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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阿爾法特還是將那名陌生的孩子給帶回來了。
最原初的銀雨星族裔,血統頗接近費爾思系。除了已滅絕的葛梵特家族,就僅剩鄂雷族和喀赫利族。一目瞭然的特質:微泛銀光的半透明長髮、透明的膚色、通體上下優美絕倫的輪廓、彷彿一觸便破滅的飄渺神韻,只除了那怪誕的痛楚神情。
阿爾法特坐在微藍的露燈下,沉思地凝視著被他從結界撿回來的神祕孩子,連沉眠時都畏懼遭擊似的,將纖細的身子蜷縮得像是斯諾獸幼體。他微微呻吟,將原本緊揪著衣領的手攤向床單,阿爾法特被雪白掌心上一道明顯的細長銀痕吸引住。
那傷痕,似乎是被葛梵特家族歷代護為聖器的「柏塔光劍」劃到。更奇怪的是,無雜色的淡銀傷痕?
只有葛梵特家族才有透明無色的血液呀!
阿爾法特輕輕握住那隻骨節細長但柔韌冰涼的手,輕輕撫摸著那道橫亙了兩道微血管的凸起,進而撫觸那光潔的額頭。他被那怪異的苦惱神情吸引住,那非關物理性的肉身痛苦,亦非焦慮、恐懼,或任何意識迄及的範疇。那就像原始、亙久之前,連雙星都曠寂荒涼的紀世,古老蒼涼的熟悉與感動,一種無與倫比、超越時光場的深刻執念──
「你究竟是誰?」
他喃喃地問向自己,怎麼會有這麼不可預期的連鎖作用。在瞬間恍惚之後,他隱然感到自己和這美麗無助的孩子,似乎已經在這種處境下耽溺無數次了。阿爾法特小心地、帶著前所未有的謹慎,以怕驚擾沉睡者的輕巧,吻著緊閉的、柔細的紅唇。然後,那昏迷了七天的眼眸迷惑地微微開啟。
「你醒了?」
他感到昏眩似的愉悅襲上腦門,思及數億年前的哺乳單母星時代流傳的一則故事。
他揶揄地笑了:「你真的醒了,睡美人?」
但他眼前銀眸孩子的表情卻由原先的迷惑、疑懼,演蛻到憂怖交加的極端震驚。
「你……竟然真的是如此!阿爾法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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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好端端地躺在旅舍的套房裡。有人幫我換上睡袍,背囊也放在舉目可見的茶几上。
那句沉痛無比、令我在夢中亦難以釋懷的控訴,一直襲向我。我真的見過他,那風華森麗的日落星之王?怎麼可能,後星曆二四四年時連我父親都尚未出生哩──
父親?
依稀聽到他說了一些話,還提到父親什麼的。
要命!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他催眠了我?又是誰送我回到這兒來的?
匆促地梳洗後,我快速地穿好衣服, 拎起那件繡有斯諾獸標誌的黑絨睡袍,按嵌了服務鈴。
進來的,竟然是昨天在舞台上演唱的琴孃之一。我對她的印象特別深刻:在那群紅顏將逝的演奏者中,她年輕得稍嫌突兀了。
少女靈巧的眸子注滿輕盈的活力。
「需要什麼呢?早餐?」
我指指手中的睡袍:「這是你們店裡的嗎?」
她迷惑地眨眨眼,一看到那維妙維肖的斯諾獸繡記,神情變得恐懼而退縮:「不,不是。」
「那末,你知道它屬於誰嗎?」
她悄聲說:「快離開這兒罷,你已經被盯上了。」
「被盯上?」
她猶豫地看著我。彷彿經過一番內在矛盾的交戰後,她終於遲疑說:「二十二年前,日落星上最後一位雙星神司,荷利安.葛梵特死時,就穿著一模一樣的睡袍。」
什麼?!
我的心情十分慌亂,父親……
她的噪音低沉陰暗得猶如冰雕季前的濃雲日:「就是這件,這是我們的禁忌──日落星之王遣人送給他,做為結婚賀禮,誰知他穿上後,竟……」
「死了。」
我被自己冷涼的聲音嚇怔了,少女亦驚愕地望著我。
我聽到自己艱澀地說:「只是我從來都不知道他是這樣死的。他們告訴我的,是另外一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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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沒想到那時候你告訴我的話,竟是真的。」
「什麼時候我見過你?雖然我絕大部分的記憶貯量會經過『百年輪迴』而淘洗殆盡,但你必然是少數存留下來的影像。」
阿爾法特不明所以,看著他將如瀑的長髮揪扯如墜落前的銀雨絲,強烈的痛意襲上胸口。
他緊握著那雙猛烈到想把頭髮都撕扯下來的手:「不要這樣!雖然我不記得見過你,但你對我而言,似乎很重要。」
那雙罩上一層透明薄霧的眼睛,憂傷得令他難過:「是的,在很久以後,我──那時的我也有類似你這樣的同類感受。當你喚出我的名字時,我便像你一般訝異。」
「你叫什麼名字呢?」
淒然的瞳孔泛出淒然的微笑:「就某種失傳語言來看,那是個極端邪門的名字──海因,Hain,意味著終結的來臨,純粹的恨,也就是死與夢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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滐兒微微蹙眉,將最後一口接骨木花液緩慢吸收。
阿弦血液的效果過於紓壓,俏麗薄唇不自覺冒出尖利的小虎牙,血眸竄出冰鎮火焰。這次讀取之後,就到漫漶的所在,將積分至今的無限額度都用在卡寇薩吧⋯⋯
祂凍結在自身的非常不愜意,觀測角度悉數凝聚於腳本的肆無忌憚,無感於眼前的藍血青年樂趣橫生、愛憐十足的凝視。
「真是⋯⋯僭越的黑冥之陽,最不適合寫實景遊戲劇本啦!有技術、有功力,唯獨完全沒有誠意。從第一個字元,就開始玩弄主角們!如此折騰朕的終音與終因,怎麼嚴厲處罰都不夠!好委屈的Hain,還被植入什麼「父親」構造,嘖。非得讓這孩子持續靜養,讓幽王從事更細緻的精神梳理⋯⋯」
艾薾輕柔取走滐兒指尖上的黑曜色酒盞,換得自動化組裝模式的謝意表達。
顯然,到這狀態結束前,師尊半點都沒注意到自己的在場。真是,好可愛呢。祂不禁慶幸,唯有自己這類型的Alpha纔能做到完全不以信息素干擾對象,安靜欣賞淙淙悅耳的音,包括至今都拒絕與自己接觸的終音——
無妨,滐兒就是所有的音。如若能夠持續聽取、彷彿絕倫雪火的獨奏,要自己做什麼都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