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嘯之時,空氣中傳來陣陣麻醬夾雜辣醬的香氣。我停下來合上眼睛,深呼吸數下,然後回溯過去,那是那時我每次上課前都會光顧的長沙灣小店腸粉的味道。店員不知道是否也是老闆,是個頭髮脫了一半的老伯,不愛笑,卻很懂得調製腸粉的醬汁比例。我覺他這店的辣醬最惹味,如今想起肚子也咕嚕咕嚕在叫。
腸粉是香港其中一款地道美食,並不昂貴,也不失禮。這間在長沙灣近青山道的地舖,只有大約100平方呎,窄長的店面,只能容納一個人站立,故此客人不能堂食,只可外賣。偶爾發現它,我的確是追尋那種醬汁的香氣而找到的,老伯基本上是個不會向客人打招呼,或者會主動招生意的人,就如那小店雪櫃上的小牛龜電視,有次在播着賽馬,但老伯似乎不在意賽果,只想這些比賽陪伴着他,或者這也是他不在乎小店的生意那樣,既有性格也是人生。
我是個怪人,通常腸粉都要添加甜醬、麻醬及豉油(醬油),只會按個人喜好加辣醬,有些小店甚至不會問客人,就會自動添了前三種醬,認為這是個預設了的組合,就如女人要穿胸圍那樣約定俗成。然而,我卻是個討厭甜醬的人,我覺得若腸粉加了甜醬,會破壞了整份美食的氛圍,故此我有了太多次經驗後,凡是買腸粉的話,我都會在店員加醬前,主動提出「走甜醬」。
老伯第一次見到我,我看到出面寫了腸粉10元,那我就向他說要買一份腸粉。他沒有望我一眼,就純熟地拿了一隻碟,一張牛油紙,再用一個油掃在紙上掃一層油,這動作是我在其他店從所未見的,相信那是這店的秘方。為免他率先添加甜醬,我首先提出走甜醬,他此時才轉過頭來望了我一眼,仿似心裡說「這傢伙真奇怪,竟然不要最美味的甜醬!」
「麻醬豉油要不要?」然後他有了第一句說話,沒有抑揚頓挫,基本上沒有感情,卻感覺善良。
我大聲說要,然後還說要少量辣醬,最後我說了聲「唔該」(謝謝)。老伯此時又望我一眼,那眼神是有一點像說「識貨」(有眼光),特意將辣醬放在腸粉旁,並沒有放到上面與其他醬混合,那是有心思的做法。我也十分欣賞他這種對混醬的講究,即使他或者會覺得我這個人某程度上有一點「混帳」(麻煩)。
他把外賣的腸粉放進膠袋裡,再綁一個小結才遞給我。我問他有沒有津路(鳥龍茶),他說只有陽光檸檬茶之類,沒有我心目中的飲品,是以我給他一張十元鈔票結帳,他接過後也說了一聲「多謝」,我以為他會因我不光顧飲品而不理我。
我拿着腸粉走到附近一間小店買了津路,就去了一個公園坐下來,慢慢享用那份腸粉。記得腸粉熱騰騰的,我將之放在大腿上,感受到那股熱力有快要灼傷皮膚(當時穿短褲),後來我還是將之放回長椅上,用竹簽串起第一條腸粉放進口,那味道是全新的,因為我從未在其他地方吃過這種滋味。
老伯的腸粉有一股極惹美的油香,那是接近豬油與麻油的香味,我懷疑這是掃到牛油紙的秘方。麻醬與豉油也特別調製,總覺得與傳統味道有偏差,而我特意沾了一點辣醬,很明顯,辣醬是不欺場的,我需要立時灌一口冰凍的津路去解辣。但這辣味並不太刺激,吃過後口中會有餘香,很明顯這辣醬是另一個秘方,難怪老伯會有那種自信的眼神。我慢慢地細味每條腸粉的滋味,有時會沾辣醬,有時不沾,那種層次分明的醬香,是我吃過最難忘的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