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集《人與類人的n種狀態》Story 1 《一個人的城市》第31章 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

第31章 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

5月25日，黃昏時，他打電話給S。

你酒醒了沒有。

S說，醒了。

你記不記得你跟我說了什麼？

S頓時很緊張。我說什麼了？

你不記得了嗎？下次見面，我幫你回憶回憶。

S是真不記得，還是裝不記得，不重要。S站中間，是不是變相支持了清零派，也不重要。在家裡講什麼道理，這他媽的又不是在柏拉圖學園。甚至S不肯承認愛他，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人拐過來。把人拐過來之前，不能再吵架了。拐到身邊之後，就算吵架，那也比較容易和好。

他現在就關心，上海六月初解封，這個傳聞到底是不是真的。跟區級層面的體制內人打聽，沒什麼用，區級哪有什麼准信。不過，他那個在郊區當公務員的同學說，他們5月20日，機關已經開始正常上班了。而在那之前，他們區有些菜場、商業廣場、銀行都開門了。郊區到底是人口密度小。

他又不認識在市委辦公廳工作的人，只能看官方發佈的資訊。

晚上，他看了看5月25日上海疫情防控新聞發佈會的文字版。

5月24日0—24時，上海新增本土新冠肺炎確診病例44例和無症狀感染者343例。44例本土確診病例中，12例在閉環隔離管控中發現，32例為無症狀感染者轉歸確診病例。343例本土無症狀感染者中，342例在閉環隔離管控中發現，1例在相關風險人群篩查中發現。

也就是說，其他新增病例都是先關起來，再發現陽了。只有1個是在外面被發現的。

這個散在外面的無症狀感染者，住在嘉定區一個叫菊園新區的社區。

市、區疫情防控應急處置機制立即回應，除了把本人帶走隔離，截至5月25日9時，累計排查到密切接觸者13人，集中隔離、核酸採樣。累計排查到密接的密接109人，居家隔離、核酸採樣。累計篩查相關人員1731人，均已落實相應管控措施。累計排查相關場所的物品和環境樣本40件。

一個陽性就排查密接和次密接一百多人，篩查一千多，應該是整個社區的住戶。看樣子，疾控中心最近又閑下來了。

那個社區被列為中風險地區，上海市其他區域風險等級不變。

5月24日重新調整三區劃分，全市共劃分封控區1584個，人口數約39萬人；管控區8058個，人口數約138萬人；防範區61657個，人口數約2146萬人。

還講了方艙工作人員離開方艙、返回社區的流程和注意事項；市民外出購物或乘坐公共交通應該如何規範佩戴口罩、做好防護。

看起來，封控區越來越少，方艙關門是大勢，市民出門是被鼓勵的。的確，有解封的希望。

睡前，他跟S講了從新聞發佈會嗅出的動向。S說，反正楊浦看不到一點解封的跡象。市里說封控區7天沒有新增陽性，就轉管控區，再過3天沒有陽性就轉防範區。全市儘管隔幾天就重新調整三區劃分，我們楊浦從5月11號之後就沒有再公佈新的三區名單。市里說，防範區一周做一次核酸、六次抗原，我們天天整個楊浦區做核酸。我們社區是所謂防範區，結果跟封控區有什麼區別。楊浦是從上海獨立了還是怎麼的。

他說，搞不好是5月11日楊浦區委書記挨了批評，因此決定要解封之前使勁表現一下我工作賣力，鐵腕治區。楊浦竟然沒有人反抗居委會的提級和靜默嗎？區裡不發通知，就讓街道口頭通知居委會提級管理、不准出門，這種鬼事，全市很多。對外是我們封控、管控區，沒有幾個了，對內是繼續關，不要給我陽。不要臉的技術，越加純熟了。我前幾天看見，徐匯區一個叫匯賢居的社區，因為不滿居委會把他們全陰了幾十天的防範區當管控區來管，不准出門，22號那天已經聚眾鬧事了。Youtube上都有視頻了。新加坡《聯合早報》還說，匯賢居打響了“自行解封”第一槍。

他們幹什麼了？S問。

一大幫人聚眾，把居委會給嚇住了，打開社區大門，大家戴著口罩，在社區門口晃悠。然後一大幫人，一起跑去徐匯區湖南路街道討說法，要出門證。揚言如果隔日早上街道拿不出市政府要求繼續封控的紅頭文件，也沒發出門證，那麼匯賢居居民就自行解封、自由出入。

後來呢？

給他們發出門證了。跟其他社區差不多，一天限出門兩小時。就還蠻好笑的。出門證到底是權利，還是限制？都已經聚眾鬧事了，要求的還是出門證。聯合早報，純屬自作多情。不過跟楊浦人比起來，可能他們已經算很敢了。

S說，其他區我也不太清楚，我們區是借著全員核酸的名義來關人的，而且全區都一樣，顯得全區一碗水端平。楊浦房價不如徐匯，但楊浦領導比徐匯領導微操高明，嗚呼。

5月26日，週四。

下午，他在工作間隙刷微博，看到幣圈有個人，就是那個說共存派和清零派本質是右派和左派的老兄，發了張圖。

那張圖是這樣的：

2022.05.22

記者問：北京疫情發現並啟動清零將近一個月，今天新增94例，社會面17例，如何評價北京一月來動態清零的成效？接下來如何加強和調整應對措施？

疾控中心副主任答：面對這個問題，我們需要拿出新水準、達到新境界，通過新舉措、新發展，形成新突破，為此，我們必須重視新方法、看清新形式、理准新要求，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在新期待、新關係中，用好新本領、展現新風貌、走出新高度，用新知識造就新事物、新實踐獲得新成果。

那位說，GM，這個盡興的世界。

他看第一眼，覺得很好笑，看第二眼，覺得這應該是個段子。

4月24日，北京新冠日新增數字也不太妙了，北京人民嚇得屁滾尿流，一天之間瘋狂買冰櫃囤菜，唯恐重蹈上海覆轍。在那天之後，他看過兩三次北京的疫情防控新聞發佈會。

上海的新聞發佈會，還會跟媒體記者連線，讓記者們通過視頻提幾個問題，雖然問題肯定都是事先商量好的，不然回答怎麼會是念稿子。但北京的新聞發佈會，只有不同崗位的領導，通報情況。完了，主持人對著觀眾席上幾個舉著手機錄影的人說，下面我們把時間交給記者朋友，請大家提問。等個幾秒，觀眾席上沒人說話，主持人說，沒有問題，感謝各位發佈人，感謝各位媒體朋友，感謝各位工作人員，今天的發佈會到此結束。連跟媒體一起裝個允許提問的樣子都不做。上海的新聞發佈會，事後官方都放出全程文字版，當然，隱去部分內容，不是沒幹過。北京的沒有，只有視頻，就是不想讓人方便查看。

這個編的段子，第一眼看上去，居然像真的。不禁讓他想起，四月下旬，微博有個叫逃逸層蝠鱝的博主，發了個視頻，展示自己搞的行為藝術：抓取了六百多個官媒高頻詞，用一個隨機組合程式生成了一篇文章，做成音訊，再用擴音器在社區裡廣播出來。視頻裡，擴音器非常大聲地播放，一個渾厚的男聲在念那篇沒有意義的狗屁文章：“為促進落腳點，新進展，嚴格落實職能，凝聚堅持核心意識，示範重點看齊意識……”有一隊防疫人員穿著防護服，在弄堂裡走動，他們絲毫沒有覺察任何異常。作者說，這篇文章沒有盡頭，沒有章法卻也煞有介事，說不定更適合用來指導這場防疫戰。

幣圈的另一位，應該住在浦東。5月22號說，自己社區剛發了良民證，也就是出門證。23號說，騎車到了陸家嘴，一路上啥都沒開門，出社區出了個寂寞。要是不住浦東，怎麼能騎車就去陸家嘴。

昨天又發了一張照片，附近女鄰居開著玩具四驅車後面拖著一個帶著輪子、可折疊的框車，經過樓下。有人在評論裡問，可以出門，可以去超市，但是不能開機動車，這個邏輯是什麼？機動車傳染新冠嗎？

中國，真是行為主義藝術家和魔幻現實主義作家的天堂。

前一天，5月25日下午3點，國務院還開了一個“全國穩住經濟大盤電視電話會議”。《經濟觀察報》在微博上的官方帳號，簡單介紹了一下。搞笑的是，它介紹的角度。不說會上講了什麼，只說這是一個通知到縣（區）層級參加的會議，區級政府連下屬部門和下級鄉鎮的主要負責人都要參加，全國2844個區縣，所以這次會議的規模會超過十萬人。橫向到邊、縱向到底，這麼大陣勢的會議極為少見。

這種中央把縣區幹部都叫來開會的勁頭，讓他想起了七千人大會。這個開在1962年初、試圖總結大躍進的大陣勢會議，毛澤東想在會上統一思想，反對分散主義，加強集中統一，以便順利征糧；而劉少奇在會上做的事情，是檢討大躍進，說這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矛頭暗指毛澤東。林彪跳出來，維護毛澤東，說我們的工作搞得好，都是毛主席的思想能夠順利貫徹的時候，如果毛主席的意見不受尊重，工作就要出問題。能想出這話來，可真是有水準，牛逼。如此分歧矛盾，暴露在全國各地縣委書記面前。

七千人大會上的暗流洶湧，也為4年後爆發的文化大革命埋下了伏筆。當然，從下層的角度來看，更令人毛骨悚然。下層覺得上面表態了，大躍進結束了，以後，應該，都不會再這麼左了吧。誰能想到，一個恐怖玩意的結束，就醞釀著另一個更恐怖玩意的開始呢？

在中國，開大會就不是什麼好事。

晚飯時，S跟他說，昨天交大，發了一個全校通報，說前幾天徐匯校區，有個博士生，在沒有佩戴手套的情況下，用小草逗流浪貓，給學校疫情防控帶來風險，影響較為惡劣，因此全校通報批評，本人要寫書面檢查，喪失今年的評獎評優資格，還要自行承擔隔離產生的一切費用。全校師生員工都要引以為戒。

雖然貓也會感染新冠，可是流浪貓根本不跟人親密接觸，從人身上感染了新冠又傳播給人的概率，真的太小了。拿草逗貓，又沒有跟貓親親抱抱，又沒有被貓抓貓咬，這樣就要被隔離，還要寫檢查，還要被通報批評……校園裡人口密度太大，學校領導防疫防魔怔了吧。他問，復旦有沒有稍微好一點。

好什麼呀。都一樣。S說，復旦，這邊的校區，4月4號封樓，4月5號就禁止隨便出寢室了，飯都靠挑出來的志願者搬，在樓裡打水都要在微信群裡報告。接下來就開始，不上全員核酸的時候就上全員抗原，全體一天做兩次抗原，早上一次，晚上一次。一點都不考慮在發病率低的情況下，假陽性會是假陰性的幾十倍。就是，反正上海市這麼搞，我們高校還要加碼搞。你以為國內頂尖大學的領導，會比官員更講科學一點？沒有的。

不就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思路嘛。他說，抗原假陽性，還有核酸在後面呢。

其實核酸也有假陽性的，之前陽性太多的時候，他們連單管核酸第二遍都不做，陽了就必須去方艙。不說了。S歎氣，明天我們還靜默。問居委會，依據是什麼？他們就說，街道的口頭通知。區裡也不發正式通知，搞得好像不發通知，人家就不知道楊浦在靜默一樣。我真是看不到一點要解封的跡象。

5月27日，週五。

S說，今天淩晨，過了12點吧，區裡又發了告楊浦居民書（十四），說5月27日、29日，各進行一次部分區域核酸篩查；5月28日、30日，各進行一次全域全員核酸篩查。不做核酸的，健康碼將賦黃碼。

這給我們安排得明明白白。坐牢坐到5月30日。

別的區已經在江邊吹風喝小酒了，我們還在以物易物。我昨天拿一板黑巧克力換了三個雞腿，一瓶可樂換了四根藤椒味的火腿腸。晚上偷偷摸摸去交易，還被那個姐姐在微信上教育，能團購的時候你怎麼不使勁買東西，居安思危懂伐了？

他說，等解封了，我先買十箱午餐肉給你。240罐，一天2個，可吃4個月。

那倒也不必。S說，上海哪裡經得起再來一次封城。4個月？我聽見都要吐了。

要是我跟你在一起就好了。他說，如果我們一起封在社區裡，整個城市、整個區，原地靜止了。待在家裡沒事幹，可以做一些愛做的事情。如果condom用完了，又沒法買呢？我們可以在微信群裡，問鄰居們，誰有多餘的套套，我們拿薯片、可樂、巧克力，換幾盒。

S明顯又害羞了。嗚嗚，不要在我餓的時候，說這種事情！

當天的新聞發佈會，說5月26日，我市新增45例新冠肺炎本土確診病例和219例本土無症狀感染者，均在隔離管控中發現。沒有散在外面的。又講了方艙出艙人員，回家居家健康監測7天，到了第7天怎麼做核酸。之後3個月內怎麼做核酸：要拿著《解除隔離醫學證明》，做單人單管的檢測，不能做便宜的多人混管。還有餐飲業復工、企業復工用電的一些事。但就是不說6月1日解封。

他心想，難道非要等到5月31日才宣佈嗎？

那天晚上快11點，他看到關注的一個女生，也是住在楊浦的，發了一條微博，說，我出門了！吹到了風！原來風吹在臉上是這種感覺！找到了失蹤的門禁卡！今晚吃牛排！ ​​​​

下面有人說，你是不是住在新江灣城這一帶，那是我們楊浦區唯一有出入證的地方。

博主回復，確實是新江灣，但是我沒想到新江灣居然是楊浦唯一一個能出去的街道……

又有人說，羡慕了。楊浦能出門了，為什麼黃浦還關著？

博主說，什麼，我以為黃浦很早就可以出門了【滿頭問號】

那人說，我們是防範區，但是一直提級管理，不准出門。

博主說，我們也是，老早就是所謂的防範區，然後一直提級管理到昨天。

又有人說，楊浦都可以出門了，靜安還在靜默 【流淚貓頭】

好傢伙，炸出一堆坐牢的來訴苦。

5月28日，週六。

他早上10點起來，煮雞蛋、泡麥片。吃完早飯，去超市採購。

中飯吃烤雞翅和生菜。

他吃飯時，S跟他說，外面大喇叭又在叫，做核酸，全員核酸，請大家有序參加核酸篩查，嚴格保持2米間距，規範佩戴口罩，做好個人防護。

快遞外賣，還不是能收嗎？

不行。今天做全員核酸。還是靜默。叮咚也不送我們這塊，盒馬也不送我們這塊。私人團購也不准。居委會發的東西，看起來像是喂兔子的。孤寡老人倒是吃上盒飯了，青壯年在家啃蘿蔔。

他安慰S，等解封就好了。應該沒幾天了。

也許吧。S說，昨天晚上高中同學發了一個截圖給我。我那個同學就在寧波讀書，在寧波上班，不像我考上大學就離家。人都是對身邊的事更敏感一些。我同學問，怎麼現在醫院都這樣了？

什麼圖？什麼事？

S發給他。

他大概看了一下。有人5月19日發微博，說自己的媽媽4月11日因為嚴重腹痛去寧波鄞州區人民醫院，有24小時內核酸陰性報告，但就因為她來自管控區，就被丟在隔離病房，將近3個小時，醫生連觸診都沒有。後來確診為急性胰腺炎，在ICU搶救了19天，4月30日去世，5月2日火化，5月7日下葬。5月7日，那位事主首次上微博來控訴。5月8日跟區衛健委的領導、社區、街道、區政法委的領導見面，那些人安慰道歉的話都不說，區衛健委的人，開口就是“不是拒診，最多是誤診”，必須走協力廠商鑒定。5月9日去醫院複印了病歷。5月16日市長會面日，被領去了信訪局，信訪局裡的律師跟他說這是普通的醫療事故，而且遺體已經火化了，最好的證據沒有了。那位事主5月7日發微博之後，就被寧波的派出所、自己工作單位輪番電話勸告，讓他把微博刪了。甚至他老婆也接到她單位的勸告電話。博主自覺走投無路，無處為母親伸冤。

他問S，急性胰腺炎怎麼診斷？

醫生首先會查體。急性胰腺炎發作，會有持續不停歇的、非常劇烈的疼痛。病人會疼得大汗，脈搏可能每分鐘100以上。可能出現腸梗阻，腸鳴音減弱與腹脹。腹部壓痛明顯，絕大多數在上腹部。腹脅部和臍部可能出現瘀斑，那就是腹腔內出血的滲出。除了這些可見可觸的，還要抽血，查血清澱粉酶和脂肪酶，還可以做CT。一般來說，與急性胰腺炎特徵相符的腹痛，血清澱粉酶、脂肪酶有一項大於正常值上限的三倍，CT特徵性表現，這三項有兩項就可以確診是急性胰腺炎了。

如果那個人媽媽進了醫院觀察室，劇烈腹痛的情況下，醫生還什麼檢查都沒有做，那應該算是延誤診治吧？

嗯。那個人寫得很亂，沒有寫診治詳細的經過，也沒有貼出病歷和收費單的照片。我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應該申請調一下４月11日急診室收治他媽媽的醫生那天晚上寫的病程記錄，還有當晚他媽媽的收費單據。我國醫院的急診，可是要先收錢再做檢查的，只要病人不是沒有家屬陪著、意識不清、生命垂危。那天，那個人的爸爸是陪著病人的。也有可能，當時做了抽血，去化驗，在等結果，但是病人和家屬不懂，醫生也沒有交代清楚。如果進了急診3個小時，那些記錄都是空的，那的確是耽擱了3個小時。不過，就算這樣，也很難證明，醫生是因為覺得病人情況不嚴重，才沒有做檢查，僅僅是觀察，還是因為病人是來自管控區、有防疫風險，所以才沒有做檢查。S說，這個截圖，有名字，有微博的二維碼。我本來想在微博上找找那個人，私信問問情況，但是那個使用者不見了，掃那個二維碼，新浪說那條微博不存在。我想，這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情嗎？

微博的輿論影響大，現在維穩的人也學會盯著微博了。這是9天之前發的，想必事主被派出所警告之後害怕了，刪文改名了吧。你等一下。

他打開流覽器，搜“寧波 鄞州 胰腺炎 新冠”，有16100個結果，乍看好像都是醫學科普和醫學論文。他仔細看了兩眼，第8個結果是“新冠下其他急病重病何去何從？- 知乎專欄”，這才是他要找的東西。

不得不說，這人真是不懂怎麼吸引眼球。“新冠下其他急病重病何去何從？”這個標題就不痛不癢，相比之下，“舉報大場鎮副鎮長XXX急功好利，野蠻執行致XX歲老人猝死”這就合格多了。而且人家還會貼病歷，貼聊天記錄，作為證據，傳播效應好了很多。不過，知乎這篇文章就比剛才微博那篇寫得更有條理，列出了明確的時間線。

2022-04-11 13：30 媽媽在視頻時突發腹痛

14：30 社區安排專車到達寧波鄞州人民醫院急症門口；媽媽當日已經做了核酸檢測，經過社區居委會同意，並且居委會安排專車送至醫院。

14：48 掛上急症號後直接安排進入急診科103室，當班醫生因我母親來自管控區而拒絕看病並要求退掉急症號；我父親苦求醫生無果。期間還有護士進入科室詢問醫生這種病情是否沒有問題，醫生答覆沒大問題。

14：58 我父親只能退掉急症號，然後被帶去發熱門診隔離病房。在隔離病房又做了一次核酸。之後等待2個多小時，父親因母親疼痛難忍再次請求醫護人員無果；

16：00左右 有路過醫生看到母親情況都說不能再拖了；

17：24 媽媽被帶到發熱門診進行ct檢查；

17：44 媽媽被確診為急性胰腺炎重症；

當晚在隔離病房進行救治

4月12日 進入icu搶救；

4月30日15:19 去世

這篇文章是5月13日發的。那人5月7日首先在微博上發文，可能沒有什麼人轉，就想換個平臺試試。而這個知乎帳號也不是新註冊的，2021年三月點贊了別人的回答：“年前辭職還是年後辭職比較好？”2021年三月提問：“海康威視技術支援怎麼樣啊？”2019年三月點贊了別人的回答：“有哪些第一次讀到就震撼的句子？”

他把那個網頁發給S。

你猜想得不對。那人媽媽不是在急診室的隔離室待著，是急診的醫生明確拒診，讓家屬把號退了。趕他們去了發熱門診，病人在發熱門診的隔離病房待了幾個小時，在那裡做了核酸，等核酸結果出來。等的時候，也沒有抽血化驗，是腹痛加上2個多小時後的CT結果，一起確診的。不過，就算急診醫生拒診，他們手上沒有錄音，也不算有證據。哎，不是我說，那人媽媽74歲，自己也應該也三四十歲了，也上微博，也上知乎，上網發文控訴居然不知道要貼證據。沒有證據，誰幫他擴散？不知道我國所謂轉發謠言500次可判刑嗎？

怎麼會這樣？S的聲音很痛苦。四月份，寧波的疫情，跟上海比，完全不算什麼。新冠死亡率那麼低，急腹症很多是急性闌尾炎、急性腸梗阻、急性胰腺炎、宮外孕這些容易死人的病……

你忘記黑龍江的時醫生了？對病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萬一這個病人新冠陽性，社區核酸普測做得不准呢。回頭追究責任，輕則記過挨處分，中則丟工作，重則被刑拘，誰受得了？有“新冠清零”這個至高無上的政策在，醫生又不是聖人，怎麼選擇？當然是跟著上面的指揮棒走，保自己為先。

我以為其他地方，會比上海好一點。S輕聲說。

他笑，中國這樣的國家，上海發生的事，絕不會只發生在上海。我上周還看見，北京一個叫南新園的社區，一萬三千人，說是發現26個陽性，整個社區的人都要拉去隔離。兩三天前，一個叫徐燁的天使投資人，在微博上說，自己家住北京豐台區什麼楓景社區，居家11天，一家全陰，但是上面通知，整棟樓的人都要拉走隔離。她說自己三個老人、一個小孩，父母有嚴重的基礎疾病，婆婆高血壓、股骨頭壞死，小孩才2歲，不想去方艙，警察打電話來，不是癱在床上的都得去。到了隔離的地方，髒亂臭，蒼蠅蚊子亂飛，滿是甲醛味，她在微博上抗議，有什麼用？五月，順義區還有個32歲的年輕人，淩晨突發胸痛，住的地方是管控區，120說幾公里外的順義區醫院不接收，得換一個醫院聯繫。過了快一個小時，120車才到，半個小時後才開到順義區醫院，又扯皮了一下才開始搶救。人就沒了。首都市民，有什麼了不起？

其實他還有一些話沒有說。S曾經以為，他父母在寧波這種不是不是超級大城市的地方，會安全，那不過是妄念。寧波也有900多萬人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全國都一樣。解封了大家拼免疫力、拼基因，沒解封大家拼運氣。不過是俄羅斯轉盤。轉到密接、轉到急病，就是你運氣不好。你運氣不好，有錢有何用？住高檔社區有何用？你他媽的又不是高級領導。巨石之下，都是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