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花 • 緬梔

中午婆婆和小姑相約到家裡來，木蓮準備好午餐要和她們一起吃飯，木蓮問公公出院後的身體狀況?小姑要公公在家裡休養，但是有時候太無聊打電話邀牌友們在家打牌，膩了就唱卡拉ok，唱到鄰居來抗議：能不能小聲一點？三個女人在餐桌上說說笑笑，用完餐後收拾碗盤放進流理槽裡，木蓮從冰箱端出切好的水果盤，婆婆和小姑正要幫忙清潔，木蓮示意她洗就好，要她們吃水果，特別叮嚀小姑有一箱東西要給她，就放在客廳的桌上。

木蓮走到陽台看著那棵雞蛋花，一年四季皆開花，外面白色裡面黃的，還有獨特馨香味，祂跟著木蓮也十幾年，剛開始種植時高度不到膝蓋，現在伸出陽台上的鐵欄桿了，永銘刻意安裝一座燈，說晚上開著可以欣賞樹的風采，回家抬頭看就能分辨哪一層才是家。

虎斑貓小虎叼著永銘的格子襯衫拖到陽台，木蓮拿起襯衫把上面的貓毛用滾輪貼紙黏起來，再拿給小虎叼回牠的窩，剛剛小姑還坐在沙發抱著小虎睡著，牠是永銘在山上拍照時撿到的，還是隻小貓怕牠餓肚子，永銘索性抱回來讓木蓮養著。

永銘是接案攝影師，因為愛山愛海愛大地，就不願拍商業性質的作品，收入沒有很豐厚還是能拿出一部分的金錢給木蓮，後來才明白永銘不買任何多餘的物品除了攝影器材，對自己苛刻地節省，婆婆說永銘對攝影的愛好勝過生命。

木蓮把陽台的枯葉和落花掃淨，她思索著要不要再幫雞蛋花換盆？永銘離開的那年夏天，經過一個颱風，雞蛋花雖然用繩子固定住仍然被風吹倒，折斷一截支幹，木蓮覺得可惜，用另一個小塑膠盆種起來，經過幾天後木蓮在澆水時，看到了那盆仟插的雞蛋花支幹從根部折彎垂在盆外，她拿起來一看爛掉了，只好整盆倒進垃圾袋，看著空盆的木蓮想著最後一次送永銘出門後，她發生了流產，雖然懷孕但她沒有跟永銘說，孩子流掉她也沒有跟任何人提起。

婆婆和小姑分別離開屋裡，家裡安靜下來，突然的寂寥將木蓮圍繞起來，小姑剛剛替她煮了一鍋剝皮辣椒雞湯，要她多吃點肉，婆婆偶爾打電話來跟木蓮閒話家常，為的都是希望木蓮能走出喪偶的傷慟，即使永銘已離開三年。

木蓮打開水龍頭戴上手套清洗碗盤，最近她一直覺得後方好像站個人，她拿起海綿慢慢刷著，她和永銘像朋友一樣的相處，沒有纏綿悱惻，沒有羅曼蒂克，沒有太多時間相處，因為比起當家庭主婦她更喜歡上班，每次案子結束永銘會在家裡休息一陣子，那個時候她回到家就有熱騰騰的晚餐。永銘的喪禮像一個小型攝影展，是社團的同好一起為他辦的，那時木蓮才明白，永銘笑她沒有心這件事，他的作品沒有很多，每一個紀錄都忠實呈現自然之美，他用獨到的視野捕捉大地、山河、海洋的精湛優美。

永銘和她提到結婚時，她沒考慮就答應，她不要婚紗，不要婚戒，登記結婚是她提出的，唯一合照是結婚證人替他們拍的，木蓮不清楚愛不愛永銘這件事，但她覺得兩人相處舒服過一輩子也不錯，這段關係的木蓮一直都是忠實表現自己的個性，生性淡薄的她對任何事態都抱持超然的態度，只有永銘的突然離世讓她不知道如何面對！那陣子她沒有辦法好好吃飯和睡覺，身形日漸消瘦，小姑看她這樣只好天天來盯她吃飯。

家裡的廚房是木蓮和永銘相處最多的地方，一起料理、一起吃飯、一起清潔，永銘有時心血來潮也會做些點心，木蓮吃過他做得葱油餅、黑糖糕、紅豆包子，結婚前不曉得他還會這些技能，綜觀他們的生活，好好吃飯和努力吃飯?是人生首要的事！木蓮洗好碗盤脫掉手套，看著小虎在牠的窩裡呼呼大睡的樣子，小虎從沒讓自己餓著，所以體重始終維持在一個標準，木蓮不清楚小貓能不能理解死亡這件事，看著牠本能的活著，她想想自己也該好好地振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