回答“我拒絕。”,並非這個答案,拜託,你是我僅存的家人,雖然還有親戚在,但他們不一定搭理我們兄妹倆一眼,我不想再度失去......求求你,別用那堅定的語氣與我訴說。
「我想成為哥哥的助力,而且,我不喜歡黑暗......。」
真的嗎?我......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好吧,我先回家,妳好好待在醫院,可以嗎?」
我在幹嘛?為何要如此輕易的妥協?
「那......什麼時候要簽訂契約?」
她身軀朝我的撲來,我趕緊接住她,免得發生危險。
「這得由竹間決定,我不能擅自干涉。乖乖養病吧,我該走了。」
不,林雨廣,你不應該這樣的。
「嗯,好的!」
儘管眼淚仍然滑落於她的雙頰間,但笑靨卻如花朵般綻放,我一瞬間被那微笑給吸引住,接著便背對她,從病房離去。
我,又犯了一次錯誤,只因我的溺愛。
希望她的抉擇是正確的。
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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