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承瀚打開十五樓的落地窗,走到了陽台,隨意地待著。他深吸一口氣,有些凜冽的冷空氣潔淨了一下他的雙肺,冰了喉嚨口一下,忍不住咳嗽起來。本來不起眼的咳嗽聲,響徹了社區空間,還隱隱傳回了一點回聲。
夜,兩點半。
他不用擔心半夜在屋子裡走動,反正這三房兩廳,也住了他一個人。有些寂寞嗎?有時可能有點吧,但是習慣了。
習慣了一個人,在這半夜時分,站在陽台上。偶爾想起了曾戒掉的煙癮。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沒有要抽的意思。
這個習慣,也只是最近才開始的。大概是自由了一段時間,有時縱容自己當個夜貓子。
「還挺冷的。」他自言自語,斜對面三樓的好管閒事的小狗,突然哇哇哇的大叫,試圖保衛自己三樓以上的虛擬地盤。
「呵呵,我的十五樓也是你的地盤啊?」他看著小狗費力叫得倒退,不禁好笑。明明自己住的樓層離牠這麼遠,牠竟然用想像力來畫地盤。
「你管得著我嗎?呵呵。」他自得其樂的嘲笑那隻小狗,就像三個月前,遞出辭呈後,步出框架他十多年的工作崗位,朝後比了個中指。
當初做出辭職這個決定前,他心裡掙扎不已;錢他暫且不擔心,做做投資也能過得正常;掙扎的是,他似乎脫軌了。脱出尋常、例行、『正常』的跑道。家裡人擔心他這樣做,同事也唸叨他這樣做。這麼做,有錯嗎?
重回自由,學習魚兒重回原生的河川,有錯嗎?
他不過是想重新感受,沒有工作deadline 壓迫下,呼吸空氣是什麼樣;他想要沒有焦慮地看黎明,沒有倦怠地看日落。他給自己定下一年的gap year,好好感受生活,好好喚回自己。就一年而已。
眨眼過了三個月,他有找回自己嗎?有找到下一個人生目標嗎?
咦?好像還沒。
「呵呵。」他又輕笑了出來。一定要有目標嗎?難道不能漫無目的一下?
他抬起頭,看了看冬天的夜空,有些星星在閃爍;腦海裡響起了巴哈《郭德堡變奏曲》的旋律。第一條變奏曲,輕輕的,柔柔的,就像現下從「人間」仰望天空,星星們慢慢地在眨眼。
然後,第二條變奏開始,旋律變得輕快,汪承瀚錯覺自己似乎飛了起來,越來越接近無盡的夜空。
誰說要有目的才叫活著?浩瀚無際的世間,並非真空,而是有一種神秘的感應網絡物質連結。專注在工作目標的人們,早就對這感應網絡麻木,忘了自己屬於世間,卻努力成為了過客。清晰不見得能解決煩惱,模糊地用五感之外、不能言明的感受,才覺得自己與萬物同存。
星星們幾乎唾手可得,但真的要摘取嗎?他望著其中兩顆靠得特別近的星星,想起十年前的自己和她。當時偶遇的機緣,就像這兩顆星星看似接近;爾後的分別,就像兩顆星星實際上差了不知幾萬光年。
汪承瀚感覺自己的精神、靈魂隨著旋律放飛在夜空,得到了無以言喻的自由;或許,這就是gap year 的意義也說不定。拋下物理性、心理性的方框,釋放自己心靈的形狀。雖然他也不明白自己的心靈形狀是什麼,但他知道。他感受得到,那層層密密看不見的神秘浩瀚。
那,接下來,他想做什麼呢?
隨著這個念頭,他感覺自己慢慢地從空中落回十五樓的陽台,再度腳踏實地;就像《郭德堡變奏曲》的最後一條變奏。星星們仍然閃爍不停。在他內心深深浩瀚處,也有很多微小的念頭和希望,和星星的閃爍共振。
上個月我興致一來,讓有意者報上三個元素,我來寫一篇小故事。欠下的故事,就該還。
我記得小倖是告訴我比較多細節的元素貢獻人。聽完他的敘述,我直覺這些元素能組成一幕獨幕劇。只是最難的地方在於,這位男主角的心情狀態是什麼。小倖說他很好奇這主角的心情狀態⋯⋯
於是,我能想到的是,借一下巴哈《郭德堡變奏曲》的光,借一下魚兒在水裡那種自由卻描繪不出形狀的那種精神狀態。就是精神自由吧?
我想,這個答案,還是得小倖自己給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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