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又再一次卡住了,伴隨無以名狀的煩躁。
但身心似乎漸漸熟悉這樣的不安定,甚至已經接受人生的定位就是永遠無法定位。
和D真正認識是在去年十月,大約三年前的尼泊爾行前有請楷介紹認識,但僅止與寒暄。
去年籌備第一次的個展,交流的過程我感受到她對生命探索的慾望和對藝術的好奇。
某次前去D的工作室拜訪,細看架上整整齊齊的書,那和我的選書相差甚遠,絕大部分都是小說。
高中之後便鮮少讀小說,特別是在北藝的日子。
那時期的我深處有股憤怒不時催促,好似我沒有時間休息,好似若以左派自居,你就得不斷奔波,不斷尋覓一片貧瘠之地作為此後的歸屬。
在那時,我只接受理論的直球對決,最好是當頭棒喝;相對迂迴、反芻式的小說開始離我越來越遠。
D推薦月亮與六便士,是她最喜歡的一本小說。
基於好奇我很快便入手這本小說,但直到昨天才真正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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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崔蘭夫人對史崔蘭離去的態度讓我有所感觸。
情感上,我們往往以為自己是與他人(可能的慾望對象)競爭。
然而,如果你也相信人該以個體而非「半」的概念存在,那我們與之競爭的其實是對象的整體狀態。
有時可能單純是束縛的幸福與孤獨的自由拉扯,有時,像是史崔蘭的著魔,讓他拋下一切去追求他的渴望。
確實,將競爭對手視為他者既單純且還有勝算,畢竟作為另一個體,有什麼手段能阻止對方發自內心的頓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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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藝術這件事,史崔蘭的形象部分取自保羅高更,整本書在毫無圖像的輔助敘述一位自四十歲起瘋狂作畫的畫家生平。
「一個人掉進水裡的時候,他游得好或不好並不重要,他就是得游出來,不然就等著溺水!」
看著這段話不禁檢討自己多久沒進入這種心流,更何況史崔蘭是以一生為單位。
在創作過程中往往想填入大量想法,好像不得不,好像得作出得宜的批判,好像得保持怒火,還得擔心別人覺得你不夠。
如此推進的結果便是知道的太多,感受卻太淺白,就如同我們喜歡問藝術的本質是什麼?經過辯論,一些特質被提出後再被推翻,如此反覆。
我憶起幾年前讀到維根斯坦的家族相似性,將其舉例的「遊戲」代換為「藝術」,不同藝術之間的關係如家庭,有的人眼睛相似,有的人擁有同樣的捲髮,但沒有兩個人會是完全一樣的。
如此一來,藝術有無本其實一點也不重要,史崔蘭為了畫作燃燒自己,卻在創作後對自己的作品毫不在意。
在他的個人哲學裡,創作的對象其實是自己,過程是最純粹,是藝術家能真正擁有卻轉瞬消失的作品。
「追求」成為最重要的事,我甚至不太確定該不該稱史崔蘭畫家,畢竟他唯一的作品就是他自己,且注定永無完工之日。
月亮與六便士,是該永無止境地追逐月亮,還是滿足於溫飽的六便士?
但願明月伴我行,從此岸到彼岸。2023/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