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開學了,這學年,是我第四年擔任代理老師。
擔任代理老師這幾年,也許是涉世未深,每年暑假被拖欠薪水、年年教甄失利、難以承受學生或家長無禮的批評、繁重的個案量、低正式教師一等的身分...每項議題,都使內在溢滿無法消化的焦慮、無助、無力、痛苦、憤怒與悲傷。
在適應困難的狀態下,我選擇走進諮商室。
諮商的漫長歷程裡,心理師陪伴我建構許多能力,直至最近,才漸漸喜歡與欣賞「代理老師」的角色,並與它好好和解。
以下記錄諮商歷程中,梳理出的困境,以及慢慢發展出來的能力:
這是最基礎也最實際的能力,因為代理教師的身分,每年八月都會被積欠薪水,八月的薪水,有時是九月中拿到,有時是十月。(而有更多代理教師在今年之前,整整暑假兩個月都是無薪水的。)
在這幾個月毫無薪水的狀況下,一定事先要有緊急預備金,才能在詢問總務處或人事室,卻被不耐煩地打發時,仍舊安穩好自己的身心,不被經濟焦慮感籠罩。
代理老師如果沒有其他轉職進修計畫,通常會在下學期考教甄。
要工作、要念書,要留意各縣市各校考試日期、要報名考試、要安排跟評估各考試、要等待初試結果、過了初試還要安排其他初試避免跟複試撞期..
沒考上,還得明年再來一次。
不斷被摧毀的希望,很打擊代理老師的自尊與信心,那像是無情的水柱,一次次猛地噴向原本燃燒熱烈的教育愛,一旦教育愛被燃燒完,更多地自我懷疑和無力感,會惡狠狠地吞噬老師。
「好好休息」、「放下自我批判」、「無論結果如何,都大大肯定自己的努力」
是我提升心理韌性的幾種方式,無論考試結果,都由衷肯定自己。
只有自己知道,教甄失利有多難過,是由於曾經對教育的愛有多炙熱。
代理老師一年一聘,如果沒有考上,送走畢業生後都在規劃跟思考,自己下學年要去哪裡?
不喜歡現在的學校、想去其他學校,就勇敢離開;喜歡現在的學校,就好好留下,猶豫不決時,就拿出紙筆寫下去留的優劣分析,分析不出來,就好好冥想,傾聽內在的直覺。
把流浪,轉化為一場長途旅行,旅行的每個決定,都會迎來不同風景,每個風景,都是收穫。
常在學校走動,主動參與校園活動,練習讓自己敞開心去了解這間學校,讓更多師生認識自己,與他人建立信賴感,就是在為自己建立歸屬感。
我服務的學校每年都有教職員的運動賽事,恰好自己很喜歡運動,所以每年都會參加,參加比賽時,可以感受到學生跟同仁的熱情與活力。
就算只是代理老師,我也要在這一刻,好好屬於這裡。
在代理的期間,認識每間學校的風氣和運作模式,觀察和欣賞老師們的教學、處事風格,當作是探索自己工作風格與提升職場適應力的機會,為自己建構好未來成為正式老師的能力。
我之前寫過的文章【「我可以不想再管個案了嗎?」—踏進諮商室的助人工作者】,裡面有記錄下我自我疼惜的方式。
正式老師跟代理老師的關係很微妙,彼此是同事,卻好像有著上下階級與優劣的關係。
既然有懂得尊重代理老師的正式老師,就必然有輕視代理老師的正式老師,正式老師就是普通人,不用以過高的道德標準去期待職場上的人,一定要人人重視自己。
對於不懂尊重代理老師身分的教職員,一律保持距離,劃清自己的心理界線,不讓自己困在自我懷疑跟失落的感受。
同時,要留意職場上他人給予自己的善意,無論那份善意多麼微不足道,都值得記在心上。
畢竟說穿了,代理老師確實是學校的免洗筷,隨時就離開的人,懶得善待代理老師,也不過是人性。
若對方懂得善待及尊重代理老師,我會懂得感謝對方的修養,敬愛這樣的教育者。
不因代理老師的身分而過於卑屈,認同自己的教學專業;不因知道學校需要代理老師而傲慢,尊重自己的服務學校。
也許職場裡有對代理老師不友善的人,但是代理老師自己,一定要尊重自己的身分,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
年年教甄失利的代理老師,比誰都能深切體會在考試制度上失敗的挫折感,這份挫折感,是陪伴學習低成就的學生很重要的養分。
代理老師很能與這樣的學生,一同待在挫折感裡,代理老師如何鼓勵自己,就如何鼓勵學生;如何陪伴自己,就如何陪伴學生。
在同理及陪伴學生的過程中,記起自己的教育熱忱,肯定、欣賞及認同自己。
諮商,陪伴我走過低自尊的教職生涯,走出諮商室後,我能夠重新定義「代理教師」的身分,深深地欣賞、接納與感謝它,帶著這份認同,持續走在教育的路上。
祝福自己與老師們,新學年都能風調雨順,不順心的事,也都是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