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我坐飞机去墨尔本度周末,很久很久没有外出旅游了,哪怕是短暂的两三天。
这次外出纯属机缘。我在墨尔本的朋友邀请我去他那里度周末,他夫人和小孩回中国探亲了,他一个人留在墨尔本,觉得很孤单,希望有人在周末一起聊聊天。
对我来说,这个邀请来得太及时。
这几年来了,我总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鼹鼠,一直困守在自己的老巢里,然而心中总时时不满,总想跨越重重阻碍和栅栏,奋力奔跑,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很陌生的地方,舒舒坦坦地躺在这广阔而温暖的大地上,晒太阳,嗅着清新的空气,不再回到那困顿的巢穴。
当飞机徐徐爬升,渐渐脱离大地,冉冉升腾到高空,我一直紧紧握住前面的椅背,眼睛盯着下面的蝼蚁般的车辆和格子般的建筑,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也在脱离自己的皮囊,因为我总感觉飞机即将如同一只鼓鼓的气球,在最后一刻,再也撑不住那轰轰的压力,马上就要破裂,然后碎片飞扬,散落一地。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许这也是人在死亡前的感觉。
抵达墨尔本后,朋友把我带到他的家里,他急忙向我展示的一样东西,就是一个关于如何规范公司产品的Review 的报告。我一看就头疼,都是一些法律术语。
朋友说,他的上司交给他这个报告,让他在两周内完成这个报告的修订工作,看哪些内容需要根据公司今年的实际情况,进行相应的修改。
他说,两周后我把需要修改的内容,发给上司。
上司是个女高管,她说,你写的东西我都全部重新写了,我不明白你这两周都在做什么?
朋友再次提及他的这份岗位,再次摇头,叹气,一脸的苦闷,然后哈哈大笑,说:我终于解脱了,因为我找到了另外一份新的工作。
我赶紧祝贺。
他拿出红酒,我们碰杯。
话题又重新回到他的上司。他说他这个女顶头上司,给了他无穷无尽,绵绵不绝的压力。
他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起床,每天都是想着工作的事情,八小时的工作后,自己还要主动加班两个小时,因为每天正常的八个小时后,他依然无法完成上司交代的任务,回到家里后,依然需要自己毫无怨言地加班,没有加班工资地加班。
我说,这是在澳洲吗?这个澳洲正常的生活吗?
他说,在墨尔本和悉尼这样的大城市,就有人为了工作,这么拼。
我说,算了吧,我们作为移民,辛辛苦苦地从中国,移民到澳洲,不就是为了一个更加美好的生活吗?换了是我,我早就躺平了。
他说,没有办法躺平,这个高管经理,有各种办法,让她推着他走。比如,让他的下属追问,项目进展如何?让他的平级经理一起合作另外一个项目,提携他一起赶进度。还经常开会,让他主动汇报各个项目的进展细节。
我说,换了是我,我早就辞职走人了。
他说,他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家里有两个小孩,需要花钱。夫人已经多年在家全职太太,手上有两套房子,都有房贷要还,一旦失去工作,谁来救济他们?
我摇头叹息。我说,我很佩服你,你是个男人,有担当。如果我处于你的处境,我早已甩下担子,脚底溜油,一走了之。
他摇头,这也是没有办法,这份工作的确不适合我,的确是我能力有限,强力为之,遭受这份苦罪,这七个月如同炼狱一般,我太太也跟我说,我看你的状态,还是辞掉这份工作算了,我们再慢慢想办法。看你看车都走神,车上坐着你的夫人和小孩,一旦出车祸,后果不堪设想。我这才开始偷偷找别的工作。如今终于解脱,我下周就离职了。
我再次和他碰杯,再次祝贺他新的岗位,一个工资比现在低的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