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準備了兩塊溼毛巾,撩開祁雲松額前的頭髮。
他睡得不淺,眼睛倏忽間睜開,將我一網打盡。
我反應過來之前,就被他扣住手腕。
「不是叫你離我遠點麼?」
他的聲音更啞了。
我語無倫次:「就是怕你出事……看完我就走啦。」
「不是生病。」祁雲松聲音低沉,「就是有點難受。」
「那,有啥我能幫你的嗎?」
「幫我?」他的眼神很深,流轉着我看不透的情緒,「那就委屈你了。」
沒留給我任何反應的餘地,祁雲松拽住我的手猛然用力,下一秒,他的脣就湊了上來。
我下意識閉上眼睛。
是一種柔軟的觸感。
非常不真實,像是在夢中一般。
我一點點挪開距離,感覺他身上滾燙的病症似乎也傳染給了我。
祁雲松坐直了,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臉上的神情居然是有些恍惚的。
認識這麼久,他一直都是禮貌而且充滿距離感的,此時此刻卻展現出可怕的侵略感,反差大得離譜。
我被他陌生的一面嚇到,躲開他伸向我的手,往後退去,眼睛裏漸漸溢滿淚水,有種被欺負的委屈。
祁雲松臉上病態的紅暈好了些許,他拿手背擋住嘴脣,看得出來也是心亂如麻。
見我執意躲他,祁雲松黯然垂下手,最終一句話都沒有說。
今天已經是長出尾巴的第三天了,新的症狀大概作用在了情緒上吧,所以他纔會變得有些失去理智。
我背對他,盡最大努力平復情緒。
事情已經漸漸不受控制了,現在沒有時間鬧脾氣。
迅速擦乾眼淚,我捋了捋睡裙站起來:「要不,我陪你去表白吧。」
獸化的情況大概也快到臨界點了,這樣拖下去只會對我不利——畢竟祁雲松現在算是我的天敵。
考慮到排斥反應更大的是祁雲松,我決定先結束他的痛苦。
雖然知道他的症狀並不是生病,但我還是給他泡了一杯感冒藥。
他在方纔短暫的失控之後很快就恢復了理智,眼睛裏盛滿了愧疚。
倒是我,反倒比想象中堅強許多,居然還能頂着亂成一團的情緒,強撐着照顧他。
「要不喊你那個同事來我們家裏吧,表白之後就不會難受了。」我發出提議。
祁雲松平視前方,淡然卻堅定的搖頭:「不是她。」
他看向我:「果果,祁姝她廢話一串一串的,你怎麼就全都信?」
……是我的錯覺嗎,謙和有禮的男神果然變得更有攻擊性了!
相思豆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順着他的話頭:「嗯,反正去表白喜歡的人就能解除症狀。至於那個人具體是誰,我當然不知道了。」
祁雲松歪歪頭,幾絲碎髮點綴在眼角:「你知道的。」
不等我反應,他就繼續說下去:「倒是你,爲什麼也不着急去表白?」
事已至此,我也沒啥好隱瞞的了:「因爲膽小。我覺得表白很可怕,被拒絕就更可怕了。」
所以爲了不被傷害,我寧願一直不說——你看,連尾巴都是長得兔子尾巴,相思豆都認爲,我膽小到無可爭議的程度。
「這樣啊。」祁雲松深吸一口氣,做了個重大決定似的,「那我給果果做個示範?」
「好呀。」我振作精神,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剛好驗證,表白的方法準不準。」
就在我好奇他是不是要打電話表白的時候,祁雲鬆起身,大步流星地向我走來,狼尾蹭上我裸露在外的小腿,留下曖昧的觸感。
他蹲下來,視線與我持平,伸出手溫暖地包裹住我。
「本來不想這樣隨意的,但是來不及了。」他自嘲地笑笑,下垂的睫毛勾起令人心疼的弧度,「一直想找一個合適的時機……但這樣拖着,反而不受控制地做了傷害你的事情。」
「我不敢央求你原諒我。」他看着我的眼睛,眼神明亮。
我被他看得一陣心悸,輕輕打了個顫。
「果果,我喜歡你。」
祁雲松,我年少時期,乃至現在都一直憧憬着的人,拉着我的手,一字一頓。
說出了我腦海中最不切實際的幻想。
11
怎麼說呢,感覺就像在做夢。
可惜,我整個人已經貼在了牆上,退無可退了。
祁雲松說話的聲音輕輕的,不知道是底氣不足,還是單純的身體不適。
他隱忍又期待地看着我。
我舌頭打了結,慫不拉幾的不知道如何回應。
幾秒鐘過去,我壯着膽子摸了摸祁雲松的狼耳。
「爲什麼……沒有變回去呢?」
按照帖子中樓主的經驗分享,應該有所成效纔對。
祁雲松沒有被我轉移注意,暗中使力抓住我:「果果這是拒絕了嗎?」
「沒有!」我立刻否認。
只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而已。
還是在稀裏糊塗的丟掉初吻之後。
見我沒有下文,祁雲松的狼耳微微低垂:「這樣看來,也沒有辦法了。」
所以說表白沒用?
我跑到電腦邊:「要不要再去問一下那個人……」
「不用了吧,她知道的也就那麼多。」祁雲松揉着眉心,「也許一開始就該去醫院的。」
「你有哪裏不舒服嗎?」我心驚膽戰。
本以爲表白過後身體排斥帶來的痛苦就會減弱,現在看來,解決方法並沒有那麼簡單。
「嗯……感覺有點奇怪。」祁雲松的視線停留在我的兔耳上,「拖下去不是辦法。」
「要不要和祁姝說……」我手足無措。
祁雲松的情緒更是低落,沒來由的,我爲此感到一種自責,好像害得他難過的罪魁禍首是我自己。
「不了。」他利落的起身,找了頂棒球帽戴上,「我去醫院。果果如果害怕的話,就等到叔叔阿姨回來,讓他們陪你去吧。」
這怎麼行,他把我當成什麼了。
鼻子一酸,我跳起來抱住祁雲松的手臂:「我和你一起去!」
「把我這裏攪得一團糟,就想逃跑嗎?」
說着說着,我越發覺得委屈:「我都沒說啥呢,你就一副被傷到了的樣子。」
「要去當然是我們一起去了。我們是一個症狀啊!」
我不由分說地擋在門口:「反正不許你一個人走,我想陪你。」
別的事情一直追在祁雲松身後就算了,要是連這時候都做不到陪在他身邊,那我也太失敗了。
他目光沉沉,帶着重量壓在我身上,似是還想推辭。
我沒想到他這麼倔,心一橫:「我不能讓喜歡的人一個人去醫院。」
祁雲松一愣,本來僵硬的眉眼舒展開來:「果果……」
我跑回房取了一頂大草帽給自己扣上:「走吧。」
面對衣櫃,我深吸一口氣。
好像直面問題的感覺也沒那麼糟。
說出來的感覺真的很輕鬆。
比自己抱着祕密內心鬥爭舒暢多了。
夏日炎炎,我和祁雲松站在路邊。
他套了一件下襬比較長的外套,勉強遮住了尾巴,但如果認真看,還是能看見灰黑色的大毛尾巴。
本着低調行事的原則,我們打了車。
車內,他靠在後座上閉目養神,手垂在我們二人之間。
我並沒有難受的感覺,坐在那百無聊賴,偷看他怕被發現,看窗外又覺得太刺眼。
最後,不由自主地瞄準了他垂在坐墊上的手。
既然他說喜歡我……那手也是可以牽的吧?
我的手悄悄爬到他的手邊,蜷着手指,一點點把自己塞進他的掌心。
他的手很大,骨節也硬朗很多。我新奇地摸了好幾下,就被手的主人反手握住了。
啊,他果然沒有睡着。
我和他促狹地對視一眼,默契地拉開視線。
去醫院的整個路上,我們一句話都沒有說。
只是手一直沒有分開。
在自動掛號機上,我們忐忑地掛了兩個外科的專家號,卑微地等待叫號。
看我的醫生是一個面色嚴厲的阿姨,語速飛快。
我支支吾吾,長尾巴這件事,怎麼說出口都覺得很奇怪,所以直接摘下了帽子。
「就是,您看見的那樣,我頭上……」
她推了推半月形的眼睛:「你頭上怎麼了?」
我抓了把頭頂:「就是,這裏,長了……」
等下,觸感似乎不對?
就是很普通的頭髮的感覺,並沒有那對軟綿綿的兔耳朵。
「小姑娘,頭皮長東西不該掛我們這邊。」醫生嚴厲的神情露出一些笑意,「該掛皮膚科。」
我抓起帽子,連連道歉,退出了診室。
手機屏幕的反光也顯示着這一切:兔耳朵消失了!
走道另一邊的診室打開,祁雲松也被趕了出來。
我跑上前去,大着膽子撩起他外套的後襬。
果然,招搖的狼尾巴也消失了。
「那……」我想起祁雲松早上反常的行爲,以及那個突然的吻,「你現在還難受嗎?」
12
「難受。」祁雲松面不改色心不跳。
「可是……你的臉已經不紅了。」我又是一陣擔憂。
祁雲松輕輕摟住我的肩膀,壓低聲音在我耳邊:「難受的點在於,和你表白得太過倉促。」
我的關心的話語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我」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什麼實質性的話來。
事情的後續,就是祁雲松和我開始了非常笨拙的戀愛。
是笨拙,也是青澀。
我倒是很意外,他這麼一個優秀的人,在情感上的經驗卻幾乎爲零。
據他所說,他本來是打算等我工作後,直接以結婚爲目的再與我戀愛的。
這出鬧劇打亂了原本的計劃,也使得我們的感情加速了不少。
「所以說這是相思豆顯靈啊!」
聽完事情全貌的祁姝信誓旦旦:「讓喜歡的人在一起嘛,只不過是通過一個奇幻的方式。」
我非常不滿她的態度:「就是因爲沒發生在你身上,你才能說得這麼輕鬆!」
她態度立刻軟下來,摟着我的胳膊連連道歉。
至於祁雲松麼,那天詭異的熱度退去之後,他和我保持着相當的距離感,連抱一下都要徵求我的意見。
當然啦,我喜歡的是祁雲松這個人。
他怎麼樣我都會喜歡。
反倒是祁姝連連爲他哥着急。
「果果,瞧我哥這畏首畏尾的樣兒,你得激一激他。」
還沒等我爲此落實什麼行動,祁雲松隆重的表白就先到來了。
七夕節那天,他約我去外面喫晚餐。
我只當是節日約會,稍作打扮就赴約了。
結果等到的是祁雲松以及我的父母,還有塞滿汽車後備箱的鮮花。
七夕的約會硬生生變成了雙方家長見證的訂婚宴。
我又驚又喜:在一切烏龍之後,祁雲松還是用他的方式,將他對待感情的態度付諸實踐。
除去光環滿身的外在,他實際上是個內斂又固執的人啊。
短小精悍的訂婚儀式結束後,祁雲松抓着我的手。
「果果,」他的嗓音低低的,帶着一點性感的沙啞,「我很高興你答應我。」
沒有再等待其餘的回應。我踮起腳,捧起他的臉頰,主動吻上了他的脣。
他微微愣住,然後閉上眼睛,緩慢而強勢地加深了這個吻。
事後,我曾半開玩笑地問他,爲什麼當時會長出大灰狼的尾巴,明明和外表與個性不算很搭。
他的手掌覆在我肚子上,笑容神祕莫測。
「果果,說不定那纔是我的本質呢?」
我皺着眉,還在回味不對勁的地方,卻被他一骨碌撲倒,丟了頭緒。
興許祁雲松骨子裏是強勢的吧,但因爲面對我,就不由自主收斂起那些帶有侵略性的特質,轉而變得小心翼翼。
當然,這也是我很久之後才慢慢發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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