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瓦那學霸小M

小M是我們第一天在哈瓦那的導遊，陪我們一起逛了海明威的維吉亞山莊（Finca Vigía）、 柯西瑪漁村（Cojima）和哈瓦那老城（Havana Vieja）。

她是哈瓦那大學資訊科技專業剛畢業的高材生，身材高挑，性格率真爽朗，英文流利，大學期間又利用閒暇時間學習中文，頗有成就。喝咖啡閒聊時還透露她曾短暫嘗試自學法語、越南語和韓語，但是接觸到法語奇葩的數數方式後也就放棄了。這讓正在辛苦啃法語的我倆忍不住會心一笑。

這樣一位大家閨秀，難怪引得這趟負責接送的老爺車司機小哥一路上不停地對她放電。小M畢業後本來有機會進入在哈瓦那當地算得上待遇優厚的國營電信公司ETECSA工作，最後還是選擇了做自僱導遊。作為題外話，大部分去古巴的遊客可能都免不了和ETECSA打交道。因為它是古巴唯一的電信運營商，是遊客辦SIM卡或獲得上網卡的唯一正規途徑。古巴的上網卡一張可提供一小時上網時間。在有ETECSA網路訊號的地方，遊客刮開卡之後憑使用者名稱和密碼即可聯通網路。但ETECSA的網路訊號並非隨處可見，往往集中在人流較大的公園、交通樞紐和社區中心等地。離我們民宿最近的有ETECSA網路訊號的地方是一個名為Parque Cervantes (San Juan de Dios) 的城市小公園。我們在哈瓦那的三天每天晚餐前後都去坐上一陣子，定時定量的聞一聞窗外事，但也餵飽了小公園的蚊子。作為稀有的華人面孔的旅客會時不時地被本地的小朋友索要糖果，不答應就是“不給吃就搗蛋”的悲劇。

小M是古巴旅遊行業形形色色從業者的縮影。在哈瓦那，即使是醫生、律師、工程師這些受過良好教育的專業人才，月收入也不過介於150到200美金。大多數普通市民的收入連這也遠遠不及（我們看到一個商店招店員月薪也不過約32美金）。相比之下，馬雷貢（Malecón）大道上開敞篷老爺車的司機們一個小時就能從遊客那裡獲得30美元的收入。老城裡雨後春筍般湧現的各式私營餐廳的普通一餐就可以輕鬆花掉普通古巴人半個月以上的收入。巨大的收入差距就像漩渦一樣把各種各樣的專業人才吸入其中。我們在哈瓦那的民宿老闆原來也是負責工程製圖的專業人才。而業餘時間負責民宿晚上通宵守夜的小哥小E則是大學化學專業的高材生，曾經在開發古巴國產新冠疫苗的國營企業工作，現在正職工作是開發水淨化的化學試劑。

放棄原本的專業而進入旅遊業對於一部分古巴年輕人而言只是用腳投票的第一步。下一步就是離開這個國家。在哈瓦那第三天帶著我們步行探索哈瓦那中央區的小A就是其中一員。和小M一樣，小A英文流利，純正的英國口音或許會讓不少人豔羨。他的叔叔早已定居美國，六年前又設法讓小A的奶奶過去。小A一身的Vans、Addidas都是他奶奶從美國帶回。和小M言談中隱約透出的抱怨不同，小A對古巴現狀的不滿已經溢於言表。用他自己的話說，“古巴革命只屬於老一輩，年輕一代只想離開這個國家。” 他申請過去西班牙學習藝術，也動過去魁北克求學的念頭，最終都因為高昂的起始費用而卻步。導遊是他為自己去新世界積累資金的一環。可喜的是，他似乎終於準備好了去美國的文書，已經開始了簽證申請，或許很快就有機會去追求他真正的抱負。

不過小M和僅僅因為經濟利益進入旅遊行業的大部分人不同。短短一天相處下來，能感受到小M是確實喜歡跟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交流，對自己的導遊路線做過不少功課，也有不少自己的商業想法。利用自己的中文背景和年輕人視角，小M現在經營著自己的小紅書和Ins賬號，希望能夠吸引喜歡新潮體驗的年輕女生來到哈瓦那。

其實，小M這樣的古巴年輕人中的佼佼者和其他國家的青年才俊代溝很小，我們用一樣的手機應用程式，看一樣的電影，聽一樣的音樂，愛美愛體驗新鮮事物，也愛思考生活、社會和政治的新可能，偶爾或許都還有點小虛榮。在某些國外的應用程式尚未或無法落地之前，古巴的本地版本也逐漸出現。一個例子就是總部在佛羅里達、卻專營古巴外賣服務的應用程式Mandao。醒目的亮黃標誌色讓我很難不聯想起中國大陸隨處可見的美團外賣。

甚至，古巴年輕人和我們所煩惱的問題亦多有重疊。首當其衝的或許就是高企的房價和結婚成本。古巴的住房短缺行之有年，成因也錯綜複雜（革命前的許多舊屋年久失修；革命後大規模興建的赫魯曉夫樓因品質不佳而迅速破敗；房屋產權和交易制度的缺失等）。因此，古巴新人想要獲得自己的獨立居所絕非易事。而婚禮費用對於許多古巴年輕人也是難以承受之重。據在前文提到的小E透露，哈瓦那舉行一場婚禮的費用要200美金左右。雙重壓力之下，許多古巴情投意合的年輕人選擇跳過婚姻環節直接住到一起。

話題回到學霸小M，這份導遊工作或許只是她人生體驗中的短暫一頁。她即將在今年秋天去北大學習。不知道三四年之後的古巴能不能為這樣的天之驕子提供足夠大的舞臺。我們只能默默地在心裡祈禱這個國家改革開放的步伐能夠更快一些，讓優秀的年輕人可以龍歸加勒比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