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恨相伴相生，遺忘與記憶也同時並存」－讀陳雪《你不能再死一次》
故事簡介
記者李海燕是在桃林鎮長大的孩子。十四年前的一場命案，受害者是他的好友丁小泉，棄屍地點就在他家的桃花樹下，他的父親－周富被指為殺害丁小泉的兇手，後來在獄中自殺。李海燕成了殺人犯的孩子，他幾乎像是逃命般，頭也不回地離開桃林鎮，改名換姓，塵封記憶，在新的地方重啟人生。
十四年後的現在，桃林鎮再次發生了少女被殺害後，棄屍在桃花樹下的命案。命案現場的擺設，幾乎就像是複製十四年前丁小泉命案。是模仿犯罪、或是兇手另有其人？被回憶的枷鎖綑綁的李海燕，說什麼都要找出案件的真相，他回到了桃林鎮，與同樣帶著往事傷痕、也想查出命案真相的丁小泉初戀男友－刑警宋東年相遇。當年，好友與戀人的死亡，以及父親背負著殺人犯惡名的重擔，讓他們兩人的人生從那刻起天翻地覆般崩解，或許是命運的召喚，又像是解鈴還須繫鈴人的宿命，兩人用盡全力想將真相的拼圖完整拼湊。但是，一旦打開塵封的記憶，恐懼、悲傷、痛苦也將伴隨而來。
死者掌心寫著「七日之內，我將再來」，是兇手的殺人預告？桃林鎮人心惶惶，盡速破案的壓力迫在眉睫，追找兇手與真相的過程中，李海燕與宋東年不得不強迫自己直視極力想抹去、卻如夢魘般揮之不去的回憶，盼望能從中挖掘片段的線索，以及重生的救贖......
人不是他殺的，可是他一生背負罪惡感活著
死去的人已經超脫凡俗，活著的人卻難以釋懷，沒有誰可以給予他們救贖。
故事乍看之下是犯罪推理小說，但其實更著重於各個角色心境變化的描寫。原名周佳君的李海燕，本來只是個平凡普通、甚至不太起眼的少女，母親因病早逝、父親因母親的離開而變了樣，在極度需要人理解與關心的年紀，周佳君卻孤獨的長大。
在學校，她認識了總是輕易成為人群中心的丁小泉，她美麗耀眼、迷人、開朗，丁小泉喜歡周佳君的陪伴，而周佳君也在與丁小泉的相處中，共享了那份自己不可能、也從未擁有過的美好與受人關愛的感覺，以及能夠偷偷地待在喜歡的男孩身邊的權利，即使那個人是好朋友的男朋友也不要緊，她從來沒想過要讓男孩知道自己的心意，也未曾想過要和男孩在一起。或許，她喜歡的是這份只屬於自己的安然，能夠陪伴在丁小泉與宋東年兩人身旁，就像是在她苦澀孤獨的青春歲月中，唯一握有與這世界美好的連結。
因此，當好友慘死，父親被指為殺人兇手，棄屍地點甚至是自家的桃花林，周佳君的世界徹底崩潰了。她被迫背上「殺人犯的女兒」的罵名，在學校被霸凌、指指點點，在鎮上被人議論紛紛，家裡大門被潑漆、窗戶被砸碎。人不是她殺的，她甚至不完全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人們卻要她「血債血還」。她像逃命似的離開桃林鎮，阿姨一家收養了她，她拋棄了舊名、接受心理治療、甚至整容，想要就這樣全部切斷痛苦的記憶，重啟人生。
而宋東年，在女友慘死後，他的人生好像也在那個時刻碎裂了。人不是他殺的，可是卻是因他而死。要不是為了和他幽會，丁小泉不必半夜瞞著家人偷偷摸摸的跑出來，或許她也不會因此被人殺害了。從命案發生的那一天起，沉重的罪惡感緊緊纏繞著宋東年，他行屍走肉般地活著，與任何人都保持距離；成為警察之後，他瘋狂沉浸於工作，查案、破案的過程，彷彿贖罪般讓他獲得暫時的快感，他在這樣的循環中苟且活著。任何人任何事對他而言都毫無意義，世間所有的愛與美好早在丁小泉命案發生的那一刻起，全部與他絕緣，他感受不到，也從來不想試著觸碰。
愛與恨相伴相生
故事的背景圍繞著桃花林，少女被棄屍在桃花樹下，命案現場的布置美如畫，明明是令人驚愕的殺人案件、令人恐懼的死亡與鮮血，卻彷彿藝術作品展覽般精緻、純潔、和諧，「死亡怎麼可能是美麗的？」對周佳君與宋東年而言，桃花代表的是他們的友誼、歡笑、與夢想，兇手將屍體遺棄在桃花林中，刻意精心佈置，讓恐怖深深嵌入曾經的浪漫之地，如詛咒般跟隨著他們，難道這是對這些少年少女們美好青春的嫉妒與挑釁？
(Photo by Stefan K on Unsplash)
兇手其實不難猜，大約讀了三分之一就能猜到，但兇手的犯案動機卻是一直到最後幾個章節，才拼湊完成。不難發現，這故事中所有當事人的家庭，多少都有功能缺失，童年時期的失能家庭，漸漸形塑了他們的模樣；有些人比較幸運，遇到了能接住他們的人，用愛與陪伴治癒了傷痛；另外一些人就沒那麼幸運，極度缺乏愛與關注的他們，選擇用最扭曲與極端的手段，來填補內心的失落與寂寞，「他不再是那個卑微低下，受人擺布的人，他可以決定很多大事，就在這一瞬間，他心中湧起了一股，近乎愛的感覺。」兇手犯案後內心的寫照，說明了這樣畸形的情感是如何誕生。
閱讀這本小說，故事劇情本身是好看的，懸疑的氣氛鋪陳的不差，但推理的成分並不濃厚，真正的樂趣在於了解各個角色的動機與他們採取的行動，無論是愛或恨、掙扎與求生，以及最終的和解與重生，在每一次角色的自我對話與審視中，漸漸的將人物的樣貌拼貼、黏合與更新。美中不足的是，描寫內心世界的篇幅太過飽滿，缺乏留白的想像空間；有時甚至將同一件事、同樣的想法在不同的章節重述好幾次，稍嫌拖沓與冗雜，讀來令人略為煩躁。
已經發生的事無法挽回，只有接下來的生命才是可貴的。
有人在黑暗中被接住，攜手走過最漫長的隧道，迎向遠處的一點亮光；而有些人獲得的只是更多的惡意與冷漠，他們因而往深淵的更深處墜落，直至看見地獄。不完美卻很真實，就像現實世界一樣。因此，被愛包圍的人們是幸運的，「愛永遠比恨更強大，她想要去愛眼前這個人，想要好好把握與他在一起的時光。」故事的最後，結束在療傷與重生中，那種感情並不轟轟烈烈，也沒有海誓山盟，但那是在見證過絕望與死亡的幽谷後，最堅定、真摯、溫暖的愛與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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