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上的料理亭
雖然已是12月了,氣溫卻還在20度上上下下。紀州庵緊鄰著新店溪,偶爾從河面上吹來一點蕭瑟的氣息,一點涼意。
現存的紀州庵古蹟稱為「離屋」,與已於大火中消逝的「本館」、「別館」加上周圍的廣大草坪才是它的原貌。「紀州庵」是日本紀州(今大阪南方)平松德松先生在台灣以家鄉「紀州」為名開設的高級料理亭,本店在現在的西門町、西本願寺附近,而同安街底臨水而建的則是支店。
「本館」在離屋南側,約為現在水源快速道路的位置,是紀州庵支店最早的建物,在1917年營業之初是茅草木造的兩層樓餐廳,二樓築有木橋連接新店溪土堤,是紀州庵料理亭的主要入口。當時新店溪此處一帶除了紀州庵以外,還有新茶屋、清涼亭、馬屋支店等料理屋,這樣依傍河川美景玩賞的飲宴方式在當時蔚為風潮。10年後,隨著經營日盛而擴建了原有的規模,新建大廣間式的宴飲空間「離屋」,以及招待特別賓客的「別館」,並且翻修了「本館」為三層樓房,有過廊與「離屋」相接。
不過,用文字來敘述空間規劃是很有距離感的。假若此刻我們不小心從時空的裂隙踩空,掉回到1928年的紀州庵,為了招待特別的朋友或生意夥伴,我們穿上體面的衣服,一行人來到川端町的新店溪畔,在土堤上遊樂賞玩往紀州庵的方向走去。周圍熱鬧的料理屋排列過去有七八家之多,賓客與服務生來往絡繹不絕。到了紀州庵,我們登上店家準備的屋形船,並請了藝妲上船表演,遊河宴樂的過程也捕撈新店溪的魚獲帶回餐廳烹煮。經過一番暢飲,行船回到了紀州庵,下船從土堤過橋進入紀州庵本館二樓。洗浴之後,服務生引領我們穿過過廊來到離屋的包廂用餐,離屋用拉門隔成五個空間,兩側是門廊,服務生與賓客穿梭,包廂內笙歌舞影、熱鬧非凡。
至此,紀州庵風情萬種的容顏已能窺見一二了。
從風霜老屋到文學森林
「城南」是一個概念,泛指總督府(今總統府)以南的區域。雖然紀州庵在當時的行政劃分屬於川端町,但是「城南」是一個突破行政劃分的概念範圍,假以紀州庵為中心向外輻射,便可看出一張有深厚底藴的文學網,如日治時期便有的城南小學校(南門國小)、林業試驗所(植物園)、台北中學(建國中學)、台北第一高女(北一女)、台灣總督府高等學校(今台灣師範大學)、台北帝國大學(今台灣大學)等,且許多行政教育機關宿舍群也聚居于此,儼然成為當時的文教區域。
興盛一時的紀州庵料理屋隨著太平洋戰爭爆發,繁華榮景也漸漸落幕,戰爭期間歇業成為暫時安置傷患的安置所,戰後日人離台,平松家族也隨之回到日本紀州安居。到了國民政府來台,將紀州庵整編為省政府合作事業管理處與社會處的員工眷屬的「第一宿舍」,作家王文興就是在此時住進了紀州庵,成為他少年成長的居所,《家變》的故事背景便是這裡。隨著歷史的軌跡,戰後離台的日人因禁令只得將無法攜帶的舊書雜貨留下,成為牯嶺街舊書、古玩藝品店興創之始;林海音、梁實秋、余光中等文人、詩社、文學社團及洪範、爾雅等許多文學出版社不約而同都在城南留下足跡,是為城南明媚的文學光點。
1996年、1998年兩次大火先後焚燬本館及別館,僅存的離屋漏水且樑柱頹頃。直到2002年底開始,在「臺大城鄉所」、「同安文化森林促進會」、「城南水岸文化協會」的努力下,從最初只是單純地保護老樹,到發現紀州庵在地理與歷史上與台灣文學的密切連結,終於在2004年以文學森林為名將紀州庵定為市定古蹟。
活化的古蹟。美食的紀州庵
現在的紀州庵在離屋北側建立了新館,於2014年完成古蹟修復正式對外開放,平日除了古蹟導覽、各項藝文活動以外,在新館內還有展覽、文藝書店、風格茶館以及各項藝文相關課程講座可以參與。其中讓人吮指回味的,是風格茶館推薦的茗品以及「作家私房菜」。
在紀州庵選茗中,「瑞穗蜜香紅茶」及「舞鶴柚香」茶因為小綠茶蟬的噬咬而有特殊的蜜香氣。小綠茶蟬是一種茶蟲,嗜吃茶樹的嫩葉,被小綠茶蟬叮咬過的葉子會呈現乾枯的紅褐色甚至萎縮凋零,賣相不佳,但是所沖泡出來的茶卻帶有特殊的果蜜香氣、風味獨特。這兩道茶館選茗都來自花蓮,是台灣的在地好味道。
「作家私房菜」則是將作家餐桌上的好料理搬進了茶館,如「古月獅子頭」出自詩人古月之手,是一道氣味家常、層次豐富又爽口的功夫菜:先將絞肉與佐料混合,加入爽脆的荸薺,以手搓揉打拋至少一個半小時。成團以後,先炸再以文火燉煮一個半小時加入蛤蜊悶在一起。冬天的時候搭配大頭菜一起煨煮、夏天則改用竹筍搭配。荸薺讓獅子頭吃起來口感豐富、蛤蜊則減少了大塊肉類的油膩感;塊狀的大頭菜有炖煮菜的風味:滷汁在外、原味在內,變化怡人。另一道「東方美人茶湯圓」是清爽的小甜品,東方美人茶的產生,傳說來自客家惜物愛物的精神,由於茶農捨不得將小綠茶蟬叮咬過的茶葉扔棄,所以採摘自用,沒想到茶葉卻因此帶有獨特香氣而廣受歡迎,成為獨特茗品。這道茶湯圓由客家茶詩人吳德亮製作,是冬日的文學森林裡饒富台灣味的下午茶。
來紀州庵,散散心、愛戀古蹟,一下午在只有林蔭草地和書本的城南桃花源任時光如歷史逝去,感覺閒適而充實。受訪的館員笑著說,紀州庵文學森林特殊的地方,是先發現了它與文學的連結,再以此特色為古蹟定位;古蹟因為文學有了新的面貌,文學也因為古蹟而多了一個與人們相遇的連結點。未來紀州庵也希望由此出發,不但是人們與親子遊憩、親近文學的場所,更能進一步成為台灣文學發展的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