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魔法（BE）

那個人他曾經告訴李旻浩，只要倒立，眼淚就不會墜落得太快，還來得及收回去就不算數，他就不算軟弱的人。 可是他沒說的是，如果收回眼淚太多次，那就找不回眼淚了。 李旻浩知道自己還擁有悲傷的感覺，只是很淺薄，只會在心裡下著綿綿細雨，而雨滴只會在悲傷表面輕輕掠過，然後一滴一滴地暈開，最後默默蒸發掉，沒有聲響。 淚乾了，夢也會醒的。 可他沒說、他沒說，夢醒了又該怎麼辦—— 在沒有他的影子的城市，自己活像是城市裡唯一一座漂浮的孤島。

† 換點滴的時間到了，護理師熟練的動作令人安心，李旻浩因此完全沒瞥向手臂，眼神漫無目的地在探索周圍，最後停在床頭櫃上的那顆紅蘋果。 是誰來探望過自己呢？他沒有任何頭緒，但看色澤和淡淡香氣，應該是新鮮的。 大學畢業後，他刪光了所有人的聯絡方式，包括沒見過幾次面的直屬、來找他要過幾次筆記的躺分同學等等，只要是他覺得沒必要留著的，從來不會留戀。 手機通訊錄裡仍躺著兩個人的名字，一個是在系上風流出了名的助理教授，他叫方燦。另一個，是和自己交往了五年、最後不歡而散的前男友。 助理教授首先是不太可能的，李旻浩會留著他的電話，單純是因為之前教授開學時說：「這支電話如果沒留到你大學畢業，就會立刻被當掉」，兩個人根本就不熟，不是會約吃飯、甚至探病的關係。 但李旻浩不討厭他，每次收班上的作業給他時，他會拿一顆布丁獎勵自己，遇到期中期末的時候，還會送一排三個的那種。雖然像哄小孩的技倆，但李旻浩每次都滿懷感激地收下。 電話鈴聲響起，李旻浩看了一下來電者，愣住幾秒才接起。 「教、授？」 「響了幾聲才接，是正在休息嗎？」 「沒有。」 兩個人都有點尷尬，再次打破沉默的是電話那頭的聲音。 「咳，我找時間去探望你吧，旻浩。」 「為什麼？」 「看你恢復得怎麼樣而已，別怕。掛囉？」 「嗯。」 所以，這意思是，那顆紅蘋果並不是教授給的。 但是，不可能吧。說到那個前男友，就更不可能了。 在聖誕節當天，把對方送給自己的玫瑰花束，當著對方的面狠狠扔出去，就算是愛人也很難原諒的吧。 李旻浩當時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打人很痛、脾氣差，那張嘴巴和瞪著人的眼睛又像刀子一樣，老是嫌棄對方穿得太窮酸，嫌棄吃的餐廳永遠是有泡菜湯、泡菜炒飯的那幾家在輪替。 但對方只是將自己的手牽得緊緊的，像要完全鑲進掌紋裡那樣堅定。 李旻浩盯著手機螢幕上的名字發呆許久，突然想起有個理論是看著同樣的文字越久，就會認不得了。 金、昇、玟......金、昇玟——金昇玟。 就像宇宙膨脹一般，從前的時光正以光速在遠離自己，那年涼秋夜晚，和不可靠的勾手指承諾，卻仍停在原地，沒被任何人兌現。 隔天，方燦正如他所說的來探望了，還帶著一排布丁，李旻浩最愛吃的牌子，不甜膩、入口即化的焦糖布丁總是深得他心。 方燦進門看著那顆床頭櫃上的蘋果，發出沒人聽見的一聲嘆息。 「呀，好多了吧？」他坐下時，老舊的鐵椅發出嘎吱聲。 「老實說，我覺得我可以出院了。」 除了臉上的幾塊瘀青還沒消，例行的檢查應該都沒什麼問題了，他不曉得為什麼還要繼續住院。 「在醫生說可以出院之前，你還是乖乖待在這裡吧。啊，忘了，你根本就不是乖巧的孩子。」 「不要把我當小孩子看待。」李旻浩撕開布丁和塑膠湯匙的包裝，大口大口地吃，醫院的食物都沒什麼調味，他早就膩了。 方燦當作什麼都沒聽到，說：「要吃蘋果嗎？我來削。」當方燦慢悠悠地折起襯衫袖子，要伸手拿蘋果時，李旻浩突然輕咳一聲。 「現在，還不想吃。謝謝。」 方燦像是早就有預料到一樣，了然一笑。 「笑什麼，」他挑眉質問著：「你知道蘋果是誰送來的嗎？」 「不知道，但大概猜得到。我想你也有答案的，對吧？」 感覺自己應該要知道的，只是腦袋忘得一乾二淨了。 某次他裝睡偷聽了醫生和護理師在病房內的對話，得知自己的腦袋曾經受到重擊，卻奇蹟似地只有輕微腦震盪，身體也只有幾處擦挫傷而已。 不過李旻浩自始至終不信任自己的記憶，腦袋總是會牢牢記得各種壞的，遠比記得好的事情還深刻。 如果能有機會向金昇玟道歉、如果還來得及包紮那天不歡而散的傷痕、如果這麼多的「如果」能一一挽回，他或許會為了讓自己未來不那麼後悔，所以來場盛大的、特別真摯的道歉，帶他去吃頓大餐，或是去摩天輪約會之類的。 他討厭對金昇玟好，更別說是真心道歉，因為那實在很害臊，但是金昇玟很喜歡他害臊、不自在的樣子，耳朵會染上夕陽的顏色，也會像被欺負的小兔子一樣瑟縮在沙發角落。 而金昇玟總是會張開大大的臂彎，耐心等待小兔子躲進來取暖，或是說躲進裡面冷靜一下更恰當。 「不管你怎麼罵我、討厭我，或是對我好，我好像都會很喜歡你呢。怎麼辦。」 懷裡敏感的小動物支支吾吾的，什麼都說不出口，但金昇玟什麼都能明白。 「你的戒指呢？」方燦看著李旻浩空蕩蕩的無名指問。 「啊，護理師要我暫時不要戴戒指，但我也忘記自己收去哪裡了。不重要，反正我早就忘了為什麼有那枚戒指。」 話還沒說完，方燦捂著額頭，一副要瘋了的樣子。 「嘖，金昇玟啊......」 「金昇玟？怎麼、怎麼突然提起他？」 「別鬧了，你明明就跟我一樣，你也很想他不是嗎？」 「也很想他」。李旻浩停下舀布丁的湯匙，像被開啟了什麼開關一樣，開始滔滔不絕。 「呀，我說方教授！你又想跟我搶金昇玟？我告訴你，就算你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就算他小時候曾經吵著要跟你結婚，這些都已經是過去式了，『過去式』你懂嗎？跟現在式不同！」 語畢，李旻浩整個人氣喘吁吁的，耳朵紅得堪比剛摘下的新鮮蘋果。 「你總算是正常一點了。這才是我認識的你。」 方燦用手把李旻浩的頭髮隨意揉亂，「這樣亂糟糟的比較適合你，小瘋子。」 「我走囉，蘋果記得趕快吃掉，不要放到過熟才吃。」

† 這幾天晚上，李旻浩重複做著同一個夢。 和金昇玟在氣氛熱鬧的西餐廳大吵一架，餐廳裡放著應景的聖誕節音樂，周圍的人聲鼓譟，盤子裡的菜都涼了，兩人仍然在吵「牙刷要放杯子裡還是掛架子上」的這類問題。 於是李旻浩甩起了椅背上的大衣，轉身走人。金昇玟傻了幾秒，便捧起買好的一把花束緊隨在後。 「你等一下！」金昇玟在後面用最快速度追上李旻浩，想試圖用溫熱的左手牽起他，卻立刻又被甩開。 心裡陣陣刺痛的感覺，來自於李旻浩下一刻一雙冷冽的瞪眼。他的眼睛很漂亮，也很銳利，金昇玟喜歡這雙像星星一樣的瞳孔，有時候也會十分害怕星星的光芒。 「你不要碰我！我最討厭你每次都這麼固執，金昇玟，你難道不能在聖誕節這天，稍微討喜一點嗎——」 金昇玟低著頭靜靜聽他罵，又把手中的花束抱得更緊，包裝紙褶皺又深了幾層。 大街上的人們不斷他們從身邊走過，有些人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直直撞了上去，還低聲咒罵幾句才走。 「不說話是怎樣？終於肯認錯了嗎？還不快向我道歉！」 「我，今天不想再吵架了。就吵到這裡就好，我們回家，好嗎？」金昇玟把手中包裝都揉皺的花束，怯懦地遞給李旻浩。 總算是認輸了吧，李旻浩失笑，將花束接過來。他不喜歡收到花束這種有限期的禮物，但是，金昇玟送的他絕對都喜歡。 帶著些微的尷尬，他們並行向前，走著走著便又湊近彼此，兩個人的食指淺淺勾著，金昇玟還會不經意用拇指上下摩挲，李旻浩會回一句「你夠了沒」。每次吵完架他們都是這樣和好的。 「小心！——」 劃破黑夜的煞車聲來得又急、又猛，周圍人們的尖叫聲、車窗玻璃支離破碎的聲響也是。很快的，救護車也趕到現場，將兩人送往急診室。 接著，還真的像是夢一樣，他看見某個人吐出了藍色的點點光芒，身體進入失重狀態漂浮起來，最後被光芒包圍起來，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空氣中。 他醒來後仔細回想，那藍色光芒的來源，正是緊抱著的玫瑰花束所凋落的花瓣。

† 不知道是做夢的關係，還是因為他半夜踢被子，李旻浩感冒了。 護理師把床頭的蘋果削給他吃，李旻浩原本想阻止的，但護理師早就盤算好他想說什麼了，她立刻說會再買一顆過來這裡放著，要他不要再說話了，小心咽喉也跟著發炎。 「哪有人蘋果是一顆一顆買的嘛......」李旻浩雖然不解，卻還是被說服了。 這幾天為了讓自己作夢別這麼頻繁，他聽了醫生的建議，到醫院的天台去散步。 天氣逐漸轉為涼秋，他倚在圍牆上往下一望，中庭的樹木也都變得黃澄澄的，還有幾棵楓樹也正在轉紅。 金昇玟是秋天出生的孩子，對李旻浩來說，金昇玟也是個像秋天一樣坦率單純的人，心情好或不好，看落葉掉落的情況馬上就知道了。 方燦穿著一身黑色長版大衣，悄悄走到李旻浩背後，想給李旻浩一個驚喜。 「醫生說要我來天台找你，沒想到你看得滿入迷的。」 背後突然有人出聲，嚇得李旻浩踉蹌了一下，方燦趕緊扶住他肩膀。 「看嚇一下能不能讓你開心一點，小瘋子。」 「就說了不要把我當小孩子看，不過我也不是瘋子好嗎，我很快就能出院了。」李旻浩扭開身子說。 「你真的很固執欸，幹嘛一直想出院？」 「不然呢，我外面的研究工作還沒完成，那些解剖到一半的牛蛙怎麼辦？還有人工培育的螢光熱帶魚怎麼辦？你不是就是為了看我能不能出院替你做研究，所以常來這裡找我？」 方燦哂笑，「隨你怎麼說，你愛這樣想就這樣吧。」 李旻浩又盯著那些樹木，自顧自地發呆。 「欸，教授。」 「嗯？」 「金昇玟跟我說過，你跟他小時候離家出走的故事，你能再說給我聽嗎？」 一陣颯爽的風吹來，兩個人的頭髮隨風飄起。方燦抿著苦澀的笑意，開始訴說故事。 ...... 那時候也正值秋天，兩個人年紀大概就五、六歲，還只是鄰居關係的他們，相約去公園玩捉迷藏。 玩了幾回合之後，金昇玟突然提議，要體驗看看離家出走的感覺，雖然他一直勸金昇玟別這樣，卻還是被金昇玟的頑固給拖著走。 於是兩個人手牽手一起到處亂跑，路過市集，又跑進了不知名的山林地，一直到了夕陽西下，兩人開始有點惶恐，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走回家。 剛好在附近巡邏的員警發現了他們，及時將他們帶回派出所，讓他們喝點熱茶、披上毛毯，要是他們真的穿著單薄的衣服貿然上山，除了有失蹤的風險，更可能會因為山上的溫差而失溫。 金昇玟明明是年紀比較小的，身形也嬌小，卻彷彿像個小大人一樣，安慰著哭得唏哩嘩啦的他，一直抱著他晃呀晃的，兩個人後來還開始比倒立，看誰立得久，因為金昇玟告訴他，只要倒立，眼淚就不會墜落得太快，還來得及收回去就不算數，他就不算軟弱的人。 「過來，你的小指頭借我一下。」 兩個人勾起小指頭，開始互相約定。 「金昇玟，以後我要是哭了、變成軟弱的人，那我就是小狗！」 「那要是以後我不聽你的話，像個老頑固的話，我就、就......」 「你就不能離開我，而且要跟我說很多次對不起，直到我原諒你喔！」 「好，我答應你！」 ...... 李旻浩偏著頭，不發一語，只是一直皺著眉頭看向方燦。 「我們走吧，秋天的風吹多了會頭痛的，對吧？」 回到病房，方燦早在去天台前就泡好了一壺熱菊花茶，讓他安神用的，也買好一排布丁放在桌上。護理師準備的蘋果，早就在整理病床時，放在床頭櫃上了，所有的種種都很完美，令李旻浩十分安心。 李旻浩吹散杯裡的熱氣，輕輕啜了一口茶，身體總算是漸漸暖和起來了。 「蘋果是代表重要的人，你知道為什麼嗎？」 李旻浩問：「為什麼？」 方燦回：“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s.” 「你別挖苦我，我英文早就被當掉了，教授。」 「——有時候真不知道你是在拒絕我，還是真的傻，唉。」 方燦將大衣脫下，披在椅子上。 他沉沉地坐下，一個人默默把玩著手中的戒指，還時不時摩挲著上面刻的字樣。李旻浩放下茶杯，趁方燦沒有防備時，把戒指搶過來仔細端詳。 「這個不就是金昇玟手上那枚戒指嗎？為什麼、會在你這裡？」 戒指內側刻著金昇玟的生日，以及李旻浩和金昇玟的交往紀念日。 「你應該問的是，為什麼戒指不在你那裡吧？」 李旻浩不自覺繃緊神經。「金昇玟他、他怎麼了？他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你快告訴我。」 李旻浩拿起床頭櫃的手機，就要撥出電話，方燦這時只是一臉同情地旁觀著。 「無人接聽......教授，你說，金昇玟去哪裡了？他和我分開之後，我完全不曉得他去哪裡了。你跟我說好不好？金昇玟——金、昇玟......金、昇、玟？」 令人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又從塵封的記憶裡被他發現了。 他就是金昇玟，自始至終就是那個固執鬼，不肯承認早就在意外之中喪失李旻浩的——金昇玟。 「我知道你一點也不瘋，只是需要時間好起來而已，對吧？以後就算沒好起來也不要緊，我也會陪你的。」 金昇玟瞬間不曉得如何接受這一切，他又要重新掀開舊傷口的痂，再複習無數次那些慘痛的日子，沒有李旻浩的日子。 現在他也想起來了， 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家小孩，是李旻浩； 以前被他拖著離家出走的，是李旻浩； 哭得唏哩嘩啦的軟弱小孩，但金昇玟總是吵著長大之後要嫁給他的，也是李旻浩。 現在那個沒有他的城市，他不用出去確認，就知道那裡是一座冰冷的監牢。 對他來說，在這裡他還可以裝作自己是被困住的，裝作自己是這個世界的旻浩。實際上，他只是不想去外面的世界，那個確認李旻浩這人已經不在了的真實世界。 真實往往是最令人感到未知的，無法預測和安心的，他永遠不知道，下一個即將被真實世界揭開的傷疤是什麼。 「我會陪你的。好嗎？你先冷靜下來，這樣對你的身體不好。」方燦欲伸手撫摸金昇玟的肩膀，但金昇玟甩開了。 「你不是旻浩，我也不是旻浩，所以這間病房裡、還有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有資格叫我現在、立刻要好起來！你給我出去！！」 金昇玟聲嘶力竭，想把所有感受全都一次咆哮出來，但回應他的只有冷酷的儀器聲響，和一針立刻見效的鎮靜劑。 他又再次陷入深沉的睡眠。

† 深夜。藍色月光灑在床前，一襲奧藍色的地毯，彷彿當年車禍的那場大雪又再次重現。 只是這次沒有被血色暈染。 他來了，來得很輕。傍著月光的映照，真正的李旻浩從雲朵的間隙之間，輕手輕腳地走到金昇玟身邊，在他身旁趴著，仰著頭看他的睡臉。 「你啊，是小狗嗎？怎麼又在哭了呢？」伴隨著溫柔又和緩的語氣，那是李旻浩的聲音，還有月光刻劃出的模糊的輪廓線，金昇玟憑著直覺，確定是他沒錯。 「以前你都說我哭的樣子，看起來很軟弱，怎麼現在每次見面的時候，換成是你哭得唏哩嘩啦的呢？」 半夢半醒之際，金昇玟努力撐開沉重眼皮，試圖和強效的鎮靜劑對抗。「你、你，怎麼可以讓我一直等你？」 金昇玟伸出左手想拉住李旻浩的形體，卻只能讓李旻浩的光暈短暫停留在手上。 「哎，他們又給你打鎮靜劑嗎？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算了。當我沒說。」李旻浩重新緩了口氣，撫著金昇玟的頭髮，說：「我的小狗，你要乖一點，這樣我才能放心呀。」 「旻浩呀，你不會又要消失了吧？要是你不見了，要是你不主動來到我面前，我會忘記去哪裡找你的，旻浩呀、旻浩......」 「我哪裡也不去。」李旻浩說：「我會一直、一直、一直，在這裡陪著你的喔。」他伸出手，戳戳金昇玟心窩的位置，隨後金昇玟也覆上了自己的溫厚手掌，在那片淺薄的藍色光暈上。 他滿足地一笑，隨即平穩的呼吸聲代替了回答。 看著金昇玟靜靜闔上眼睛，最後一滴眼淚滑過頰邊，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李旻浩伸出手想去擦掉，但愣住了半晌，手停在半空中。 如果這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該怎麼辦呢—— 「金昇玟，以後我要是哭了，我就是小狗！」 「那要是以後我不聽你的話，像個老頑固的話，我就、就......」 「你就不能離開我，而且要跟我說很多次對不起，直到我原諒你喔！」 「好，旻浩，我答應你！」 ——對不起、對不起。應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才對呢。 這次我又要說謊了。對不起，昇玟。 李旻浩覺得自己很自私，自己總是能感受到金昇玟的熱切，就連此刻也感覺得到金昇玟手掌的熱度。 他貪婪地想要金昇玟的一切，但金昇玟每次流了眼淚，兩人再度見面之後，他想再次握緊李旻浩的手，最後卻只能碰到無形的、沒有溫度的光。 李旻浩輕輕縮回自己的手，不敢驚動到熟睡的金昇玟。 當初勾手指的時候，他就暗自下定決心，他絕對不會再哭給任何人看，尤其是金昇玟。他要成為金昇玟能依靠的存在。 可是——當初他們勾手指的時候，並沒有說到，在金昇玟沒看見的時候，他能不能為了金昇玟而傷心呢？ 他的小狗是最傻的、最可愛的，也是最善解人意的，怎麼可能會做出傷害人的事情，為什麼大家都對他這麼壞呢？ 當初為了保護金昇玟，全力往金昇玟的方向撲去，手中的玫瑰花束也飛了出去。向前翻滾了好幾圈，他咳了好幾口血，不小心濺撒到一旁的玫瑰花瓣上了。 他到現在還是每天都很自責，那可是小狗送給自己的花，怎麼可以弄髒呢。 但他從來不後悔，去了一個金昇玟不在的時空，他一點也不覺得委屈，他只是體認到，自己比想像中的還愛金昇玟而已。流淚如果能夠讓金昇玟記得自己，也記得那些快樂回憶的話，那他當初因為意外被迫離開，這個有金昇玟在的時空，就是正確的。 你可以不用再記得要愛我的這件事，但至少你能用眼淚記得，我是永遠愛著你的，金昇玟。

𝙀𝙉𝘿.

（請接續番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