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後遺症

最好不要好奇的故事

我要講的故事，宏觀來看其實沒什麼大不了，就是在午夜夢迴或空閒時會想搧自己巴掌的事情，算是用文字寫作釋放一下情緒，也讓看到的人可以有點共鳴：不只我覺得我是個怪胎，你也覺得你是個怪胎，或許每個人都曾經覺得自己是個怪胎。但我沒有想要安慰大家，說些：怪異是讓生活有趣的途徑或是每個人的閃光點，諸如此類的雞湯。我不擅長安慰，我也不打算一笑置之，算是我尊重當下自己的難過、不解和憤怒。

心理諮商貌似都是從原生家庭講起，像是渣男缺乏母愛、小時候媽媽沒有回應小孩，小孩長大沒安全感，嗯······那不如這次就從爸爸講起。

開宗明義的第一句話：「我爸是個酒鬼」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爸從晚餐配啤酒，之後開餐廳後，遇到熟客請喝酒，絕對會毫不猶豫答應，到後來營業就開喝；每天都醉醺醺地回家；到最後退休，待在家當家庭主夫，太陽下山後一邊喝著威士忌一邊煮晚餐，在晚餐時間對我跟媽媽發酒瘋。我簡直就是酒鬼養成記的見證人兼受害者，他最高紀錄是一天喝完一瓶蘇托力伏特加，一天喝半罐金賓威士忌也不太意外。

我爺爺奶奶絕對是一手打造酒鬼的罪魁禍首。我爺爺死於一場車禍，我爺爺騎摩托車在山路上跟一輛大卡車相撞，摩托車的把手貌似插入我爺爺的胸口，因此過世。因為山路上沒有監視器，聽大卡車司機的描述是我爺爺自己撞過去。至此，都還算無證據佐證······我爺爺卻是酒駕，一切開始對我們不利······一年之後，我就出生了。

在我幼稚園的時候，我聽完媽媽講完爺爺奶奶對酒品教育的不注重，而埋下的禍根。即使爺爺是死於酒駕，爸爸卻以爺爺死亡當成藉口，開始每天喝酒。媽媽再三告誡我，不要像爸爸一樣，不知節制。當爸媽又因為爸爸在營業時間喝酒，在家也喝酒而吵架時，我跟爸爸講說：「爺爺因為喝酒死掉了，你為什麼還喝酒？」很多小孩子講出真相時，馬齒徒增的人永遠以「小孩子不能不禮貌」來蓋住自己無用的自尊心，我爸媽也是其中之一。

回想當時還是幼稚園的自己，不知太相信老爸不敢打女兒，還是傻傻相信爸爸會反省呢而不是多喝一杯消愁？總之我不得卡在爸媽不斷爭吵下，強迫早熟。也不知道我沒弟妹是獨生女的悲哀亦或慶幸他們躲過一劫。

「為什麼不離婚呢？」在我國小時，我爸的員工也看不下去酒鬼老闆的無能，決定集體離職，我媽也厭倦我爸的惡性，終於不去我爸餐廳幫忙。首次理解到離婚的我，比起憐憫老爸的慘樣，更覺得離婚真是不錯的發明，我還早早決定我可以跟著媽媽，一個禮拜跟爸爸吃飯兩次就好。窩囊如我爸媽，因我爸一句：「去問我媽。」一位怕婆婆的媳婦，就打退堂鼓了，一路撐到今天。

我爸不但是個酒鬼還是個媽寶。房跟車，奶奶買的；開店的資金，奶奶給的，奶奶卻管不住爸爸喝酒，因為她自己也很愛喝。雖然奶奶是地主的女兒，繼承了一些土地，也還有生意頭腦，爺爺因為當區長的關係，整個家庭算是小康，還能送我爸和小姑姑出去澳洲讀語言學校，支持我大姑姑學鋼琴。但就是縱容兒子，注定家道中落。

不同於我奶奶，我爸喝完酒不是安靜笑笑的，一副滿足的樣子。我爸是會大吵大鬧的人，走路歪歪斜斜，一副無法自理的樣子。由此可知，他當餐廳的老闆兼主廚會多災難，總是無法好好說話，大小聲，動作慢吞吞、不穩的樣子。幸好，他賣的是日本料理，生食居多，烤台也不是他負責的，不然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吃到應該要熟的東西。

我爸不是十足的壞人，就像我媽說的：「他本性是善良的。」在他清醒的時候，他比較沉默，跟不熟的人講話都是比較害羞的樣子，也喜歡做做木工、修繕家電，看電視打發時間，早上也會載我去上學。他喝完酒的樣子，像是轉換另一人格，會開始說以前哪個親戚的小孩對他不禮貌，哪個人送他的酒不夠好，哪個政客又如何糟糕，而且不重複講個三遍，直到我大聲叫他不要講了。他又會開始講其他事情，像是熱炒店的醉客，大聲嚷嚷，無法溝通。

小的時候還會寫紙條跟他約定一個禮拜不喝酒，但只是被當兒戲。現在除了跟他對罵以外，我還常常把他的酒藏起來，也會把他的酒倒掉。他發現酒不見的時候，總是會兇我叫我把酒拿出來，我深知道他就是個俗辣，也不知道我哪來的自信敢正面抗議。他的藉口也總是那些：「我喝很少」、「我不喜歡喝酒」、「客人叫我喝的」，明知道他根本聽不進去，直至今天，我還是會跟他吵，即使媽媽已經放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最近，讓我受不了的是他在家邋遢的樣子，隨著退休他已經放飛自我，嘴臭跟身上的酒臭越來越重。多年來的壞習慣，讓他喜歡一邊喝酒一邊煮飯，但這次是必須要煮熟的東西了，有時候不是沒熟就是很噁心的樣子。每次廚房都會被他用的很髒，地板和爐灶都是菜渣屑。他喝醉吃飯的樣子，一邊掉飯粒，連夾菜都沒辦法好好夾。每天的狀態不斷重演，直到他吃飽醉倒在房間才會結束，隔天還會斷片，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也不覺得對我們抱歉。

事情總是有假裝好轉的時後，有天，在我國中的時候，媽媽發現爸爸比平常晚回家，於是打電話給我爸，原來，他酒駕被抓了。原本爸爸還想打給餐廳的員工，結果女人的第六感還是比笨男人的拙技更快抵達。媽媽跟我講了一下，就趕去警察局了。我躺在床上，一開始挺無感的，反正是他罪有應得，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反正只是罰錢，頂多關個幾天，我也終於可以安靜幾天了。後來越想越不對勁，我爸會不會跟爺爺一樣是出車禍，是不是有撞到人？事情是不是比我想得更糟？直到媽媽從警局回來，我才知道，那個男人邊吃蟹腳，邊騎摩托車，搖搖晃晃的樣子，被員警攔下來，一測酒精濃度0.73，被吊銷駕照一年，罰鍰八萬。

不知是不是拘留所的大哥太恐怖，我爸居然開始戒酒了，居然開始喝可樂來代替啤酒。態度也軟化很多，感覺是知道自己真的犯大錯，終於不找藉口。無奈的是，對他來說，酒實在太好取得了，過不到一個月，又開始喝啤酒。唉

悲哀！

我從沒跟朋友講過這些事，實在太丟臉。但卻是會跟曖昧對象說，感覺像是揭開我的底牌—我最醜陋的秘密

神奇的是，居然都接受我家庭最不堪事實（也有可能是我太漂亮捨不得放棄），還會跟我講他們家庭的故事。現在想想，真的很感謝他們願意敞開心房，甚至還下了很好的結論：「你爸就是個富二代王八蛋」

我不太清楚這整件事對我的影響，反正我沒變成渣女，雖然前任應該不這麼覺得。

但有件事我覺得是有關連的，我很缺愛，渴望一種不會受傷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