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白晝甜膩著,豔豔的陽毫不保留的包裹住世界的目光,扭腰與揮臂的瞬間,一球滾圓的黑影劃過了天際,青春的扉頁顫動著彼此堅定的友誼,飛越過九十年後的今天,轟轟烈烈的在這個成熟又穩重的城市中降落,降落在熙來攘往的圓環上。
當青春邂逅年老,相同的姿色,相同的期待,一半的我們卻欲言又止的停留著,手裡尚未投出的棒球一點一滴的石化,凌亂的思緒緩緩的渲染,滲透了笑容的每一個細節,溫柔卻又殘暴的蔓延,直到凝固,於是不再期待,兩個有稜有角的石塊相互抗衡,暖陽的催眠下,這個暗藏在銀髮城市的碰撞,卻一絲絲的令人感到,窒息。
時間輕輕吻了巨石,爾後,便是回憶的朵朵綻放;暗褐的皺褶,交錯著;無垠的思路,竄流著。世界添進了一股活水,小石頭在這個宇宙中飄盪著,無根,也無家,於是仗著這份初生之犢的年少輕狂,恣意的碰撞,不修邊幅的闖蕩。或許直到驚覺世界的中心並不永遠是自己,或許發現無法改變的事太多,或許仍努力堅持著,終究成了銀髮蒼蒼的巨石。巨石與小石頭並行著,不熟悉的親近著,親密的排斥著,不理解的接觸著,一昧的靠近,也成了一種無形的碰撞,在這個老年口人口最密集的城市裡。
投手的腳下,自以為的白晝都成了謊言,漆黑的影子無止盡的蔓延,吞噬著曾堅硬過的軀殼,一切的血淚也曲解成自甘墮落,這是衝突的世界,燭火的映照下,老態烘托著悽愴,揮別了春華,隻身一人,期待著什麼,卻無法克制地豎起了種種稜角。小石頭望而卻步,當他倆之間的關聯僅只於血液中流露的遺傳物質,在小石頭眼裡的巨石,只剩下了累贅,衰老,自大,傲慢,固執,刻板,與無止盡的憎惡。於是巨石一點一滴的冷卻,一絲一毫的脆化,無所希冀,只是盲目的等候著,等候著自爆的那一瞬間,無牽無掛的灰飛煙滅,但卻有一點痛心,失望的痛心。
鏡中的巨石,瞧著自己,彷彿這樣才能看清一般,懊惱如黑影遍布,覆蓋駝著的背影,歲月斑駁,當時間賜予一切回憶,同時也奪走一切他所珍視的事物。一個吻的代價,一雙不能自如闖蕩的腿,一口不能細品人生的牙,一頭銀灰交雜的白髮,兩只無法洞察的眼,時隱時現的記憶。
直視著鏡中的自己,細數過往,才發現,早已無法補償的自我,消逝的年少是多麼微弱過去,曇花一現的生命卻自行譜上了終章。記憶不斷的浮動著,數不清星期的日子,步步逼近,恐懼,卻不能表現,為了曾經的自尊。友伴,家人,愛人相繼離去,當熟悉的世界只剩下了我,又該是多麼孤獨與失落,於是恨不得離去。但卻想年少衝動的種種,想起青春那些傷害的鋒芒,想要懺悔,但受害者雙方卻早已天人永隔……混亂的思緒循環播放著。
誰又不曾是個銳利的小石頭呢?同樣矛盾的日子裡,迫切的渴望尋求認同,但又迫切的渴望自由;期望著成熟,但心靈和生理卻不同步。對外面的世界毫無經驗,但卻又不停地幻想與期待。混亂的思緒循環播放著。
混亂的思緒下,看不清對方的心境。於是硬殼上的尖刺,不斷刻劃著彼此,無心的碰撞,也成了銘心刻骨。
新生的小石頭不曾看見,堅硬軀殼下的皺紋橫生、不可防精神疾病、無止盡的情緒問題、死亡的必然性、失去的過往,也可能是多年以後那個看破紅塵的自己。年老的巨石不曾想像,青春洋溢的軀殼下,是數不清的角色混淆,是參不透的情緒控管,也可能是多年以前那個橫衝直撞的自己。
最親近卻最陌生彼此碰撞著,彷彿那顆九十年前的棒球一般,尚未被投出的它,有了美好的定格,降落在這個新生的城市,長遠目光投放所及,是彼此的內心深處,等量的同理與包容,即便之間的稜角迫使著石頭必須碰撞才能並存,但為了彼此學會溫柔的磨合,這個碰撞的城市,彷彿又能呼吸一般,和解的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