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說會被聽從的話
今天是這星期的第一天，也是這個月的最後一天，淺灰色的天空偶爾趁著沒人注意，灑落幾針毛毛雨，那雨量甚至比不上在浴室用蓮蓬頭沐浴，有些人還需要透過在路上看見未蒸發消散的積水，或嗅到比平時早晨還要清新的空氣中所挾帶的濕潤泥土氣味，才發現下過雨。
威農上班前會載搭德里去學校，哈利可以選擇自己走路上學，但搭便車能節省更多時間和體力，除非哈利早上來不及跟他們一起出門，不過搭德里總是準備得最慢的那個。
搭德里坐在副駕駛座，隨著車身晃動的節奏打鼾，不論是刺鼻的機油味還是引擎運轉的雜音，都影響不了他的睡眠。
駕駛汽車的威農手上要控制方向盤和排檔桿，腳邊煞車油門的踏板時鬆時緊，眼睛看著路況和交通號誌的間隙還不忘瞪兩眼後照鏡裡的哈利，嘴巴也忙個不停，先是抱怨客戶要求多錢卻給得少、哈利在他們家白吃白喝，後又嚷嚷瘋子亂按喇叭、要哈利少在外面做那些令他們蒙羞的蠢事……。
對哈利而言，說話一定要有目的，最好還要能獲得利益，否則就是枉費唇舌。
比如搭德里只要說肚子餓了，頗踢妮恩就會煮飯或拿零食給他吃；頗踢妮恩指著衣服布料上的瑕疵，去跟店家要求折扣；威農宴請客戶並不斷讚美對方，來提高生意成交的可能。
這就是哈利很少說話的原因，他說出口的話沒有人會聽從，不過他最近學會該怎麼讓別人按照他說的話去做、讓說出來的話得以實現，他打算今天就要來試試看，他說的話到底有沒有用。
「讓開。」
擋在哈利前面的那個女同學，下課時間站在走道上跟朋友聊天，背對著哈利的情況下，應該是要先轉頭確認是誰說的、對誰說的，她才能知道是不是她需要讓別人過，但她就只是走向另外一邊，然後接續方才的對話。
留在教室裡的人除了哈利以外都沒意識到有哪裡不對勁，又或許是其他人即使察覺到了也不會反應出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哈利父母雙亡由親戚扶養，待遇不好發育不良還時常被懲罰的事情，不能說全校都知道，但至少班級導師和大多數同學們都心知肚明，可這又能怎麼樣呢？
這個班級裡有一個胖男孩的東西，不是找不到就是壞掉了；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全身傷痕累累，總是傷口還沒好又新增了不少；一個經常低頭瑟縮身體的亞裔女孩子，一直告訴老師繼父對她做了讓她不舒服的事情，但她媽媽只會道歉說小孩子不懂事亂講話。
「聽你們班導說你有事情找我？如果是來懺悔爬樹的事情那就可以走了，看在你改過態度還算不錯，這次就到此結束，再有下次就警告處分！」校長一連串話講完，就轉過辦公椅背對著哈利，嘴裡還嘖了一聲，喃喃自語：「一點小事情都處理不好，還讓這個小孩來浪費我的私人時間，真是沒用。」
哈利也不理會校長的意見，對著空氣說：「以後妳遇到任何問題都只能自己解決，沒有人願意幫助妳，從此再也沒有多餘的心力來管我的事情了。」話語一落，轉身就走。
校長不知是沒及時採取行動，抑或是根本不把哈利說的話放在眼裡，總之，走出校長室關上門的哈利，沒有被校長以任何名義責罰。
哈利動身離開前看了門一眼，從門板上看見模樣變得十分憔悴的校長，在一間認不得是哪裡的教堂，對著聖職者悲嘆遭遇到的苦難，他能聽見看不清楚臉的神職人員貌似慈祥地說：「這一切都是主的考驗，妳必須用謙卑、虔誠的心獨自面對。」
校長跪倒在地，哭得不能自己。
哈利悠悠漫步而去，下個學期校長換人了，後續只要得罪過哈利的人都會遭遇各種不幸，漸漸有人發現共通點後，有所知的人們達成了不能觸犯哈利波特的共識，無所覺的那些人都從他身邊消失了。
下午放學後哈利都會去圖書館看書，搭德里會先由頗踢妮恩接他回家後再決定要出門跟朋友玩還是待在家。
哈利會在傍晚五點半以前回到德思禮家，今天當然也不例外，不過路上遇到慶祝節日舉辦活動的人們，他們裝扮得跟平時完全不同，多數是陰森恐怖的造型，也有俏皮可愛的樣式。
這個節日好像就是要由打扮成妖魔鬼怪的小孩，挨家挨戶地去別人家索要糖果，就算沒做任何特殊打扮的小孩，也能從一些成年人手中拿到糖果餅乾。
有幾個擦肩而過的人們，問哈利要不要他們的招待，有些是巧克力、蛋糕、硬幣，面對那些情緒高亢歡樂慶賀的陌生人，哈利每個都拒絕了，別人想給的他不一定想要，而且給的那些東西不見得真的是好東西。
真實面孔都顯現不出人心，更何況在化妝和面具的遮掩下，人群中還會混入一些不是人的生物。
晚上會比白天冷至少5度，那些人可能吃完晚餐以後還會再次出來玩樂，八、九點以後的來訪不會給屋主帶來困擾嗎？
像德思禮家一樣不參與這個節日活動的住戶們，通常會在門口備置告示，說明不接受惡作劇來訪，情節嚴重者不排除報警處理。
晚餐結束後到洗澡就寢前的這段時間，總是德思禮一家觀看電視的休閒時間，只要不是威農收聽晚間新聞的場合，都由搭德里選擇他喜歡的節目，而頗踢妮恩會再額外準備些飯後甜點，坐到旁邊投餵她的寶貝兒子。
至於哈利的任務就是盡早用完浴室，然後回到他位於樓梯下方的儲物間寢室，熄燈睡覺並保持安靜。
然而，今晚哈利有別於以往，在德思禮一家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他走過來用身體擋在電視機前面，威農正要大聲斥責哈利讓他滾開，就見哈利右手舉在胸前，打了一個響指「啪」的一聲，電視機畫面一片漆黑，只剩燈光打在螢幕上的反光。
「臭小子耍什麼把戲，你竟敢把電視機插頭拔掉！要是壞了你可賠不起，該死的忘恩負義的狗東西……。」威農揮舉著拳頭，肉多到把五官擠得變形的大臉氣得漲紅。
搭德里在一旁興奮地拍手煽動威農，「爸，打他！他就是欠教訓，讓他再也不敢妨礙我們看電視，哈哈！」
頗踢妮恩皺著眉頭厭惡地瞪視哈利，白眼都快翻到後腦勺了。
面朝德思禮觀察他們反應的哈利站得挺直，高度大概也就成人腰間高，站在坐著的德思禮家面前，明明才比他們高一顆頭，卻彷彿高人一等，像是將他們踩在腳底一樣。
動物世界中，草食性藉由植物提供的養分存活下去，而肉食性藉由捕食其他生物的肉體生存，每個生命都是藉由掠奪生命才能活著。
人類社會中，人們需要利用資源來生活，而資源大多有限或者掌握在某些人手裡，要取得資源不是用對等的利益換取，就是憑強大的武力去爭奪。
哈利沒有德思禮一家想要得到的利益，但是他擁有德思禮一家沒有的力量。
畢竟，在這之前都是德思禮一家用成年人的力量來教導哈利該怎麼生活，既然是以力量作為行事的依據，那麼確實該由哈利使用自己的力量，讓德思禮一家學習新生活了。
哈利平淡地對德思禮夫妻說道：「從現在開始，我想要什麼就提供給我，你們可以把價格記錄下來，以後我會賺錢償還，先從我來到這裡的第一天開始計算到去年，之後都以一年為單位來結算。」
「噗——這小子是不是腦袋撞壞了，頗踢妮恩妳有聽見他說了什麼嗎？笑死我了，一個父母什麼都沒留下的窮光蛋孤兒，以為隨便唬兩句以後會成為有錢人，就能從我們家騙吃騙喝騙錢囉。」威農邊笑邊用右手拍著大腿，呼吸平順了才繼續，「聽著，我不曉得你是哪裡來的錯覺，這個家沒有你說話的餘地，明白了就趕緊收拾收拾回你的房間睡覺去，夢裡什麼都有，快滾！」
「是啊，我們不是你爸媽，沒有這個義務滿足你的任何需求，要怪就怪你早死的父母沒把你安排好，可憐我們被迫接下你這個包袱，哼。」頗踢妮恩細長脖子抬起的角度，讓她的鼻孔一覽無遺，像是眼不見為淨地轉移視線看向她的乖兒子。
搭德里坐在那邊好似沒搞清楚狀況，神情呆滯，平常本就有些木訥，只有與食物或暴力相關的事情才反應即時，現下也許是哈利和德思禮夫妻的談話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又或者……。
「搭德里，去廚房拿蘋果跟水果刀出來。」正常情況下，搭德里不可能會聽從哈利的命令去做事，可是在哈利學會控制力量後，搭德里就像被遙控器操控的機器人一樣，起身前往廚房了。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要照他說的做？！」「啊——你！一定是你對我們寶貝搭德里做了什麼，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是個禍害，就跟你父母一樣！」
德思禮夫妻驚慌失措，剛剛可能沒料到搭德里會按照哈利的指示行動，所以傻愣著沒來得及阻止他，現在兩人急忙站起，如無意外，應該是一人去阻止搭德里，一人去制伏哈利。
右手食指朝下，「坐好等著，你們不想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對嗎？」聽到哈利隱含威脅的警告，德思禮夫妻當然沒有打算坐以待斃，可無形之中有股強硬的力量，迫使他們坐回原位，甚至無法再次站立。
德思禮夫妻驚恐萬分的眼神不斷四處飄移，偷偷瞄哈利幾眼，彷彿看到哈利就會被火灼燒似的，退縮轉往廚房的方向、對方同樣惶恐發紫的臉色，又不禁如同飛蛾需要憑藉光源判定方向，望向哈利臆測後續。
直到搭德里左手拿著一顆蘋果，右手握著一把水果刀出現在他們面前。
德思禮夫妻的目光追隨著搭德里，眼前最大的威脅是哈利，但他們更關心搭德里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搭德里就像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機器人，沒有自我意識，要手握遙控器的人操控才會繼續動作。
哈利本想叫搭德里把蘋果削皮後切開給德思禮夫妻，但考慮到搭德里平時粗手粗腳，任何精細一點的玩具到他手上沒多久就玩壞了，叫他用水果刀削蘋果皮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時間，「用水果刀把蘋果切成兩半遞給你父母，別切到手了。」
德思禮夫妻緊張兮兮地關注搭德里的一舉一動，深怕他出了什麼意外，他們瞠目結舌戰戰兢兢的表現，讓哈利感覺欣賞的不是同一場表演。
出乎哈利預料地，搭德里乾淨俐落將蘋果一分為二，刀口平整漂亮，他把水果刀放在桌上，雙手各半顆蘋果，切口朝上遞給德思禮夫妻，他們發現他們沒拿走蘋果，搭德里的手就一直舉著，蘋果被拿走後，搭德里雙手落回身側，沒有後續行動。
德思禮夫妻各拿著半顆蘋果，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搭德里還沒恢復正常，此時哈利思維偏離，難道被命令的人可以完成平時做不到的事情？真是太有用了呢。
「我以後會睡搭德里的雜物間，把裡面的東西整理好，留在裡面的東西會視為我的個人財產，」哈利看了眼搭德里，又看了看德思禮夫妻，「三天內統計過去的開銷給我，沒有就當作我沒欠你們，至於金額計算我也有個人的判斷，要是你們虧欠我，就會從其他部分歸還，我們最好兩不相欠。」
「我們提供給你你想要的，前提是你不能用你那古怪的力量傷害我們！如果你不遵守約定，我、我拚上這條命也要阻止你！」威農終於能從沙發上下來了，儘管看起來有點腿腳發軟。
「只要你們有好好達到我的要求，我們就能和平共處，我想你們也不希望我讓你們被迫達成，對吧。」
頗踢妮恩衝過去把搭德里抱在懷裡，可惜搭德里仍不為所動，她哀號兩聲，「嗚嗚——我的兒子，我的寶貝搭德里，你對他做了什麼！你這該死的怪物！你——」她掐斷自己的話，好像是這才發覺有觸怒到哈利的可能。
「搭德里去沙發上坐好，等你父母把房間整理好就沒你的事了。」哈利隨即通知德思禮夫妻，「你們越快弄好我要求的事情，搭德里就越快恢復正常喔。」他轉身去收拾那些放置在樓梯下，小得幾乎沒什麼空間的儲物間內的個人用品，要去洗澡準備睡覺了。
洗完澡出來等了大概半個鐘頭，前去檢查德思禮夫妻整理好的房間，確認沒什麼問題，哈利就在威農、頗踢妮恩見證下讓搭德里恢復意識了，他被哈利控制期間的記憶好像還有保留下來，對哈利的態度變得忌憚些許。
哈利在房間裡信步四顧，「沒有我的允許，沒有人可以進出這個房間，也沒有人可以觸碰、影響我的個人物品。」緊抿雙唇，他躺倒在比樓梯下儲物間內的床大至少兩倍的單人床上。
好累，今天才用幾次而已就這麼疲憊了，如果要達到能無時無刻不控制德思禮一家的程度也太費力了，還好只需要掌控他們在乎的搭德里就夠了……人類會為了在乎的存在而妥協，那我會不會也有因為什麼而受人威脅的時候呢？
耳邊傳來德思禮家的竊竊私語，這棟房子完全不隔音，即使關上門還是連打呼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哈利平躺著，蓬鬆毛絨的棉被蓋過胸口被腋下固定，向半空伸出左手，握起拳頭，指揮結束，房間變得一片漆黑渺無聲息，闔上眼睛雙手平放小腹，只剩心中輕柔的樂曲伴他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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