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晚上,煮了壺茶,只有一條白色運動短褲的我,抱著筆電輕鬆的凹陷沙發中。
掀開銀色蓋子,按下電源,清脆響亮的聲音,好久沒開機的蘋果,藍色線條充血出現。
PowerBook放在桌上,倒起茶來。這台電腦是士灴送的,說是送我,其實他用得比較多。
「明明就是你自己想買,還說送我!」我向他抱怨。
他鑽進我懷中,頭頂著我胸,旋轉磨蹭。「你自己都把它放在旁邊不用,我就拿來用。」
「上班回家就好累唷,哪有什麼體力開電腦。」
「要你當我的助手,你又不要⋯⋯等業務上手就不會這麼累了啦。」
退伍回到台北,還不知道做什麼的時候,在士灴身邊幫忙過一段時間。
他只有一台電腦的關係,我能幫他的地方,只有他累的時候,接力做做簡單工作罷了。
不到一個月,他就決定買這台電腦說送我。
「幹嗎說送我?明明就自己想買。」
「別這樣咩,你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我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啊。」
我對美術設計方面又不太行,又沒有什麼想法。都是士灴在一旁說一個動作,我做一個。
說助手還不如說絆手,他自己來還快一點。陳桑那時候想離開印刷廠,到P雜誌社去;
來士灴這邊收稿子,和我聊起來,我便問了有沒有機會進去印刷廠跑跑業務。
畢竟是念印刷的,走走看這行,不習慣再說。沒想到一做便是這麼多年。
一打開鴨子(Adium),玫瑰學姊便傳來MSN訊息。
【你好久沒上線了〜我還以為你封鎖了我。】
【哈哈,學姊,我怎麼敢封鎖你呢。】
【不敢就好。你下禮拜六晚上有空嗎?我要上臺表演,還有段獨舞唷。】
玫瑰學姊的對話跟我並沒有很久,她便急著下線出門了。
門票看是我自己要去找她拿還是她託給舒妤拿給我。
跟舒妤或玫瑰學姊,我們都好久沒見面了。
畢業、退伍、出社會的前幾年,我們都還滿常見面的,我們還維持著「家聚」。
但隨著每個人的工作狀況,聚會的頻率漸漸拉長,人數經常湊不齊,直到永遠湊不齊。
鴨子不停的嘎嘎叫,傳的許多訊息,像是在提醒我應該常常上線。
接起響了數聲的手機。「李歐啊,什麼事?」
「晚上要出來玩嗎?」
「我還在工作。」隨口便說了藉口。這時間李歐的來電,都是要不要去gaybar。
「是唷,你還在外面工作唷。」
「是啊。」
「王祥佑。我在你家樓下。你根本是不想出門吧。」
我捧著無奈的臉色,開了門,見了李歐。他隨著我進了家裡。
「你怎麼會來這。」
「我今天到公司加班,下班後就順便過來找你。」倒了杯茶給他。
「我不太想出門。」我老實的跟他說。「年紀大了,不適合跑夜店了。」
「佑,我年紀可是比你大一歲喔,你在我面前年紀一點都不大。」
「李歐⋯⋯你知道的⋯⋯」
「佑,你記得嗎?坐在那個位子的,每次在我們來找你出去玩的時候,他都要你跟我們去,說著他忙完之後,會來找我們。你是太久沒人提醒你要出去玩了嗎?」
拗不過李歐,從白色運動褲,換上了牛仔褲和T恤,
出門時,耳朵還有那聲音的錯覺,眼睛裡的幻覺。螢幕後面探出的人說話。
「親愛的,你先跟他們去,我隨後到,然後一塊去吃宵夜。」
先跟李歐回到他住處,然後去一間叫ppub的gaybar。
在他車上,我開口問著:「ppub,新開的gaybar?」
「佑,你是不問世事太久了嗎?green bar收起來以後,就換了名字啊。」
「green bar收起來了?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有些訝異的說著。
「好久了。兩三年有了吧。」
不跑gaybar、不去跳舞也有好幾年了吧。
車子停妥後,走在往酒吧的街弄,有些記憶開始跟以前相連。
green bar的招牌換成了ppub。那棟房子的外觀也改變了不少。
大門口立了八根一公尺的正方燈柱。粉紅、紅、橙、黃、綠、藍、紫、黑。
當我正愣著看著亮著粉紅燈柱時,李歐搭了我的肩膀。
「每個燈柱,都是一個主題夜。」他話說著,迎面而來的是不斷的招呼。
像是錯覺的變回了大學生的我,跟在李歐、Jeff後面,他們總是沿路跟朋友打招呼。
進了酒吧,我根本不相信這會是以前的green bar。
拍拍李歐的肩膀。「這邊真的是以前的green bar嗎?」
「是啊,不可思議吧。」這裡多了二樓。一樓除了柱子邊有邊桌外全部都是舞池。
座位都在二樓。一、二樓中間有DJ台。二樓,可以把一樓的舞客看得一清二楚。
「這樣子,是不是看底迪方便了許多。你看那個粉紅色上衣底迪跳得多起勁,真可愛。」
我們找了座位坐下後,李歐貼在圍牆邊,掃描著一樓。
「Jeff不是說要來嗎?」跟服務生點了酒後,我問著李歐。「他一會到。」
「唷。」我應諾的時候,李歐招著手,站了起來。「D2(滴兔),蜜蜂,這邊。」
遠遠的看見兩個長得不錯的男人走來。「佑,我幫你介紹新朋友。」
「這位是D2,這位是蜜蜂。他們是我怪獸團的朋友。這位是佑,我大學的死黨。」
「你好,我是蜜蜂。」他和我握手,我看得出來他是位可愛的底迪。
「什麼是怪獸團啊?」我問著李歐他們。
「李歐是團長,我們在交友網站認識的。這個團的成員都是動物名。」D2說著。
看了下李歐。他勾起蜜蜂:「你不覺得圈子叫什麼熊啊、龍啊、虎啊、猴、馬,特多。」
「都可以變成一座動物園了。」D2接話。
「你們在說什麼動物園啊!」看見了Jeff出現。
「Jeff哥哥,你來啦。」蜜蜂從李歐那飛去了Jeff身邊。「親一下。」
「真是不公平。蜜蜂你剛剛都沒有親我。」李歐說完,便坐到D2旁邊。
「不要親我。」D2像是預知了李歐下一個動作。
「佑,好久不見,你終於願意出來見我們了。」
「我哪有不想出來見你們啊。」我辯解著。
「難怪我沒看過佑哥哥,你們都沒找他出來。」蜜蜂說話。
李歐看了眼蜜蜂:「佑哥哥⋯⋯聽到別人叫佑,哥哥,還真是不習慣啊。」
「真是昔日底迪變哥哥。」Jeff接話,我順著他說著:「昔日哥哥變姥姥。」
「所以佑到底是哥哥還是底迪?」蜜蜂問著。
在他開口說話時,我撇見了一樓舞池人群裡的一張熟悉面孔。
我的眼睛已經無法從他離開,我緩緩開了口:「士灴!」
我丟下了他們,往一樓跑去。撞了幾個人,邊說著對不起,到了一樓。
擠過人群,擠到在二樓看見的那個位置。
我環視著周遭眾人,我沒有看見他。
我悵然佇立在這人群中,抬頭視線在二樓李歐他們,視線穿越屋頂到達黑夜。
我被留在人群中,找不到以往都是在半夜工作結束後趕來的男人。
我們總像雙胞胎有心電感應,在人海中,可以找到對方。
而今晚,這間取代green bar的ppub,我再也感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