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劇《八尺門的辯護人》～所有的殺戮都一樣

剛看完在Netflix上架的台劇《八尺門的辯護人》，台灣友人早在今夏誠意推薦，香港卻要10月才看到。最喜歡這類高養分影視作品，娛樂之餘又可增長知識；更喜見台灣影視制作人有充分空間，利用作品探討社會各式各樣議題，沒有限制紅線。

《八尺門的辯護人》，改編自唐福睿的同名小說，並由他親自執導和編劇，金鐘獎雙料影帝李銘順掛帥演出，透過一宗滅門命案，流暢精要地一次過描述台灣有關廢死、原住民、外勞、血汗海鮮及司法正義等議題，叫觀眾不斷腦筋急轉彎。

故事以印尼籍漁工阿布杜爾（張耀 飾演）殺死阿美族船長阿群（拉卡•巫茂 飾演）一家三口揭開序幕，同樣是阿美族人的佟寶駒（李銘順 飾演）被安排為阿布作公設辯護人，令他飽受父親及同族鄉里的責難。

從故事得知八尺門原來是位於基隆和平島的地方，1960年有許多阿美族人從花東移居此地當漁民，並聚居起來。由於這裡的港灣寬度僅有八尺，因而得名八尺門；出入狹窄港灣，風高浪急，隱約可見漁民們的艱苦生活。

習慣不按牌理出牌深藏故事的佟寶駒，今回要帶著法律世家出身的實習生連晉平（初孟軒 飾演）一起為阿布申辯免判死刑。佟寶駒對死刑沒有意見，連晉平卻支持廢死；二人是典型的凹凸配，新鮮人與老油條會有的不拗撬，都一一呈現出來，叫觀眾糾結得發笑。

故事參考自1986年的「湯英伸事件」，來自鄒族的原住民青年湯英伸為了生計，由故鄉阿里山到臺北打工，被中介騙到一間洗衣店工作，被強迫勞動每天17小時，僱主更扣起他的身份證，當他向僱主辭職要求拿回身份證卻遭到辱罵，憤怒下殺死僱主一家三口，其後自首。

原案反映台灣曾是個嚴重歧視原住民的地方，諷刺是劇情卻角色轉換，今天地位提升了的原住民反過來變成施虐者，殘酷對待離鄉別井、無親無故的外勞，有如媳婦熬成婆便加倍歹毒，情節盡顯人性的醜陋。

血汗海鮮，是故事的源起。台灣的遠洋漁業一直是個困局，2015年遭到歐盟黃牌警告，還被美國說是血汗海鮮，除非法捕撈問題外，更牽扯到人口販運與強迫勞動等違法事件，2016年的「和春61號事件」就是轟動國際的新聞。

原案案情更超越劇集阿布的際遇，當時6位印尼外勞一天只能睡3小時，經常莫名其妙被虐打，更被逼吃豬肉，最後被電擊到無法走路；他們因不堪虐待，合力殺死船長，引渡至萬那杜（港譯：瓦努阿圖）判刑18年。

劇中漁業大鱷洪振雄（楊烈 飾演）與法務部長陳令秋（潘儀君 飾演）對質的一場戲，雖然強勢霸道卻徹頭徹尾反映台灣漁業的問題。價廉物美的海產乘載著漁民及外勞的血汗，當權者與消費者何嘗不是從旁助紂為虐。

初看劇集的宣傳海報，禁不住為設計者喝采，一隻纖柔拿著法槌法務部長的手被雄風船業老板洪振雄與佟寶駒死緊握著。佟寶駒的手又被爸爸佟守中（懷劭•法努司 飾演）與同鄉彭正民（范逸臣 飾演）抓緊，阿民的手亦被阿布抓住，阿布的手由莉娜（雷嘉汭 飾演）與連晉平撐著。

八隻手相互扣握，象徵一場判決背後其實有許多人在操縱，這些人各有心思與目的，各自影響著判決的結果，甚至為求目的不擇手段。簡單的海報設計，卻對司法正義作出沉重批判，或許真是法律面前窮人含恨！

故事雖以外勞問題為主軸，但因取材自「湯英伸事件」，劇組安排阿布的生日、忌日與湯英伸一模一樣；劇中案發日為1月25日也是湯英伸事件發生的日子，從中看出導演的巧妙心思，他沒有忘記原住民湯英伸。

劇集對廢死議題討論點查實不多，卻以作案時未成年的極至狀況呈現當權者的無恥，莫視行刑前的已知事實，行刑後才貓哭老鼠。不過，也不能只怪執行者陳令秋的奸險，佟寶駒在故事開端說的「關於死刑的笑話」才是急於行刑的主因，是笑出眼淚的諷刺：

〝廢死聯盟曾經做過一項民意調查，臺灣民眾有七成的人對司法公平性缺乏信心，有七成五認為臺灣法律只保障有權有勢的人，有八成的人認為窮人比有錢人更容易被判死刑，但是八成五的人支持死刑。〞

劇集最後一刻的餘韻明顯為下季鋪路，人是判死了，合法殺戮沒有終止罪行，施害者還在消遙法外，法律可能真的很無力，但能把真相放在陽光下，或許才可呈現正義，不讓死刑變成只是運氣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