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絕望的記憶（中）

　　『拉肖恩……拉肖恩啊……呵呵……』

　　「女人……雌性什麼的都是用來幹的……手腳只會礙事……」

　　「好髒……每個月垃圾桶裡的衛生紙都能看到那傢伙的血……」　

　　拉肖恩感覺到自己被抓在半空中，完全感受不到風雨。這個異常讓祂猛睜開雙眼，眼前卻一片漆黑。祂恍然的轉臉，發現同伴們分別都被黑霧緊緊勒住臉龐跟身軀，他們發出求救聲，動彈不得。

　　「比爾！傑米！丹尼爾——！」拉肖恩睜大眼使力掙脫束縛。

　　『不、不、蜜雅！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聲淚俱下的哀號聲使拉肖恩嚇一大跳，急忙左右張望察看聲音的來源。這時有幾團影子飛過拉肖恩的旁邊，祂詫異得往左邊瞥，多數的黑影正緩慢地融合在一起，它們的動作就像是在爛泥地中上下起伏。黑霧都露出乾涸細長的人類雙目跟嘴巴不停地開闔，部分浮出模糊的頭顱正在拉肖恩的周圍分別咕噥、吼叫。

　　『不、不要！不要啊——！不要啊——！卡塔西斯……黑羽……誰、誰來救救我啊——！』

　　『我……我的……我的孩子啊——啊——啊——啊——啊——啊——！』

　　『為什麼……要自相殘殺呢……我只想讓你們變得幸福，為什麼......』

　　『汝……汝到底為什麼要再讓孩子受這個永無止盡的苦？』拉肖恩詫異得睜大眼，腦海立即浮出聲音主人的臉龐。當時拉肖恩蹲踞在懸崖的邊緣上隱約有聽見來自深海的哭泣聲，然而現在卻再一次在黑影中聽見那熟悉的語調，『對不起……洺……最後還是沒能見到汝啊……』

　　「為什麼我會聽見賽希斯的聲音！」拉肖恩對著在空氣中亂竄的黑霧群大吼，祂彷彿能從黑霧的軌跡裡面看到一片又一片模糊的畫面閃過。那是祂剛才聽見正在吶喊的主人們，他們正都在啜泣的景象，包括賽希斯。拉肖恩很清楚賽希斯絕對不可能會在這裡，祂敢肯定此刻的聲音都源自於黑霧群，而黑暗正對著拉肖恩說話，那聲音既邪惡又高音。

　　『＂Ｂｕｄｉｓｌａｖ＂們都是背叛者……背叛者……』

　　剎那間拉肖恩頭部感到劇烈的疼痛與暈眩。祂痛苦的甩頭，拉肖恩感覺腦中有隻邪靈正不斷吸食祂的意識，兩眼瞪得斗大，視野開始模糊起來。

　　「反正身體還是熱的還可以做不就好了……」

　　「人類生來就是給我們當糧食的種族……」

　　「拉……肖恩先生……」傑米斷斷續續地喊著拉肖恩，周圍的黑霧知道後更加緊緊地摀住傑米的嘴，讓他痛苦地喊叫。

　　「傑米……」拉肖恩頭昏暈眩瞥傑米一眼。黑霧們彷彿知道拉肖恩的情緒，似乎事情如他們所料隱約露出得手的笑容，紛紛融合在一起慢慢靠近拉肖恩咧嘴浮出人類的獰笑。

　　「水神大人……請救救我的家人啊……求求祢……」在這個聲音提及『水神』時拉肖恩感覺到祂身後有位人類少女對著祂跪下雙手合掌哭泣。拉肖恩還來不及轉頭黑暗又再度繼續說話，支配著祂的大腦。

　　『＂Ａｂｚｕ＂是罪人……罪人……罪人啊——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來的尖叫聲直達拉肖恩的耳中讓祂承受不了劇痛大喊出來。在祂尖叫時巨大的邪惡分裂出數個嘴巴正打算將拉肖恩吞噬掉。

　　「比爾——快救拉肖恩先生——！」傑米痛苦地吶喊著。

　　聽到傑米的叫喊，比爾手中冒出火光立即發射強烈的火球——將擁有無數血盆大口的黑霧狠狠地擊落。怪物發出刺耳的哀號聲，化為無數的黑霧四處逃散。半霎，周圍的黑屏障瞬間瓦解，失去束縛的他們瞬間往下墜落，雷雨傾刻間撲向他們。

　　「抓住我！快——！」比爾雙翅張揚起伏朝往大海墜落的他們喊著。

　　比爾的喊叫聲使拉肖恩的意識拉回來。祂甩著頭強迫讓視野恢復，在空中揮手抓著比爾斗篷跳上他的背部，「傑米！我抓住你了！」拉肖恩邊喊邊一把握住傑米的手臂，而傑米伸手握住丹尼爾的小鬍子。

　　「不要！人類孩子不要抓我的鬍子——！」樹妖尖銳的聲音隨著比爾飛行強拉過去。

　　比爾低低的飛衝在海平面滑行形成小軌跡。被強風吹得胡亂飛的丹尼爾，他的鬍子終於承受不住強烈的海風直接被扯斷。樹妖發出尖叫聲，隨著狂風被吹離隊伍。正當傑米驚訝的看著手中斷掉的鬍子，再看飛入遠方的丹尼爾之時菲衝向他們的後方，利嘴銜著丹尼爾的背包連同樹妖衝向傑米的懷中。他張開雙手慌張得緊緊抱住貓頭鷹，拉肖恩看見隊員們都回來後將傑米拉近祂的身邊，隊伍瞬間飛入充滿萬物氣息的小島。

　　鈷藍有翼人竄飛衝進綠色植物裏，黑暗的視野讓他不穩地穿梭於橫柯的樹林間。翅膀尖端硬生生的撞斷樹枝讓比爾痛的發出聲音。在驚險的一瞬間他發現頭頂上的障礙物會打到同伴，硬是振翅躲過垂掛的藤蔓在夜空中翻轉幾圈。突然比爾意識到前方有巨大的樹幹，賣力地側飛閃越直直往草堆衝過去——比爾往後伸手用力的抓住背上的拉肖恩、傑米將他們往厚草堆上丟過去。

　　「比爾！你在做什麼——！」拉肖恩伸出手震驚地看著比爾的臉龐，他露出勝利的微笑後狠狠地往絞結的樹根後方衝撞。

　　在落地的瞬間拉肖恩摔在柔軟的草地，意識模糊中祂聽見遠處的劇烈撞擊聲還有微小的雨滴聲，以及淡淡的草木斷裂的氣味。祂想起身察看比爾的狀況，全身卻癱軟無法動彈。在場的所有種族因為強烈的撞擊都當場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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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拉肖恩先生！快過來啊！」傑米露出笑容回頭看拉肖恩在草地上奔跑。

　　　拉肖恩瞬間被傑米的叫聲驚醒，他發現自己是站著的。看著眼前的傑米他疑惑摸著頭部有撞到的地方。當他摸到撞擊處時感到訝異。祂快速確認全身，身體竟然也沒有絲毫的外傷跟草屑，天氣也平靜得難以置信。

　　　「奇怪？這是怎麼回事？我剛才不是撞到草堆嗎？衣服怎麼也穿得跟之前一樣？」拉肖恩看著毫髮無傷的身軀跟破舊的服裝驚訝說，眼前的時間使他更加納悶的抬首，「而且……現在是早上嗎？」

　　「拉肖恩先生？你怎麼不過來啊？」傑米佇立在草地上問。

　　「拉肖恩你怎麼了？是吃到什麼壞掉的食物嗎？」布萊兹走進拉肖恩的視野伸頭問愣在原地的拉肖恩。

　　「布萊兹？你、你怎麼是人類的樣子？你不是返祖了嗎？」他訝異看著一頭咖啡色髮色、姿態跟人類一樣的布萊兹，震驚得用手指比他，「而我也……」拉肖恩眼角餘光像是注意到周遭的事物停止說話，一臉茫然的轉臉。

　　拉肖恩這才發現他站在原本家鄉中學校裡面再熟悉不過的操場，四周都是在嬉戲玩樂的學生們，歡鬧聲在耳裡迴盪。

　　溫熱又帶著大海的空氣竄入他的鼻腔、鳥禽靈活得在枝葉上起落，和平又日常的場景讓他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有某種不好的預感不斷從內心竄出。拉肖恩急忙舉起雙手想證明他的不凡與地位，他是這個世界的水神＂Ａｂｚｕ＂，然而攤在他眼前的卻是再普通不過的人類雙手。

　　徐徐的風吹起拉肖恩的黑髮，他睜大黑眼，彷彿之前所發生的事情都只是一場夢。這裡就像是沒有其他種族、＂超能者＂、守護者，更是沒有守護神的世界。對面的傑米跟布萊兹都露出奇怪的眼神望著他。

　　「水紋印記怎麼不見了？菲！比爾！畢維斯！丹尼爾……等等……他們是誰？」

　　拉肖恩的腦袋瞬間卡住，耳裡響起頻率低的嗡嗡聲，直到高音徹底打斷他的思緒。他疑惑地仰望逐漸暗沉下來，沒有盡頭的天際喃喃自語，水也從空中順勢滴落在他的臉頰上。

　　「我……我到底是誰？」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我本來就是這樣子啊！傑米我們走！來比比看誰跑步比較快！」布萊兹雀躍地奮力往前奔跑，完全不理會拉肖恩的心情逕自往前邁步。

　　「布萊兹，你偷跑犯規啦！」傑米跟著布萊兹發出嘻笑聲追著布萊兹跑步，他們的背影似乎比之前更加的陌生，離拉肖恩越來越遠。朋友們的笑聲在他的腦中忽然被放大，同時參入許多不認識詭譎多變的打鬧聲，音調高低起伏接連不斷，有些甚至被刻意隱藏起來那般不清不楚。

　　「等、等等我！傑米！布萊兹！」拉肖恩正要起步，發現有人類跑過他。那在熟悉不過的背影讓他震驚無比、瞪大了雙眼，「那、那不是我嗎？你……你到底是誰——！」拉肖恩頓時反應過來怒火湧上黑眼，氣得朝那個冒牌貨破口大罵。

　　眼前的另一個他聽見他的怒吼聲停下了腳步，「我？你說呢？」冒牌貨以詭異的姿勢扭頭看他使拉肖恩打個冷顫。對方臉黑的讓拉肖恩看不清楚他的臉，冷風一吹那時臉龐終於變得明亮。拉肖恩本以為可以看清楚對方的真面目，但是整個變清楚那刻他卻更加畏懼，冒牌貨的脖子嚴重彎曲，那雙發著紅光的雙眼對他露出毛骨悚然的獰笑。

　　「我是拉肖恩啊？那你又是誰呢？怪物，」冒牌貨發出如惡鬼詭異的高音嘲笑著他。

　　拉肖恩似乎察覺到什麼看著雙手，那瞬間他狠倒抽一口氣嚇壞極了。他的手指頭變成只有三指而且粗壯像怪物般的恐怖，「不是的——！我、我……」在拉肖恩還沒想起自己的名字時冒牌貨早已發出笑聲，頭部也完全沒有要轉回去的意思繼續微笑跟在傑米他們的後面奔跑，隨時都要追上他的朋友們。

　　「傑米、布萊兹！危險啊——！」目睹到這一幕的拉肖恩著急得在朋友們的背後狂奔，震驚地往前伸手。說時遲那時快，天地瞬間整個暗沉下來，讓拉肖恩有股錯覺他好像永遠都追不上他們的腳步；視線半霎天旋地轉使他失去方向感的左右搖晃，眼眸閃過一個又一個畫面，就像他闖進色彩斑斕、混亂喧譁的空間。

　　拉肖恩一眨眼前面卻出現一個個頭矮小、全身沒有毛髮、頭部大小比列怪異的類人類怪物，它一把掐住拉肖恩纖細的脖子發出厲鬼的吼叫聲，孩子們的嬉戲聲瞬間在拉肖恩耳裡炸裂開。他畏懼得閉眼亂吼，不斷的掙扎。

　　直到冰冷的觸感冷得讓祂再度睜開雙目，那些可怕的事物才消失。再次拉肖恩卻是躺在地面上，祂恍惚撐起身子發現自己現在身在瀰漫濃霧的黑暗空間。熟悉的操場，還有朋友們的身影都不見蹤影。　　

　　「這是哪裡？剛才又是什麼啊？」拉肖恩環顧荒冷的四周喃喃說同時瞥到手掌上的水紋，祂才想起自己是世界的水神＂Ａｂｚｕ＂。

　　拉肖恩猛然想起比爾還有其他同伴的處境，祂急忙朝一望無盡的濃霧大喊：「比爾、傑米、菲……」年輕的水神沒有猶豫跨出腳步，神情慌張的尋找祂的子民們。

　　太糟糕了、太糟糕了我可不能在這裡逗留了！祂懼怕心想。剛才比爾往後摔時我聽見了我從來沒有聽過的物體撕裂聲，比爾一定是出什麼事情了！恐懼在拉肖恩的喉嚨裏不斷地跳動，似乎快要蹦出來那樣的強烈。

　　「我現在必須到比爾的身邊才是！」

　　濃霧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凜冽、鬱律，將拉肖恩的視線完全遮住。祂胡亂撥開濃密的白霧時依稀聽見陌生的說話聲，拉肖恩停下動作，仔細凝聽。

　　『我會，阻止祢的！不會再讓祢痛苦下去！因為現在的祢是錯誤的——！』女性的聲音帶著堅定，似乎在勸阻著事物。

　　「是誰在說話啊？」拉肖恩瞇著眼，想再踏出腳步往前看清楚時周圍森薄的冷氣瞬間閃著紅光，轉變成巨大的黑獠牙騰騰升起。黑霧不斷翻湧形成像是龍又像是某種龐大的怪物，四周迷霧彷彿如牠身體的一部份攏聚在一塊，張牙無爪的朝周遭襲來、鬼哭狼嚎的聲音劃破周圍的空氣。

　　『果然，＂Ｂｕｄｉｓｌａｖ＂們都是叛徒，是背叛者——啊——啊——啊——啊——啊——啊——！』

　　黑霧憤怒地吼著，寒冷的空間隨著牠的強烈的情感不斷劇烈搖晃，將女性的聲音凶狠吞噬掉。四周同時也傳出無數帶著低沉的嗓音，如惡靈的碎語迴繞整個場面。聲音的主人們似乎在跟著節奏強而有力的起歌。

　　「子宮……女人、女人啊……雌性、雌性啊……」

　　「子宮……女人、女人啊……雌性、雌性啊……」

　　「她們都是、都是用來、用來幹的啊、幹的啊……」

　　「啊……」

　　拉肖恩顫慄地往後退，撚指之間周圍的濃霧變成數隻黑手朝祂森然逼近，黑手上長滿無數的眼睛瘋狂轉動直盯祂看使毫無防備的拉肖恩瞪大了眼，狠狠倒抽一口氣。就在快要被黑手碰觸到的那一刻，拉肖恩身後忽然出現新的空間發著白光，迫使祂詫異地轉頭，手臂同時被緊抓住彷彿祂被白光用力的往後拖向空間——拉肖恩整個向後倒，讓祂有種跌倒、撞到頭的錯覺，以及『終於得救』這個想法。

　　然而，眼前的黑手卻沒有打算放過拉肖恩準備伸向祂的眼眸，「不會吧！難道……」拉肖恩下意識說出這句話，似乎祂已經意識到黑手會往哪邊移動。事實如拉肖恩所想，黑手化為尖刺狠狠地貫穿拉肖恩的雙眼直到後腦勺，祂隱約感覺到邪惡還不停地轉動蹂躪祂，鮮血撒在拉肖恩的臉龐上，滴滿全身。

　　「啊——啊——啊——啊——哈——哈——！」強烈的痛感刺激著大腦讓拉肖恩瘋狂尖叫、祂揮動手腳又深怕痛楚再繼續擴大。

　　『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光了你們這些人類啊——啊——啊——啊——啊——啊——！』這句夾帶恨意的話語連同強烈的尖刺刺穿拉肖恩。拉肖恩感覺祂的心臟傳來劇烈的疼痛，那瞬間祂的內心徹底崩潰——

　　在垂死之於拉肖恩完全進入白光，照亮祂的身軀。恍惚中拉肖恩感覺有種族在喊祂的名字，將祂拉回現實。

　　「拉肖恩！拉肖恩——！」

　　拉肖恩驚慌的睜眼，胃部伴隨突如其來的噁心感，讓祂急忙起半身難過地低頭猛嘔吐。祂無比畏懼地雙手狂發抖撫摸著眼窩，確認自己的雙眼是否有沒有受到傷害。

　　完好無損的結果使祂長吐一口氣，祂開始露出得意的笑容朝空氣嘶吼發笑，笑聲既是喜悅又帶著哭腔，「還好是做夢，做夢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嗚……」拉肖恩雙眼上掉出欣喜的眼淚，內心感到無比慶幸。

　　「我還活著！我……得救了！得救了啊——！」

　　拉肖恩發瘋的神情都印在同伴們不安的眼眸裏，看似他們都畏懼又疑惑的不敢靠近拉肖恩。

　　「拉、拉肖恩先生……」傑米害怕的往後退，兩眼就像在看瘋子一樣震驚。他露出憂心的表情，幾秒後傑米衝過去朋友的身邊跪在沙灘上緊抱拉肖恩的側面，「已經沒事了，拉肖恩先生……已經沒事了……」傑米閉上雙眼將頭部埋進拉肖恩的肩膀裏面，拍著祂的背部安撫祂。

　　「……傑米……？」拉肖恩停止笑聲，兩眼發愣的看著金色髮絲停頓幾秒。

　　傑米兩手抓著拉肖恩的肩膀與祂對視。他眨著眼，藍色雙眼滿是無限的冬陽。傑米湊近拉肖恩親吻祂的臉頰，輕聲問拉肖恩說：「拉肖恩先生，祢好點了嗎？」傑米露出溫和的笑容，伸出纖細的手指替拉肖恩擦拭臉頰。

　　「謝……謝謝你……傑米……我好多了……」拉肖恩驚魂未定眨著湛藍眼恢復神情，疲憊的盤腿坐好，耳邊傳來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拉肖恩環顧著四周，祂坐在離沙灘不遠處的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