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豪千金的使命

在難得萬里無雲的好天氣、我推開閣樓上方的窗戶讓一縷陽光灑染進這三坪大的房間...正中間有一台台灣的大同電鍋正在烹煮著中華美食、食物的香味從鍋蓋間正緩緩冒出...當白煙從閣樓上方的窗戶裊裊升起、海鷗們正在碧海藍天下盤旋飛舞...等待美食上桌的同時、我與我的西班牙好友伊莉莎白一同坐在床上閒話家常...。

話說剛到英國西班牙同學Juan和伊莉莎白是我在語言學校交的第一位朋友、而這個班級大多數人的目標是取得顯赫的英國碩士學歷！Juan的生長環境富裕也是書香世家的長子，由於父母都是教授、從小到大家裡唯一的要求就是專心唸書，而他也確實按照了父母期望接連考上第一志願馬德里大學及巴塞隆那研究所。2013年西班牙面臨著金融風暴、30歲以下年輕族群的失業率長年維持在29％上下，遠高於整體歐盟區同樣族群14％左右的失業率。即使擁有了高學歷也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於是在父母要求下Juan前往英國念語言學校跟我們一起當同學、之後再拿英國碩士學位凱旋歸國、這樣才能找個可「匹配」他的合適工作…。雖然Juan在班上是名列前茅的資優生，但因缺乏社會歷練與謀生專長、在英國只能找到飯店清潔人員的基層工作…。所以當他如願以償地考上英國著名研究所並要前往就讀時、我立馬搬出嚴長壽「讀書無用論」的理論。我跟他說台灣這位名人提到政府為了解決大學生失業問題，希望大學生繼續留在學校學習。但坦白說大家用太長的時間學習學術上的課程、卻沒真實與社會接觸的經驗，因此導致許多人變成只會念書的考試機器。我繼續接著說：「你的學歷已經夠高了，所以真正的問題不在於要補充你的學術理論、而是你忽略了自身專長能力的重要性。我們應該用更寬、更廣的角度去看自己的未來...」也許是在我真誠勸說下最終打醒Juan繼續追求高學歷的迷思，最後毅然決定回國勇敢尋求更加踏實的人生道路。

另一方面我和伊莉莎白的情誼則是從蹭飯的食客關係展開的。她是眾人傾羨的富豪千金、除了只需專注唸書外對於其它生活大小事一概都是不聞不問。讓我更吃驚的是...從她出生到二十六歲的人生中竟然沒有做過任何一份工作，讓我不禁懷疑、她到底是怎麽活到現在的…？我們相識後舉凡種種生活問題我都會協助伊莉莎白。例如說她想認識朋友、我就幫她尋找與邀約；她完全不懂作飯、我就常找她來我家一起用餐。更加熟稔後，我也帶她去各國朋友家裡串門子一起品嚐各式異國料理。不管在生活上、精神上我都把她照顧到無微不至...。伊莉莎白為了要回報我在英國長久以來的「恩情」，所以邀請我一起回家渡假，而我也爽快的答應了！因此與中國餐館經理請了十天長假後、帶著期待已久的心情一起回到她馬德里的故鄉...。

她家位於馬德里郊區的托雷多，是一座被列為世界遺產的古城。托雷多市容整齊潔淨，整體建築風格洋溢著一股古色古香的情韻與氛圍。一到她家、我即刻被其亮眼的屋宇外觀所吸引！大片明亮淡黃色澤的外觀壁面、彷彿抹畫成一幅極具古樸質感的油畫傑作。牆壁表面有著立體分明的石粒紋路，其形塊樣貌、則大小不一，有如鑲刻鑿印成藝術雕飾般典雅非凡。街道左右兩排的屋宇建物間高空上層處，還有著縱橫交錯、懸掛了一列列國旗。當我佇足仰望時，從旗幟的繽紛色調以及錯落有致的飄揚姿態裡感受到西班牙曾經極其強盛的國力以及那份濃厚的文藝氣息。她家空間寬敞、內裝陳設雅致，如同度假飯店般的美輪美奐。參觀她家時，發現家中多處都有擺放她的照片？我問了她、但是伊莉莎白似乎有意想迴避問題而沒有答覆…。令我更詫異的是她竟擁有三間房間，並依照早、中、晚的三個時段做不同使用…。來到西班牙的第一個行程，她帶我搭乘雙層巴士並盡情遊玩了馬德里的幾個著名景點...不僅遊賞了教堂與雕像的藝術之美、也去博物館求知探索。相較英國，西班牙擁有更加精巧華美的工藝技術與美學底蘊。另外，她也帶我品嚐了馬德里的許多街訪美食。

為了展現西班牙強盛卓越的文化特色，她舅舅還幫我們弄到Las Ventas鬥牛場的VIP門票。鬥牛賽場和羅馬競技場的樣貌風格十分相似，但前者更獨具一股肅殺氛圍。開場時，數匹駿馬昂揚奔出、現場樂隊奏起競技序曲，而鬥牛士們也浩浩蕩蕩的進場。伊莉莎白說： 「要進行鬥牛前，那些牛隻都需先餓上幾天保持在極度忿怒與不安定的狀態…。」我心頭忽然感到一陣酸楚與不忍！開賽後場上的兩位鬥牛士正聯手夾擊和對付孤軍奮戰的猛牛並手持鮮艷斗篷來誘引猛牛的橫衝猛撞。一面面鮮紅、豔紫或燦黃的斗篷，不斷挑釁式的擺蕩搖晃，卻也履試不爽的一次次成功招引了猛牛的劇烈狂奔以及連番衝撞。有時怒火熾盛的猛牛因其猛然撲空以致重摔到護欄處；但是也有鬥牛士因其判斷失準、而自陷於險境禍劫裡。輕則摔跌受創、最壞情況更有直接遭到牛角給刺穿了胸膛，甚至受到強烈撞擊而倒地不起！但多數情景則都是鬥牛士賣弄高超技巧、而把猛牛戲耍的昏頭轉向…。我看見其中一位鬥牛士掌握住一個絕佳契機、便趕緊奮力豪擲標槍，雖然戳刺進牛的左肩、但還尚未摧折猛牛的不屈意志…。再相互較勁一陣後，由於猛牛所受創傷越來越多、體力逐漸耗盡，最終更接連受多支標槍的猛烈穿刺後、倒臥而亡…。整場兩小時的鬥牛賽、雖然過程有強烈的感官刺激與衝擊，但我更看到西班牙人最殘忍冷酷的一面…。

競賽落幕移走牛的屍體後，疑似教宗的人物入場來主持渡化儀式。我極度不解、而在心裡暗自想著：「這真是一種荒謬的陋俗…大費周章的辦鬥牛賽把牛近乎虐殺掉、又良心不安懼怕冤魂纏身、辦渡化儀式以求贖罪，這豈不是相當矛盾嗎？」接著一群工作人員抬著聖母瑪莉亞神像進到賽場。隨著莊嚴肅穆的音樂響起、他們開始唱著聖辭與祝禱歌曲，然後抬起聖母像繞行賽場後再到街市裡進行繞巡。如果觸摸到聖母像，就能獲取這一年來的好運與祝福、另外也可得到救贖。她說：「凡是進場看過鬥牛的人、都要跟到教堂去做彌撒才不會被牛的冤魂纏上…。」聽完這話後，我頓時也感到不安趕緊跟著伊莉沙白的腳步一同進入教堂祝禱…。一行人回到教堂並把聖母像放置歸位後、大家則聚集一起做著彌撒與禱告並高唱聖歌禱詞。不過近年來鬥牛這類的傳統活動在各種反對聲浪的大力抨擊下、西班牙政府也開始宣導並慢慢減少各地鬥牛競賽。由於第一天鬥牛場面過於血腥殘忍，當晚我睡得極不安穩並且惡夢連連…。

隔天起來後，我因為對鬥牛賽的餘悸猶存沒有了食慾…。但是他們早就料想到我的情況，除了準備自家風乾的美味熟成肉切以外，餐桌上竟放著一盤金黃酥脆的油條。實在太感動了！原來伊莉莎白貼心的為我買了早餐幫我壓驚，想說他們還特地準備了我魂縈夢牽的台灣傳統早餐。「那麼杏仁茶或豆漿在哪？」他們全都一臉懵圈納悶地看著我…。「那是什麼？Iris，妳可以拿吉拿棒去沾壺裡的巧克力來吃喔。」原來是一場美麗的誤會…後來才知道它是一種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油炸麵食，亦在拉丁美洲、法國、美國及加勒比海多個以拉美人為主的島嶼流行，是當地早餐/下午茶時經常會享用的甜品，是由葡萄牙人從中國帶到歐洲的。在中國明朝的時候，葡萄牙船隊乘船前往東方，學習了油條的製作技術並傳至西班牙。難怪即使多了巧克力的香甜，可是嘴裡那股熟悉的酥脆鹹香滋味，跟吃油條一模一樣啊…。吃完早餐，我問伊莉莎白今天能不能安排一些比較歡樂的活動？於是她人脈廣泛的舅舅又安排我們去看職業足球聯賽，而且是由馬德里與宿敵巴塞隆那領銜出演的頂尖對決、在緊張刺激的激烈競賽後，馬德里以一分險勝贏下順利奪冠。由於這件事讓伊莉莎白舅舅心情大好、因此把他豪華別墅的鑰匙交給伊莉莎白、並囑咐要好好招待我後，我和伊莉莎白兩人便前往有名的海邊渡假勝Santander。

桑坦德(Santander) 是位於西班牙北部的濱海城市，也是坎塔布里亞(Cantabria) 活力四射的樞紐，有廣闊的海灘、各式精品商店和熱鬧的餐廳，在在呼喚著遊人蒞臨。伊莉莎白的叔叔在Santander有座豪華別墅，她深知我酷愛海景、於是我們來到這座傍山臨海的美麗城鎮繼續度假。我們參觀了那許多極富藝術風貌的巴洛克式建築、更被眼前奇偉非凡的教堂勝景深深開闊了眼界。金色輝陽灑染在典雅峻聳的教堂外側上、霎時因其光影的抹染與輝映，讓我更覺眼前情景彷彿有股更加神聖浩瀚的寂靜肅穆感瀰漫其中！不論是晶藍琉璃般的海色、還是在沙灘慵懶閑適的享受著日光浴；就算人潮眾多，但只要見到人人都歡愉燦笑般的玩水嬉鬧、並與眾人共享同片碧空蔚海的美好，這份單純的愉悅也別有一番雅致。

這裡的別墅裡同樣在很多角落擺放伊莉莎白的照片…。此時此刻伊莉莎白暫時擺脫父母的監控、她向我道出內心積壓已久極為沉重的壓力…。伊莉莎白說她是獨生女、也是家族企業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所以從小她的父母用著培育接班人的最高標準來規劃以及安排她的人生。因此她來英國只是為了取得顯耀學歷、之後再回國繼承家族的藥廠事業。她的人生表面看似光鮮亮麗、實際卻無掌控權並被剝奪了珍貴的自由人生。不僅一切要聽父母安排，也必須完成全家族的期待以及繼承人的艱巨使命。「我雖然繼承了家業，擁有豐厚財富與資源、但我的人生完全是為了別人而活，沒有說不的權利...就連結婚對象也是父母安排對家業有其助益的人。」她告訴我，她只能暗地趁大家不在的時侯靠著抽煙與酗酒才能暫時抒解內心積鬱的壓力以及難以掙脫的束縛…。伊莉莎白為了鞏固繼承人的位置，其言行舉止以及工作表現絕對不能出錯。因為其他順位的繼承者會想盡辦法來抓她的把柄，即便只是小錯也會被「大作文章」。雖然表面是令人欽羨的富家千金，但是家業的實際掌控者「垂簾聽政」的依舊是她父母親…。伊莉莎白的情況就如同西班牙的長公主-蕾奧諾，從小為了成為王儲，不僅要流利切換西班牙語、加泰羅尼亞語、英語、阿拉伯語、還有中文。連樂器、騎馬、滑雪、芭蕾等等，也全都要學會，關於著裝和儀態方面，王后更是給女兒安排得妥妥當當。在享受無上榮耀與眾人愛載的光環之下，誰也沒想到她的人生從此就失去了最珍貴的自由與自我。我不禁感嘆即使學習這些令人稱羨的「十八般武藝」、西班牙經濟衰敗以及高失業率卻達到歐洲之冠。這讓我開始質疑這國家的教育與體制真的相當失敗...花費浩大資源培育眾多高學歷人才，但在現實社會裡卻無用武之地。我這時也奉勸伊莉莎白要跟自己的父母談談，走出屬於自己的人生道路。不過我這些想法馬上被伊莉莎白狠狠打槍，她反倒覺得我明明很聰明、考上台灣研究所棄而不讀卻跑來英國工作和旅遊體驗人生，簡直愚蠢至極！所以在這趟旅程結束後，伊莉莎白繼續按照她的規劃念研究所、而回到中國餐館上班的我因為理念、走的人生方向不同跟她漸行漸遠...。

了解西班牙的社會後，我不禁感受到西班牙年輕人的壓力以及學歷掛帥的社會體制。學位泛濫成災，普遍貶值或者根本就是虛有名號。許多博士、碩士、學士被困得無所適從，若非從屈指可數的幾家名校畢業，大多難以事事，最終成為社會的負擔。所以我認為如果以後要在社會與職場生存，真正重要的是提升自身工作能力。唯有發掘與發揮自我的專長與才能，才是維持職場競爭力的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