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青華醒來之前,我抽了空跟幾個人見面,
其中最令我在意的就是──
古青華口中所說的那個老人。
關於老麥離開的傳聞就像是都市傳說,身為曾經是他的訓練班後輩姜禮來說,從不相信路邊的小道消息。秋錢管理顧問公司的整個物流團隊推展,是高度分工的過程。對於管理顧問公司這個名號來說,秋錢的確是做得有些過火,但也不能說他們做錯了什麼。原因是多數公司因為經營不善,隨著股東與投資人的壓力之下,為了要企業塑身,通常會找上一些管理顧問公司抓藥,希望能看出公司內部的問題。
但如果他們找上秋錢管理顧問公司,顯然就會是請鬼拿藥單,多數的管理層可能會看見表面的數據會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找上秋錢之後,整個營運季度每季都會有「肉眼可見」的上升。然而這只是短暫的假象,在這些先期階段裡,這間公司的所有隱私將會無所遁形。地理位置、周遭死角、監視器位置、任何物品轉移地點、供應鏈細節,只要是能分析的「點」,都會被秋錢管理顧問公司全面滲透。當一切水到渠成之後,秋錢會開始安插秘密客進入,等待客戶點單。接著它們會把這些有利資訊提供給相對應供應鏈裡的同質性廠商,希望他們有所表態。一旦確定是可以攻擊進而獲利的時候,秘密客則會開始藉由「黃民」自動派發的任務開始行動。無關乎難度的困難與否,多數秘密客當要是自己處理不來時,則會用「Lucky Strike」的商店之中挖取許多有利消息。也因此,許多被秘密客滲透的公司員工,也會開始販賣自己的資訊在Lucky Strike上。
也因此,Lucky Strike的需求越是強勁,要能支撐這個平台的人員就要越充足。每個區域的人們多多少少都會組織派系,他們會互相分工合作,以求最有效率地活著,但有時只是要找出彼此有「同步區域」的那種默契藉以取暖。我們的管理工作也隨著低端外送員的發展而變得更為複雜一些。
無條件地或者有條件地「隨機流亡」成為上頭的指示,他們會適度地把一些高等級或者未來有可能具有危害程度的外送員流亡,維持著某一種平衡。這幾年間發生了多次外送員攻擊排除員的事件,也導致滿大規模式的掃蕩活動。當時的人頭數量多到連許多空殼公司都不願買單,最後多數只能往各海岸線流放。在那一次毀滅式掃蕩活動之後,整個外送員社群像是凝結了下來,可以說之後的排除員人生過得很順遂,你不必再擔心在暗巷會直接被人刺殺,然而大家都清楚這只是暫時性的。
任何的恐怖平衡,只會招致更大的暴動、反抗,
現在正是這個上升曲線起步的時刻。
多項統計數字都在說明這件事情。
而令我最在意的就是老麥的消失。
他人生後期的正職工作都與警衛相關,
「觀察」基本上就是烙印在他的血液DNA之中。
他是某種沒辦法查到資料的人,秋錢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一旦要是讓「老闆」圈選出超越某個狀況之下的人選,他們會使用整間公司可以買通的所有人脈網將這個人藏起來。資訊隱藏有幾個好處,無論是哪一個內部滲透人員都沒辦法透過任何資料庫找到資訊,無論是數位還是類比資訊,一切都是無,宛如從來不存在於世的概念。多數人猜測,或許是老麥的過去可能知道老闆太多事情,因此無論他去哪裡,所有的資訊都有可能被埋藏。
嗯,不過現在這樣的老麥,
卻在那小子所說的詐騙團隊當中,
這是我相當在意也感到最為困惑的。
如果這小子知道的資訊是相當危險的,
這個詐騙團隊為什麼願意會讓放任這個傢伙給我們調查?
任何一個排除員,可能都會拿出這個資訊直搗上層。
嗯……任何一個排除員,大概是除了我之外的任何排除員。
每一個排除員,從第一天上班開始,就會進出「據點」。除了各個銀行、公營單位的據點以外,通常會以連鎖咖啡店、餐飲業,集團的店面作為遮掩目的的中繼站,目的在於模糊掉排除員的行程被有心人士追查,另外就是提供足夠彈性的空間給排除員。店內會有幾個特殊的專員提供Q&A或者FAQ給排除員諮詢。位於美村路與向上路交叉口的18DUCKS是我常駐的區域。
我站在停車場旁的連鎖咖啡店18DUCKS門外,這裡除了有難喝的咖啡以外,還有一個排除員常來詢問的老顧客「老賈」。我永遠都在猜他何時會嗝屁,但他始終都會穿著體面來這間18DUCKS內喝上一杯咖啡。永遠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麼,然而他只是永遠孤身一人坐在角落。從同行、圈內的人士聽聞到的故事大多大同小異,他就是像是待退的老兵,持續停駐在那個據點。沒有人知道原因是為什麼,這也是我相當好奇的地方。
「Jimmy,你又來問我問題了喔,我可沒那麼快要死。」
「排除員每天都是從那該死的筆電得知自己要不要上工,這東西有可能作假嗎?」
「現在這東西都系統化,你說呢?」
「那有可能某人把某一張單故意給某一個人嗎?」
「你是不是碰到什麼麻煩了?」
「你說呢?」
「這種事情一般人可是做不來。」
「我只是問可能性,題目還沒那麼複雜。」
「我如果說不可能,你會比較放心嗎?」
「你要是這麼說,我就知道答案了。」
「那就對了,可以讓我好好喝咖啡了嗎?」
「所以,老賈,你究竟在等什麼呢?」
「你今天問題倒是很多。」
「我很好奇,若是有秋錢相關的人在這裡纏著你,高層的人都不怕你說溜嘴嗎?關於這個組織的所有秘密。」
「那些值得說出口的資訊,應該不會從我口中說出來。」
「你這麼有把握?但高層的人會這麼傻嗎?」
「說實在的,你要反過來思考排除員的意義。」
「意義?」
「當你想不出答案的時候,就得思考你在棋盤中到底處於哪一種位置。」
「老賈,你這樣有講跟沒講是一樣的。」
「聽得懂就懂,OK?」
「算了,這杯咖啡就算我請你的好了。」我掏出兩張紙鈔放在桌上,敲了敲木桌。
正當我帶著未決的疑慮準備離開時,
老賈冷不防地說:「老麥啊……」
「咦?」
「他應該一直都活得很猶豫。」
「你也認識老麥?那個光頭綠夾克的──」
「我們也算是同期訓練班的。」
「等等,老賈──你以前是做物流管理的?」
「如果要研究一個人的動機時,你先得深入到他的靈魂深處。」
「我不懂,老賈,你可以說得清楚一點嗎?」
「越是如此,越能看見動機。」
「所以你意思是老麥的過去?」
「他有個孩子一直都待在那裡。」
「那裡?」
「你認為他在什麼情況下會放棄身邊的所有一切?他需要什麼?他需要什麼改變?」
「你意思是老麥的孩子處於那個──」
債務世界?
那些誕生下來就不具身份的孩子們,這些人被稱為「債務世界的第二代」,他們的雙親幾乎都是無法離開這個債務世界,當這些人持續在這個債務世界孕育下一代生命,將會被訂上契約,成為秋錢的孩子。這些孩子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成為這個病態社會機器的下一個世代。
依照老麥的年紀,最有可能的是某一個被捲進債務世界的孩子仍處於難以獨自掙脫債務的狀況之下。然而即便是老麥也沒辦法依靠著自己的方式為自己的家人贖身嗎?的確,要是開了先例,這個早已失去堅持意志的地下社會很有可能會暴動與瓦解。
為了自己的親人,而鋌而走險?
「等等……老賈,既然你知道的話。為什麼──」
「很多人覺得我是瘋子,這倒是真的。」
「從我來這邊第一天,你就在這裡了。」
「是啊,放下你的雙手,否則我很有可能死在這裡。」
那幾乎是氣音,
當老賈這麼說完時,
我收起那近乎僵直的雙手。
我並沒有再回頭,
然後走出那間熟悉的18DUCKS咖啡店,
感到極度的恐懼。
如果古青華是被揀選的人,
我也是嗎?
是啊,就是那天之後,
當天我就搬出了自己熟悉的住所,
換掉了熟悉的駕駛司機,
重新跟姜禮討論全新的碰面方式。
原因是我在臥室的床上拿到了一張紙條,
事後我當然是經過化驗了,
紙質是任何連鎖書局都買得到的筆記本撕下的,
使用的油性原子筆也是如此。
不排除所有監視攝影機都被調包過,
除了沒有看見可疑的疑點之外,
但總有一種過於完美的感覺。
社區保全也被專人嚴刑拷打過了,
想當然爾的沒有任何結果。
紙條只有寫著一句話:
「21天後會有一個大驚喜。」
於是我對古青華調整了自己的說法,
希望他在三個禮拜內找出Angus,
在我說出這句話之前,
我都不確定這樣的作法是否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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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分鐘都有六十秒的機會讓小說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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