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剎海市》二零二三年夏末之狂歡

2023/08/01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七月,有些風,下點雨,暑氣不去,依然蟬噪鳥鳴。

《消失的他》

稍稍關心中國政經的人都在問:秦剛去了哪裡?

原為外交部長的他,自6月25日公開露面後,即消失在公眾眼前。7月25日,中國全國人大常委會免去秦剛外交部長一職,原因不明。

坊間傳得沸沸揚揚,鳳凰衛視主播傳曉田、婚外情、私生子、雙面艷諜。傳來傳去,諜影幢幢,誰也說不準。傅曉田手腕了得,不僅義大利頒給她騎士勳章,英國劍橋大學接受她的捐款,將一座花園題為「曉田花園」。更引人注目的是,躋身美女行列。美女,總是引人遐思,引人編故事。跟著秦剛一起消失的,還有美女主播傅曉田。

「消失的她」,中國今年暑期檔電影熱賣片。打著婚姻背叛與閨蜜復仇的懸疑,票房破35億人民幣。與其徒勞無用地問:秦剛到底去了哪裡?傅曉田與秦剛兩人的關係究竟是耶?非耶?何不把心思拿來寫一齣好劇本,就叫「消失的他」或「外交官去了哪裡?」若能拉來投資拍成電影,不怕票房不可喜。

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

《羅剎海市》

古有羅刹,今有華夏。十年磨一劍,一劍斬四妖。四妖非郎殺,民心自公道。-- 取自網路

7月19日,出身草根的中國歌手刀郎,在淡出娛樂圈多年後,發表了新專輯《山歌寥哉》。平地一聲雷,在網上掀起千層浪。就中一首《羅剎海市》,短短一星期播放量破 10 億。歌詞裡的所謂隠喻、指涉,經由各平台不斷地解說、分析、散播,兩岸網民陷入一陣獵巫似的歇斯底里。他們一面將矛頭指向未經確切證實曾經排斥刀郎的所謂四大惡人:那英、楊坤、江峰、高曉松,一面將《羅剎海市》捧成中外神曲、將刀郎說成曠世奇才、音樂才子、華夏之光。

羅剎國向東兩萬六千里

過七衝越焦海三寸的黃泥地

只為那有一條一丘河

河水流過苟苟營

苟苟營當家的叉桿兒喚作馬戶

十里花場有渾名

她兩耳伴肩三孔鼻

未曾開言先轉腚

每一日蹲窩裡 把蛋來窩

老粉嘴多半輩兒

以為自己是隻雞

那馬(马)戶不知道 他是一頭驢 (簡體:驴)

那又鳥(鸟)不知道 它是一隻雞 (簡體:鸡)

勾欄從來扮高雅

自古公公好威名

哎…………呀

網民信誓旦旦,那頭驢說的就是有著一張長臉的楊坤,那隻鷄指的就是那英。還有汪峰、高曉松,他們都曾對刀郎的音樂表示過懷疑、甚至不屑。但他們的才華遠在刀郎之下,歌曲銷售量更是瞠乎其後。由於技不如人、由於嫉妒,利用手上權勢將一介草根的刀郎逐出娛樂圈。一丘河一丘之貉也。

那英樹最大,招的風最強,幾百萬網民湧至其抖音底下向她「問候」。

這四人是否打壓排擠過刀郎?刀郎未曾指陳過任何人。歌詞究竟何所指?是否真是十年磨一劍斬四妖?刀郎不做任何回應。對嗨翻的網民來說,是與不是根本不重要。在一波波腎上腺素的點燃驅使下,重要的不是真相、不是思辯、不是理性,而是一場可以恣意咆哮的狂歡。猶如歐洲中古世紀的獵巫行動,目的是找一個可以讓人丟石頭、吐口水的女巫,而不是辨明她到底會不會巫術?有沒有害過人?口水吐過了,石頭也丟了。末了,如何讓群眾漲得滿滿的興奮荷爾蒙釋放出來?一把火,將巫婆燒了。熊熊火焰中,群眾手舞足蹈、扭腰擺臀,將激情拉到最高處。火熄了,巫婆沒了。狂歡過後,失序的群眾終於可以回歸正常。

這是一場打倒四大惡人的嘉年華會。

他們享受刀郎十年磨一刀,狠狠砍向昔日仇人,一刀斃命的高潮與快感。草根逆襲成功,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機運轉到了刀郎,也可能轉到現實生活中曾受排擠、受欺壓,鬱鬱不得志的自己。藉由支持聲援刀郎的快意恩仇,他們實踐了想像中的正義公理,感同身受如刀郎般地揚眉吐氣。

四大惡人,不過是他們對自身處境、對現存體制不滿的發洩媒介。可以是四大惡人,可以是之前的吳亦凡、王力宏,也可以是下一個替罪羔羊。

《聊齋誌異》裡的《羅剎海市》

打西邊兒來了一個小伙兒

他叫馬驥

美豐姿 少倜儻 華夏的子弟

只為他人海泛舟搏風打浪

龍游險灘流惡地

他見這羅剎國裡常顛倒

馬戶愛聽那又鳥的曲

三更的草雞打鳴當司晨

半扇門 楣上裱真情

它紅描翅那個黑畫皮

綠綉雞冠金鑲蹄

可是那從來煤蛋兒生來就黑

不管你咋樣洗呀 那也是個髒東西 

羅剎,源於梵語,惡鬼之意。一種能行走、飛行快速、牙爪銳利,專吃人血、人肉的惡鬼。

海市,海市蜃樓,喻人世繁華之飄渺虛幻。

《羅剎海市》,出自清代小說家蒲松齡《聊齋誌異》一書。故事主人翁馬驥,美豐姿,少倜儻。海上遇難後到了羅剎國,一個不重文章、只看相貌,顛倒黑白、以醜為美的國度。長得越醜,官做得愈大。俊秀的馬驥自是不受待見,只好扮醜生存下去。之後,馬驥受高官顯要之託,拿著金帛到海市採購奇珍異寶,結果被留下來娶了龍女。海市重文章,處處皆美,人人皆俊。但,一俟馬驥回到中土,其在海市所經歷之富貴顯榮,終是海市蜃樓。

重點:羅剎國以美為醜、黑白顛倒。

一時之間,各路英雄好漢、妖魔鬼怪、魑魅魍魎紛紛下場恰流量。大說特說歌詞裡的微言大義,包括立場鮮明對峙的愛國黨、恨國黨,各取所需。愛國黨將矛頭指向草根對精英的階級鬥爭和話語權之爭,甚至推舉編曲中的東北二人轉風格,正是高度的文化自信表現。中國,終於不再臣服於歐美的音樂審美。有的直陳羅剎國就是漂亮國,美國。反共恨國黨理所當然以為,諷喻的就是中國這個厲害國。他們向來主張,中共高壓統治下,民不聊生、是非不明、指鹿為馬、鼠頭鴨脖。

看得我眼雖花,耳不聾,犬儒嘻嘻一笑。說穿了,什麼愛國、恨國的,什麼褒這個流量、貶那個小鮮肉的,大抵離不開錢、錢、錢。互聯網時代,多數自媒體只要有錢可賺,就是正義與公理。即使賺的是黑心錢,你又能拿他們如何?看官們姑且聽聽就是,切莫被牽著鼻子走。

《羅剎海市》好不好聽?

情到深處有西海,愛到極致為樓蘭。刀郎過後無西海,雲朵之後無樓蘭。苟苟營羅刹海市,豈有畫堂登猪狗。自此後,峰無言,坤無語,那無音,松無影。-- 取自網路

在 You Tube 聽了一遍,難聽!真難聽!感覺與小時候聽過的《勸世歌》,「我來唸歌囉乎恁聽哩」,頗類似。當時年紀小,也沒喜歡過那嗡嗡嗡的不悅旋律。有容乃大,為了確定能否聽出新意,再聽一遍,依然嘔啞嘲哳難為聽。

翻出刀郎以前廣受歡迎的幾首歌,如、傳遍大街小巷的成名作《2002年的第一場雪》、《西海情歌》、《衝動的懲罰》,又聽了新專輯裡也頗受歡迎的《顛倒歌》和《花妖》。沒聽完,棄了。

為了洗耳朵,找了費玉清和阿雲嘎合唱的《捲珠簾》。詞曲優美歌聲佳、人也好看,一個儒雅,一個俊朗,美感撲面來。

刀郎作品打動我的,唯他作曲、雲朵唱的《我的樓蘭》。《西海情歌》裡的蒼茫遼闊意境,乍聽甚是感動,但不耐聽。

《羅剎海市》好不好聽?那些口中稱頌神曲,而且霸道不准他人有異議的,又有多少人真心如此認為?而不是在一片狂歡叫囂中,不自覺地跟著人云亦云?不妨讓子彈飛一飛,時間是最好的答案。他們宣稱全球播放量已達 80 億,但未說明數據從何而來?即使真是如此,即使絕大多數人視之為神作,我依然覺得不好聽!非干多數少數,不是對錯,品味審美思想感受有別。

據傳,白居易每作詩畢,會唸給不識字老翁老嫗聽,俾能做到通俗易懂。詩詞可以寫得平易近人,音樂上、白居易自有雅俗之較。是以謫居臥病潯陽城時,對著琵琶女感慨終歲不聞絲竹聲。

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

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

自認為刀郎仗義直言的網民們請尊重,並非每個人都喜歡你們口中的神曲。而《羅剎海市》究竟劍指娛樂圈和四大惡人?還是指涉廣泛的人類現象?端視看官們的視野有多遠?胸懷有多大?

那馬戶不知道它是一頭驢

那又鳥不知道它是一隻雞

豈有畫堂登猪狗

那來鞋拔作如意

愛字有心 心有好歹

百樣愛也有千樣的壞

女子為好非全都好

還有黃蜂尾上針

西邊的歐鋼有老板

生兒維特根斯坦

他言說馬戶驢又鳥雞

到底那馬戶是驢 還是驢又鳥雞

那驢是雞那個雞是驢

那個雞是驢 那個驢是雞

那馬戶又鳥

是我們人類根本的問題

兩岸網民陷入獵巫似的歇斯底里

兩岸網民陷入獵巫似的歇斯底里













來自前現代的靈魂,誤闖入後現代的肉體。碰來撞去,都是密碼。心悸,卻又無可奈何。不合時宜,又跟不上時代,只好活在自己的小小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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