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念安的傷

天氣宜人、四季如春，這是念安的故鄉—昆明的夏天，素來有”春城”的美名，若是豔陽高照、氣溫攀昇，也可能隨時迎來一場暴雨，替你降降溫、舒舒氣，雖是詭譎多變的性格，但只要你摸清了她的脾氣，自然也是要慢慢喜歡上她的。相較於”春城”宜人的夏日，南京的夏天就總讓念安他們這群來自昆明的大男孩吃不消了，一開始還是挺不習慣的，時常會因為不習慣這炎熱，幾個大男孩會因此鬧鬧脾氣，可能生個悶氣、可能少言寡語，然後…卻不會有一場大雨。只是時間久了，自然也就慢慢習慣了，習慣這悶熱之中帶點濕熱的南京夏天，只要偶爾天氣稍漸涼爽，他們總是要特別開心的。藍天如此乾淨，沒有一點兒白雲，輕輕吹拂過的夏風，雖然有些悶熱，但還是舒適，趁著天朗氣清，中央軍校的學生們各自坐在操場的草地上將步槍一一擦拭保養。馬明想一鼓作氣的將擦拭完的步槍用繩索套成一梱一起搬進去，所以一下子扛起了四、五把步槍在身上，也沒注意到後面的念安，結果其中一把步槍不慎滑落，槍柄的部分重重的砸在念安頭上，念安的右眼角上頓時破了個小口，看著念安摀著傷口喊疼時，大伙兒都很擔心，馬明則是很自責的在一旁一直詢問念安的傷勢，但此時的念安卻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詢問道「今天星期幾？」

「星期日啊！不會是撞糊塗了吧！」均瀗擔心的說。

「要不要送去醫護室啊？」紹華也跟著擔心了起來。

「送我去北城送診所！」念安看來心情特好，大伙兒此時明白了念安的心思，才放下心來，並且一行人趕緊將念安送到診所去治療。

寧靜的診所裡，護士長—吳碧春還在一一替病人們檢查身體狀況，懷萱因為知道今天是護士長亡夫的祭日，便早早進來診所幫忙，並且讓護士長可以早些離開，回去準備祭拜的事宜。當護士長正要離開時，看到被同學們送來的念安，還是先上前去關心了念安的狀況，檢查完後發現傷口並不大，所以決定要先幫忙念安包紮完後再離開，此時，念安卻指著遠遠經過的懷萱說「我可以請她幫我包紮嗎？」，護士長看出念安的心思，但是當然是不能輕易同意啦，所以護士長一邊準備著醫療用品一邊回答說「怎麼？怕我不熟練嗎？！！不行！胡醫師已經是夠忙的了！這點小傷口我來就好！」

馬明指著還有些滲血的傷口說「這怎麼是小傷口，妳看妳看，都還在流血呢！護士姐姐！拜託一下嘛~」，同學們也是不氣餒的繼續拜託著護士長，此時，懷萱發現了這邊的騷動，便走過來關心狀況，護士長告訴懷萱念安的情況及傷勢之後，懷萱便對護士長說「沒關係，我來就可以了，妳先回去吧！」

護士長感謝懷萱的貼心之後，就先行離開了。隨後，念安跟著懷萱進入診療室，懷萱讓念安坐到診療室裡的病床上，並拉起布簾，幫念安縫合傷口。念安看著認真幫自己處理傷口的懷萱，猜想著懷萱同意幫自己包紮的理由是什麼，索性直接詢問懷萱「你為什麼答應幫我治療？我很好奇！」

「醫生的天職是救人，你受傷被送來這裡，本來就應該得到應有的治療！誰來，都是一樣的！」懷萱一邊俐索的處理著念安的傷口一邊回答道。

「可你來了，是因為我吧！」看懷萱只是微微一笑，仍然認真縫合念安眉頭上的傷口，念安有些得意想趁勝追擊的詢問懷萱「為了感謝你，我覺得，請你吃飯也是我的天職！」

懷萱縫合完畢，剪斷了縫線！懷萱最後縫合的這一線特別用力，念安感到疼痛的”唉”了一聲，懷萱微笑將器具放下，並且假裝驚訝卻漫不經心的詢問「天啊！我太用力了嗎？」懷萱繼續拿出棉球沾滿藥水不太溫柔的擦了擦念安的傷口。

念安感到疼痛卻忍了下來「不！一點也不！…你…願意給我個機會嗎？」

懷萱看著念安，才要開口時，曉桃來通知懷萱「胡醫生，5號床的病人醒了，你要過去看一下嗎？！」

懷萱便放下手邊的東西對曉桃說「好，我這就過去，你來幫他包紮！」

「好！」曉桃便走進診療室準備接手包紮。

看著就要離開的懷萱，念安的身體不自覺的跳下了床，急忙喊道「胡醫生~」

懷萱停下腳步，看向念安並回答說「當然不行！」，說完，懷萱就直接離開了診療室，念安的目光也跟著懷萱離開了。

拿好紗布及藥品準備要幫念安包紮的曉桃看到這個景象，有些調侃的說「唉~你得坐好，我才能包紮啊！」，念安只好乖乖的坐回病床上，並且十分喪氣的垂下頭任由曉桃包紮著傷口。

太陽都要下山了，念安還是一直坐在診所外等著懷萱，從早上包紮好就等到了下午，此時的懷萱正好往外走了出來，並且看到了念安，先是感到驚訝，隨後卻對念安說「你走吧，我是不會跟你出去的！」，懷萱說完就要進診所。

念安攔住懷萱說「等一下，不然這樣吧，你記得小其吧？！其實他是孤兒院的小朋友，那天之後，他一直記著妳救過他，很想要親自感謝妳，所以他準備了一個很小的餐會，想要邀請妳，跟妳的護士朋友們，一同前往。希望妳能完成他這個小小的心願！」

懷萱看著念安心裡想著這是否真實呢？不過不管是真是假，這樣的理由，實在也沒有拒絕的道理啊，所以隨後，懷萱便只好微微笑後，回答念安「好吧！我跟你去！」

念安不敢相信自己成功了「真的嗎？」

懷萱微笑點點頭「什麼時候？」

念安興奮的回答「晚上七點！」

懷萱「好！我們會準時到！」

念安「那我過來接你們！」

懷萱「沒關係，我知道那在哪，到時我會跟她們一起過去！」

懷萱轉身要離開，念安因為又被拒絕感到小小的失望時，懷萱停下腳步轉過頭對念安說「等會兒見！」

念安滿心歡喜的回答道「等會兒見！」

看著布幕遮蓋藍天，星星點綴了滿天夜晚，晚上七點時，懷萱與夏薇、曉桃、紅雲帶著禮物準時來到孤兒院，念安與紹華等人正在幫忙小其佈置著會場。看到懷萱的到來，小其興奮的衝到懷萱身邊擁抱懷萱並喊道「醫生姐姐！」，懷萱拿出禮物與夏薇她們分送給孤兒院的每個小朋友，大家共享著小其與士兵哥哥們精心準備的晚餐，除了一般的自助餐會外，還有烤肉，十分豐盛，小其還拉著大家一起玩了遊戲，好不歡樂。後來，當大家各自閒聊的時候，念安看到獨自坐在大樹下仰望天空的懷萱，便走到懷萱身邊坐下，懷萱看到念安，先是給予微笑後說道「怎麼沒看到你女朋友一起過來玩？」

念安一臉狐然「女朋友？我沒有女朋友啊？」，看到懷萱一付懷疑自己是否搞錯了的樣子，念安回想起俱樂部的情景，趕緊解釋道「哦~那個！那個不是我女朋友，那是…紹華認識的！她們前幾個星期在中央商場前面，需要幫忙、然後…我們就…」

懷萱打斷了念安的話「沒關係，你不用跟我解釋啦！」

念安斬釘截鐵的說「當然要啊！」，頓時兩人一陣尷尬，懷萱為了轉移話題開口問道「你們好像…不是南京人？」

念安「我跟均瀗還有馬明都是昆明人！只有韋治是南京人，紹華的家鄉在淮安！」

懷萱好奇的詢問「你是昆明人卻來南京從軍？」

念安「其實我的母親曾經住在南京，認識了父親之後，才一起回到父親的故鄉昆明去生活的~」

懷萱有些驚訝，以為念安也是孤兒了，念安「別誤會，我的父親還活得好好的！只是我的母親生下我後沒多久…」，懷萱有些心疼的安慰道「你的父親肯定很難過~」，念安「是嗎？可是他們並沒有婚姻關係，我想他的難過，還是有限的吧！」

懷萱想要安慰念安的詢問「你的名字，是誰給你取的啊？」你叫念安的話

「好像是我父親吧」

「那麼…你記得你母親的名字嗎？」

「我的母親…姓唐，名喚翠安！」

懷萱堅定的看著念安說「你的父親，還是很思念你母親的！」

念安看著懷萱堅定的眼神，覺得自己的心，真得就要被懷萱看穿了一樣而閃避了懷萱的眼神，然後隨口問道「不要說我了，說說妳吧，妳呢？是怎樣家庭呢？妳的父母肯定很疼愛妳…」

懷萱喝了口飲料，停頓了一下說「其實…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現在我跟六叔他們一家一起住。」

念安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感到懊悔與抱歉的說「對不起，我不該問的！」懷萱「沒關係，已經過去很久了！」，懷萱看了看手錶後說「很晚了，我真得該走了！」

念安「好吧，但我不能讓你單獨走回家，身為軍人，我不能讓妳陷入危險之中！」

懷萱雖然微笑同意，但是還擔心夏薇她們，紹華與其他同學則紛紛表示會護送夏薇她們安全到家，讓懷萱放一百個心，所以懷萱跟念安就與其他人道別後，便一起散步走回家。

彎彎明月高高懸掛在夜空上，一排排梧桐樹就佇立於路旁，花香不時撲鼻而來，大地顯得靜悄悄的，偶有蟈蟈、青蛙的叫聲、螢火蟲也不時環繞四周，好不寧靜。有些緊張的念安終於率先開口打破沉靜「你平時…喜歡做些什麼？」

「平時嗎？看書吧，有的時候會去看看電影！」

「電影？」

「是啊！喜歡裡邊的氛圍，那樣的生活、發生的事，像是另一種氣息，感覺…主人公們生活的，是個充滿希望的地方！」

「希望？」

「人活著，不就是為了希望而活著嘛！」

「當醫生是你所希望的嗎？」

懷萱點點頭並且有些滿意的說出「對！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可以當一位醫生」

「為什麼是醫生？」

「小的時候，我看過父親給鄰居治病，他親切的對待那些病患，擅用他的專業知識幫助了他們，他的一舉一動深深吸引著我，他的眼中總會露出那一絲堅定(毅)，我想知道那是為什麼，後來我懂了…」

「是為什麼？」

「人溺己溺、助人為本！…如果我能幫了他們，也是在幫我自己！」

「…你跟你父親一樣，都是偉大的人！」

「不！我沒有我父親這麼偉大，他是真心替人醫治，而我，只想變成他！…你呢？也是從小就立志當軍人嗎？」

念安好像是第一次被問及這個問題的愣了一下，想了想後才回答「…其實我原本並不知道我想做什麼？能做些什麼？後來我知道原來我的外公是個軍人，剛好軍校來招生，我覺得…人民需要軍人，如果能夠保家衛國，可能也是活著的一種使命吧！」

懷萱聽到此，愣住了，活著的使命？！為什麼會不知道能做些什麼呢？他是如此孤單嗎？只有當軍人的時候，才能感覺被需要嗎？

念安看到停下腳步的懷萱也跟著停下腳步，卻看到懷萱的眼光注視著自己，似乎在想些什麼，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懷萱才驚覺已經走到了家門口。念安與懷萱相約下次再一起去看孤兒院的小朋友們，兩人道別後，懷萱即進了家門。

微微月光撒在這寧靜的街道上，若不是這樣的相遇，永遠不會知道，這世上還有另外一個人，跟自己的心如此相近，只是…今夜他的真心…會在想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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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26年8月1日 星期日—白念安日記

『火車在鐵軌上永遠是兩條平行的線，當兩車交會，呼嘯而過，似乎有了交集，卻總擦身而過，看似不會再相遇，卻又能在終點站會合，或許…需要些時間，或許…需要些機緣…但無論如何，他們終究會相遇！』

她終於答應了我的邀約，雖然嚴格說起來算是小其約到她的，不是我，但是我還是很開心的！因為我可以跟她相處到更多的時光，說到更多的話，只是，我似乎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可是…好險我問了，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在她六叔家長大的，當她在訴說這些的時候，我看見她那澄淨的眼神中透露出那一閃而過的一絲悲傷…

她是否和我一樣，總是孤單的佇立在這個世界上？

我雖然有父親和姨娘，但在那個家中，我卻始終像個外人一樣，一直以來，她！又是怎樣的生活著呢？

當我知道她越多，卻又更想了解她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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