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個偷懶天,用罄阿媽帶來的喪假,沒想到迎來另一噩耗。
二叔,離去!
我不知道怎麼去形容二叔這人,從晚輩的角度看來,他是一個最像阿公,活得相當跳tone的長輩。他不似他大哥(我父親)公務員般的規矩,抽菸喝酒打牌混水摸魚樣樣行,也不似三叔的謹慎仔細,但有他的場合,就顯得相當歡樂。宴會中,他會走動跟每一桌的人交談與碰杯,若是自己的場子,他會談論一下菜色,聽聽有無改進之處;若是他人的場子,他會特別稱讚美味的菜色,通常主人家盡興。
每次回番路偶遇,他總是會隨時隨地變出山產來,要我帶回;他記得老大愛吃香蕉,幾乎只要看到我,就會吆喝著我記得拿香蕉給老大吃;他會釣魚,就把一尾尾未處理的魚交給我,然後被他兒子吐槽,哪有這樣送人魚的?
其實,帶回的山產、水果或魚,外表不怎麼起眼,我還是很高興地收下。因為他與阿媽,在我媽、我爸離去之後,依舊讓我有原生家庭後盾的感受。
二叔,讓我聯想起跟他差不多年歲的金鐘獎男主角陳慕義,他們都是活在當下、享受當下的人。該吃就吃、該喝就喝、該跳舞就舞動身體、曾飆車、善聊天、會痛快罵人,我也曾懷疑年輕的他是否也曾造訪茶室,這些我認為無傷大雅的事,在他人看來或許是不負責任,沒有遠見。那種大家都愛說的複利人生,不就是把現在寄望在未來嗎?然未來之事從來沒有個準。
或許從世俗眼光看來,二叔確實沒太多積累,但他也在二嬸倒會數百萬時,努力撐著家,承受債權人惡言甚至拳腳相向。二嬸將錢都供奉在宗教團體上,並未多用在家人身上,對二叔與堂弟妹們而言,那真是無妄之災,但他依舊肩擔著枕邊人的糊塗。當民國70幾年村里的人都開的上車,他依舊騎著野狼載著堂弟們趴趴走,直到民國80年初他才開上一台二手車,一台沒有後車窗的二手車。這車是讓他父母親(我的阿公阿媽)實在感到難為情,他們總是來呼喊我爸開VW載他們去參加婚喪喜慶等場合。但老爸的車也僅是小轎車,能戴上的人不多,此時二叔總是么喝著我們晚輩坐上他自稱【敞篷車】,一路拉風而去。往後的日子,當我們一群晚輩回想每次做敞篷車的日子,都不免發笑;喜宴上吃了什麼料理,無人記憶,卻都記得曾經回程時,還得在車上穿上雨衣、拿雨傘擋雨的狼狽。下起雨時,他還很淡定說:
椅背那裏有雨衣。
我想,祖先裡應該也混著原民的基因,我在二叔上看到那種看天吃飯的認命,甚至有種樂天到讓他的長輩們也不忍苛責。年紀越長,我對人的觀察愈多,我也更保守以對,二叔對待我們晚輩、朋友的真誠,迄今我尚未在他人看到。
我一直不知道怎麼形容二叔,僅能將自己腦海中的畫面,點點滴滴換為一點文字,想念著他。他,一直是很鮮明的存在,活著很立體的人生,不免想著他應該就像陳慕義那般的演員,人生如戲,他一直演得很好。
這些年經歷著母親、父親、阿公們、阿媽的離去,多少都受制著病痛,而二叔依舊走著不同的路離去。
不慎從樹上摔下,昏迷就不再醒。
他就像我與兩小子的心目中的獵鷹,只是這一次不小心俯衝過快,不完美著地。
願他在天,記得先伸開雙翼,再展翅。
相信,即便我深處祖傳竹林中,遠遠就能聽的到,那脆亮的傲嘯。
即便是寫著歡樂的一面,為何螢幕越來越模糊?
我好想再聽一次,他吆喝著:拿香蕉給你家老大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