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2021年七月紀錄的一個夢。那一年我因為工作住在潮濕的山上,離稍微擁擠的人潮需要搭上30分鐘公車的距離。我常覺得自己缺乏身而為人的意識,也因此對人有著超出常理的好奇,流著一半隱居荒野,與世隔絕的血液,另外一半則在城市高樓,市井小民的混雜裡翻騰。我喜歡在迷茫的燈海裡走路,那讓我有著完全不屬於任何地方的幸福,如果住在城市裡,我將不再享有這份疏離的愛,那也是我對世間人類僅存的善意。
在這個時代裡,人要消失是十分容易的,只要關閉所有的社群網站,你的一切訊息將不復存在,甚至可以替換為另一個人。我這樣消失了四年,或者更久,但並沒有失去些什麼。我只是用另一個方式活在某些人的視線之外,我驚訝於眼睛能看到的世界,對他人故事的想像,都是如此扁平且狹窄。
於是乎每當遇到想要住在山林裡自給自足的都會女子,我都只是點頭微笑,內心明白她們終究是要回去的。怎麼來,就怎麼回去。山林對我來說不是幻想,也不是狂熱,這只是種緣分,我選擇了它,它剛好在這裡,沒有留戀,只有感謝。
那一年我買了很多精油,一方面是工作需要,其他的,我也說不上來,這些陌生的氣味像是一種召喚,一種陪伴、一種嚮往。我流連在另一個沉浸式的體驗裡。L是當時唯一會來找我的人,一個像是小妹妹又擁有老靈魂的人,我常幫她調油,在公眾場合遇到時會遠遠的相視微笑,比手畫腳,像是來自遙遠星球的共同秘密。我們知道站在西裝筆挺的人面前要保持沉默。
冬天,我租了一個很小的房間,隔音並不好,房東常對小孩不留情地破口大罵,無恥、沒用。像是在罵他自己。女孩總是露出極為複雜卻略帶天真的眼神,她偶爾會在紙條上寫著,要離開這個世界之類的話,然後再塗掉。
因為太冷了,我買了各種雪松、冷杉、歐洲赤松、黑雲杉,加上一點柑橘類的檸檬或葡萄柚,那個畫面像是在被雪覆蓋的針葉林旁的小屋,在暖爐裡燃燒著木柴取暖,小瓦斯爐上正煮著即將沸騰的熱紅酒。我想起賣火柴的小女孩,她的心因為點燃火柴的瞬間而感覺溫暖、充滿希望。我們需要創造、想像,這是一股極大的力量。
偶爾,去一個新的地方,把身體拉開、蜷曲或者拔高,學會不用那麼依靠自己。
讓自己和殘酷的社會合而為一,成為角色,成為巨石,成為殘酷本身,成為社會的一份子,於是一份對黑夜的體悟油然而生。成為黑暗,而不是逃離黑暗,成為想像,而不是奔向想像。火的意義也不在火之外,而是,點燃它。
※圖片來自《賣火柴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