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作品《界》(MÁM)的創作歷程紀錄片The Dance

2024/04/06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因為二月底看了麥可 ‧ 基根-多藍(Michael Keegan-Dolan)與舞蹈之家(Teaċ Daṁsa)合作的作品《界》(MÁM)很喜歡,就好奇去找這齣舞發想時的紀錄片 The Dance 來了解更多。舞名MÁM 出自凱爾特語,英文譯有 A Mountain Pass; Yoke; Handful; Obligation等,其中我特別喜歡幾篇舞蹈介紹文中提到的「隘口」這個中譯,指得是狹窄而險要的山口、兩山間的低淺處。我覺得這是一個既有畫面又有寓意的字眼,讓我想到一個過渡兩個世界的中間之地。

紀錄片中拍攝了一些與舞名非常相襯的愛爾蘭丁格爾半島(Dingle Peninsula)山景,由於不便截圖使用,僅以網路找到的遠景照片示意,可以想見身處其中如同被一重又一重的山勢包圍,以及起霧的時候,彷彿再過去就是另一個世界的感覺。


紀錄片 The Dance

整部片的敘事線開始於 2019 年 9 月 29 日位於都柏林的 The O'reilly Theatre,也是這齣舞首演夜的前 15 分鐘。當演出布幕升起,坐在台上的人摘下頭上的獸面,向眼前的白衣女孩揭露真實長相並啟動他的手風琴,他背後的黑布落下,出現 12 位坐在台上的蒙面者......。影片接著回到開演前在愛爾蘭丁格爾半島的排練場,呈現舞蹈發想和練習的過程,而後才又回到開演夜繼續往後走。

這個安排讓我在看完紀錄片後的有一瞬,突然覺得這齣舞裡的白衣女孩,或許象徵了一個從旁觀到加入的歷程,也或者說,是一個讓像我這樣坐在台下的觀眾,代入自己──如同魂魄被邀請進入一場祭典──的入口。

舞作由 12 位不同文化背景的舞者、7 位音樂家(來自曲風融古典與當代的樂團 stargaze),以及靈魂人物──愛爾蘭低音八角手風琴手柯馬克 ‧ 貝格利(Cormac Begley)共同合作而成,並由麥可 ‧ 基根-多藍擔任編舞。他們在愛爾蘭丁格爾半島的 Halla na Feothanaí 一起排練及生活了 8 週,影片中紀錄了許多有趣的片段。


編舞與排練中的互動

在激盪和排練舞作的過程中,編舞者麥可 ‧ 基根-多藍,給予引導、協助修調動作、激勵士氣,以及以真誠的表露帶領舞團。他有一些引導語很有趣,例如:想像自己像是在為即將逝世的父母跳舞那樣,當這是你最後一次有機會向他們展示這份禮物,你會怎麼去跳?試著用最實際的方式表達自己及貼近這首曲目。

以及由於整齣舞是在 8 週的緊密排練中共同激盪出來,過程中難免有許多不確定的時刻,某一次有團員問到,她感覺在這段激盪的歷程中,每個人可能都身處在不同的旅程,有時候她會不禁想:我們到底在哪裡?Michael 感謝她說出這種感受,並分享他認為創意應該怎麼發生:他強調他不要一個假的東西,有時候人們會假裝在經歷一個即興發揮的歷程、假裝集體能量正在發生,但其實心中早有所好;相較於此,他寧願不想要去「想要」什麼。影片中有一段他很具體地提及希望如何讓創造能量相互影響、流動:

I want to be able to adapt skillfully to the energies as they change and contribute as creatively as I can to what's happening. I think that like to hold the space for someone, like if iGen starts to make the movement, to give her as much of my attention and support as I can, and if I can copy a movement, well I copy it so then she can see it and feel it and know that that movement is coming. You know that you're kind of validating the fact that this is coming alive on her. 

此外,他有一席話讓我印象深刻,當時應該是已經非常接近演出前夕了,他有一次提到:當作品完成到一個層次時,它在精神、結構、精力上(spiritually, structurally, energetically),是沒有妥協空間的;這是個要嘛發生要嘛就是沒有的狀態,但無論如何我們都只能保持信心,不管我們是否承認或喜歡這個結果。當越身處其中時,即使覺得已經完成、能做的都做了,仍可能會感受到某些東西,也許是擔憂評價,也許是一些與壓力有關的記憶,當人們開始失常像是扭傷腳踝甚至生病時,就是它在發酵的時候,試著去管理這些想法、無視它、努力專注於眼前,以防它將你拉離這齣舞的情境。

(以上都是我大概意譯不是整句翻)


難以忘卻的感染力

我很喜歡這齣舞的原因之一,是它所引發的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彷彿一種強烈的邀請:透過手風琴引領的激烈節奏、透過舞者甩動身體、旋轉、遊戲般狂歡的氣氛,以及整齊劃一的群舞;這些組合產生某種讓人目不轉睛又有感染力的能量,將我捲入其中。有幾度我不知道為什麼腦中浮現多年前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看到的石刻,內容是狂舞中的酒神女信徒 Maenads。事後讀到這齣舞的相關介紹文章,將序幕中的獸面與酒神相連結,呼應了我當時心中的聯想。酒神戴奧尼索斯(Dionysus)往往與狂熱、激情、生命的原始力量等元素相連結,這齣舞所散發的感受,對我來說也具有這樣的性質。


而在觀看發想動作的過程中,我很意外人們即使來自不同文化背景,對於節奏的反應好像仍會有某種程度的共通性,比如最輕幅度都想要搖擺肩膀或隨節拍踏腳等等,以及當中有些手畫圓的動作讓我覺得特別熟悉,好像在東方的舞蹈中偶爾也會見到,這些動作其實都是奠基在舞者聽到音樂產生的自然律動中再變化而成,它們密密麻麻的被記錄在影片中的牆面上,逐漸萃取出最核心的幾個運用於舞作中。

音樂的部分也是用類似這樣的方式去發展,加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手風琴是用空氣催動的,聲音有種「會換氣」的感覺,讓音樂多了一種生命力。

排練過程中,有一度大家舞得太歡樂了,手風琴家柯馬克 ‧ 貝格利覺得跟這個音樂的情境不搭,有人就建議他說一說與這首曲子的連結,於是他分享了一段 500 年前自己祖先的征戰故事,大家才知道原來他剛剛拉的是一首battle tune(是激勵即將上戰場的勇士做好戰鬥準備的曲子),那的確不該是非常歡樂的情境。我看到他描述那段故事的時候覺得有些感動,因為如果要我講述自己 500 年前的祖先故事,對我來說是個困惑又困難的歷程,但是對他來說卻那樣自然,感覺到他背後聯繫著深遠而廣闊的血脈與文化。


這齣舞對編舞者麥可 ‧ 基根-多藍來說,是他放下早年的成功,回到自己的故鄉愛爾蘭,重新認識自己與這塊土地的關係、重新成立舞團後的第二部作品。我覺得在看這部紀錄片的過程中,彷彿也感受到了那塊土地與文化的魅力。



附上完成本文的過程中,曾閱讀過的幾篇文章:

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隘口:評麥可.基根-多藍x舞蹈之家《界》

從愛爾蘭丁格爾半島自然而然地長出來:基根-多藍《界》 創造讓音樂和舞蹈自由的世界

愛爾蘭編舞家 基根-多藍 回家,然後說故事的人

基根-多藍新作《瑪姆》 一場末日前舉辦的舞會

古老傳說的晦暗荒誕 當代社會的非常視角:麥可.基根-多藍《癲鵝湖》

獻給麥可·基根-多藍✕舞蹈之家《界》一首詩 by 王小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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