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框上的初戀〗-4-
〈懸念〉
一晃眼，五十年過去了，歐陽雲蘭為秦裕文生育了五名子女，最後因為么兒難產，中年早早就去世了。秦裕文夫婦恩愛多年，子女們與他情份緣薄，早年受娘家安排出國留學移民去了，他也終究變成寡夫的獨居老人。
年過七旬的秦裕文，有十幾年都和老朋友去卡拉OK打發時間，孩子們對他來說，是有跟沒有都差不多。他從未享受過天倫之樂，畢竟在雲蘭娘家的氛圍裡，他依舊是個微不足道的外人。他唯一的臍帶關係，便只有歐陽雲蘭對他的強烈佔有欲，雲蘭一離開人世，那份依存關係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經老友們的慫恿，秦裕文才開始意識到老伴的重要性，可是他還能找誰作伴呢?不經意地思考，卻讓他憶起白翡麗的存在。強烈的念想，促使秦裕文積極地想找尋白翡麗，他自私地、一股腦地想要打聽伊人的下落，最後是在老朋友阿昌的協助下，才知道白翡麗的蹤跡...
「她一直都沒有結婚，也不想麻煩我們，自己選擇到養老院要度過餘生。有社工在關照著，所以住在郊區對身體好，我們也放心任由她去...」已步入老年的白千州，對秦裕文也心無芥蒂，只是感嘆這一對有情男女，折磨了大半輩子，現在見面到底為哪樁，他也無力阻擋了。白千州內心也是有一份遺憾折磨著，當初要不是他隱匿那封信件，說不定他自己的妹妹也不會這樣孤老終生，或許一切都會改觀，但再提這些，又有甚麼用呢!
「翡麗一直都...單身嗎?」秦裕文心痛地輕輕問道，但現在知道這些，又能有什麼幫助呢!除了不捨，後面扯出更深的虧欠。
「她現在內心很平靜，雖然沒有再提到你的音訊，但我猜想，她堅持不婚，應該是有那份執念放不下...有空就去看看她吧!」白千州從抽屜裡拿出一張名片，那是養老院的地址，他把那個會面機會，留給秦裕文自己決定。
回程中，秦裕文握著那張名片，在掌中搓揉著，他無法下決定是否真的要去見白翡麗。既然維持著單身，肯定心中對初戀是念念不忘的，秦裕文難過自己年輕時的粗心大意，一向溫柔體貼的翡麗，怎麼可能輕言放棄他呢?! 秦裕文想起過往，一一浮現腦海，都是翡麗無微不至的親暱照顧，兩人之間有多少個第一次的甜蜜分享，為何他會忘得一乾二淨?秦裕文心痛欲裂，在朋友的車上一時心臟病發，朋友將他緊急送往醫院急救。
「我要去看她...」秦裕文在醫院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放不下白翡麗。
「你要先把病養好，心臟很重要，沒了心臟你甚麼事都幹不了!」老朋友阿昌安慰著裕文。
「....唉....」秦裕文無話可說，自嘆一口氣，連每寸呼吸都顯得困難，或許這就是報應吧。
*****轉場 : 郊區養老院 *****
在醫院調息了兩個星期，秦裕文拜託老友送他去基隆郊區的養老院，他心裡準備好了要去面對初戀情人，不管是被打，還是被謾罵，他都想要再去見她一面。但是，真正開車到養老院前，秦裕文坐在車裡遲遲無法踏出一步。
秦裕文的心裡五味雜陳，年紀不少了，說要見初戀情人的心情，竟然還會怦怦跳的緊張。被老朋友強拉出車外，又拖著往養老院大門走進去，秦裕文的腿上似乎綁著千斤頂，越是靠近就越沉重...
「白女士在房間裡不肯出來，她請秦先生一個人進去。」養老院的社工轉達白女士的意願，秦裕文一時愣住，臉色蒼白，又被老朋友推著走到房門口，老朋友這才安撫一聲退步離去。
秦裕文閉著雙眼，滿是皺紋的手掌，顫抖地握著房門把，那個動作一直是暫停鍵的狀態，真到了可以見面的時刻，秦裕文卻絲毫沒有勇氣。哪怕是一絲絲的雜念，秦裕文都有可能隨時轉身想逃離，但是他還是留下來了...
那是白翡麗感覺到秦裕文已來到了門邊，才主動來開起房門。那個門把在外面被動地被扭轉，秦裕文的心臟似乎被扭曲成抹布一樣骯髒而汙穢，好多個對不起湧現於喉頭，直到門縫兩人眼神交會的瞬間，秦裕文無法止住淚水地潰堤，而房裡面的白翡麗也是熱淚盈眶，秦裕文走向她擁抱在一起，什麼話都不用說，就只是兩人嚎啕大哭的緊擁宣洩。
「我等你好久好久...」白翡麗情不自禁地小女人回應，她的淚，濕透了秦裕文的肩領，脖頸間熱氣迎來，白翡麗才真正感受到初戀的愛人，是真的來找她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秦裕文也是哭到不能自己，所有過去的畫面，一次全都湧上心頭。他只想緊緊摟抱著翡麗，傳達他僅存的溫暖與思念。
兩人靜坐在椅上，房間內簡單擺設的茶几座椅，是靠在大面景觀窗旁。陽光餘暉穿透繁雜的樹葉，猶如兩人此刻的心情，百感交集。外面的柳樹搖曳生姿，小池塘邊蜻蜓點水，似乎嘲諷著男女青春年華逝去，是多遙遠的光景難以追回。靜默的氣氛中，都沒有一方想要打破片刻的沉靜，兩方內心都只想要讓一切停止在寧靜的氛圍裡，不要再起任何波瀾，干擾人生的層層漣漪。
「你知道...我有生過一個孩子嗎?」白翡麗選擇打破沉默，說到底，她還是心有怨念。
「是...我的孩子嗎?」秦裕文難掩激動情緒，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渣了，連孩子的存在都不知道。
「他長得很像你...但是，我沒有勇氣獨力扶養他。出生沒多久，兄長就把他送養給別人了!」白翡麗提起自己的兒子，也沒有一丁點的母子感情，畢竟那是她的心結包袱。她無力承擔必須面對小孩日日夜夜的折磨，更別欺騙自己說小孩能陪伴她度過餘生，只好放任兄長處置。
「他...過得好嗎?」秦裕文也沒資格當父親，甚麼都沒參與到，哪有甚麼立場想要見孩子呢。
「我也不知道...」白翡麗眉頭皺了一下面露難色，兩人之間愛的結晶，提起重如岩石，放下一文不值，兩人解不掉的心結憾事。
「...唉...」秦裕文最常嘆的一個字，沒有能力處理事情的收尾詞。
過去五十年，女方這邊熬得辛苦，男方過得至少有快樂。男方擁有一棟房子能安度晚年，女方卻得了卻餘生於養老院。秦裕文縱有再多的不捨，也只剩下財力可以彌補。秦裕文將預先準備好的紅包八仟元，將它塞給了白翡麗手裡，他承諾會再來看她。白翡麗沒有多說一句話，心知肚明他背後還有一個家庭，白翡麗不想要知道他與別的女人的生活是如何過的，也不想過問，更不願聽到任何有關消息。白翡麗答應見面，也只是因為他是秦裕文，真正地當事人，其他人她一概都不想見.....
......下一集完結篇......
作者: 潔希李 © 20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