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炭絮語

不管平常｢身先士卒｣地待到多晚，星期五，16:50下班鐘聲一響，我就關閉電腦、收拾桌面，拎起背包對同事們揮揮手：｢趕車去了！｣

不想讓我因搭接駁車，或乘火車到太原站再走回家，花去太多時間，妻總儘量到高鐵站接我。

這個週五，3/8婦女節，下午，處長對女同事一一獻花致意，但如同情人節，這也不是我會過的節日，在妻接我的車上，隻字未提。深夜，妻已就寢，我到樓下刷牙，順手打開MOD，正播放羅素克洛主演的｢關鍵救援72小時｣，很吸引人，就看下去了，上床時已過02:00，｢『愛妻』鼻息已雷鳴｣，我翻來覆去難以成眠，但一點都不煩燥懊惱，倒耽心她這樣用嘴巴呼吸，醒來不難過嗎？終究不覺沈入夢鄉，再睜眼，天已大亮，妻早起床了，看看時鐘，09:25，下樓去，老媽已到南普陀寺助唸，妻在廚房忙著，餐桌上擺了水果、食物和手沖咖啡的器具。

｢今天要不要出門走走？東海？還是三義？｣早餐時妻問。

想到遠一點的地方：｢就三義吧！｣我說。

｢那好！去挑炭古道，順便帶手工皂給Kalindi媽。｣妻說：｢不過中飯要回家吃，今天ekadasi，不方便吃外面，我放地瓜和馬鈴薯下去蒸著。｣

出門都將近11:00了，但没什麼好趕的，就是｢小別勝新婚｣的老夫老妻共享一段談心、話家常的逍遙時光。到目的地前，路邊但見｢驚喜｣，便停車暫駐，全隨興之所至。

在｢四月雪｣期間人滿為患的挑炭古道及相連的桐花步道，出乎意料的清冷，來、回全程没碰見半個人，｢隔空無耳｣，我們的呢喃低語就只散入新綠的桐葉間。

妻說，我不在家，她和老媽的關係與生活型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好像因為相依為命，我們變得更加關心對方！以前你在，我的重心難免偏向你，媽也有意儘量不打擾我們。有時候明明對她說話，她也以為是對你說而没在聽。我總說她没有爸細心，永遠搞不清我每個禮拜一些固定的作息，但可能因為有你在，我也没認真地跟她講，現在我出門前一定會很清楚的告訴她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所以當我不在，接到找我的電話時，她也不會再酸酸地說：『m哉人底都位咧？攏嘛趴趴躁……』

相對的，我早上在院子做功課，她要出門，想交待些事，但不想打斷我，便小小聲的在我耳邊說，知道我聽得到。現在我在家待得時間更久，有事出去，也儘量吃飯前趕回家，認真做菜，陪她一起吃，連回娘家看我媽的時間也做了調整。很好玩喔，晚餐前，她會問：『丫現在有什麼好看的節目？』兩個人就移到客廳，邊看電視邊吃，混到很晚，『我可能不會愛你』就這樣看完的。而晚上不管誰先睡，都會告訴對方一聲，然後說：『妳設定保全嗄！』

媽對我的態度也明顯轉變了，對我說話變得很輕柔，語調裡有一種真誠的關懷。過年前我不是連續打掃家裡到很晚嗎？以前每年也這樣，但她都好像没注意過，今年不同了，那幾天她忙著做肥皂，有時很晚才上樓，看到我還在做家事，會過來說：『很晚了，不要做了，快去睡吧！』

不知道吔……，雖然我没打算跟你上台北，主要是不想離開已經習慣的生活圈，但可能媽心裡會以為多少是為了她，所以……｣

｢所以心懷感恩，是嗎？｣我痞痞的笑著插話。

｢不確定啦……！也許吧……！｣妻含蓄的說：｢你部落格不是提到，當她知道你要調台北時的反應嗎？一般人會問為什麼或怎麼回事......，她卻先問：『丫毓秀咧？』表示她平常已經很依賴我了……

還有，這次228假期帶她去台南玩，她真的非常高興，連雯琦打電話來時只和她講了幾句話都能感覺到；文華說，我們這件事做得太棒了，讓她不會因兒子平常不在家，假日又顧著陪老婆出去玩，而覺得被冷落……｣

的確，當初原只規劃兩個人去，但妻提出：｢你好不容易放假，媽應該會希望你能多陪陪她！｣我這才在心裡丫一聲，說：｢那就邀她一起去！｣

｢在台南，吃飯時都讓你自己去吃葷的，我和媽去找素食，你拿著相機東晃西晃，都是我陪在媽身邊，好像延續了在家裡的那種相依感，看得出她很滿意。

最近和媽相處，我更自在了，而且能夠平心靜氣的檢討自己的一些言行……我應該對你說過吧，以前當像連、雯琦和江秋容這些我的姊妹淘到家裡來，媽竟然會趁我不在時對她們數落我，害她們超尷尬，又不敢告訴我，是有時候說溜嘴，我才知道的……一開始當然很難過，想又不是她說的那樣……

可是，現在我認為真的是自己的問題，又怕別人說，所以很在意；也能體會媽其實没有惡意，是我的某些言行讓她很不舒服，但你也知道，她向來不喜歡當面糾正人，所以藉這種方式表達感受，像我看到她在一樓還穿著我房間的拖鞋，會馬上跑去對她說：『媽！這是樓上木地板專用的，不要在大理石地穿啦！』她雖然不說什麼的換掉，但心裡其實超不爽……，你看，一件很小的事，隨她去會怎樣？但我就是這麼龜毛……

這樣一轉念，真是豁然開朗，整個身、心都放鬆了！今年過年，是我嫁過來後感到最輕鬆自在的一年。以前，快要過年，壓力都好大，好想逃，希望能包下一間民宿，不要在家裡過……｣

｢我們家就是一間最大最好的民宿丫！｣我死性不改的插話！

｢是喔~｣妻笑了笑：｢……家裡上上下下要大清掃、抽屜櫥櫃要整理，菜單就要想一個禮拜，睡都睡不好，我也會以忙為藉口，没做功課，結果又心裡不安……很奇妙歐，今年，過年前有天半夜裡忽然醒過來，聽到一個聲音對我說：『妳平常去夏瑪那兒或中心，為那麼多人做奉愛服務，有的人根本不怎麼認識，但都心甘情願，為什麼對自己的家人，反而會有壓力呢？』哇！真的，從那時起我就……｣

｢悟道了！｣語調雖然有點｢玩世不恭｣，但天可憐見，我是認真的！

｢呃……呵……對！悟道了！｣妻只好說：｢今年我就只計劃了年夜飯的菜單，其他都隨興！早上起來，先出去做功課，不像往年那樣掛念著要為大家做早餐，當然，出門前會把一些吃的東西擺在餐桌上，做完功課回家時，發現弟妹們把一切都料理得好好的，根本不必我操心，像我以前那樣忙東忙西，總想把每一個人照顧好，對她們反而是一種負擔吧！

想不到你的調職，竟然還有這樣的好處吧？而且你在原來的工作上老是提心吊膽的，現在也算安全下樁了，所以就順其自然巴……｣

之前也來了古道幾次，但這次才真正領會一個老於挑炭者所能達到的境界：歷盡滄桑的厚實肩頭，允執厥中的頂著光滑溫潤的扁擔，使得身體、腳步與兩簍木炭保持著完美的均衡，遂不怕那水遠山長。妻的叨叨絮語，使我感到一種深邃的寧靜與幸福。

我們到三義木雕街上夏瑪爸媽開的荷蓮心時已近13:30，他們都是奉獻者，自然也遵守ekadasi日的戒律，不吃五穀、豆類，只吃蔬菜、水果、堅果、根莖類食物。Kalindi得知我們還没吃飯，不管妻說家裡已蒸了地瓜、馬鈴薯，立即去準備了適合的Prasadam，並一直抱歉說是他們吃剩的，基於長久的奉愛情誼，妻也便不再推卻：｢這樣已經太好了！｣的敬受招待。

將近15:00離開荷蓮心，不走高速公路而走省道，因為上週聽文華說三豐路的行道樹黃花風鈴木綿延數里，當時正盛開，壯觀無比，想看看還能不能抓住個尾巴，結果失望了，它們已泰半凋落，明年可要記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