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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話一句,在東京巨大的城市裡待久了,就會開始想念山。這時如果不是往南去山與海的稜線上游走,就大概是深入關東與北陸交界的層層起伏裡,穿梭一些陸地與山河。距離東京最近的,算是一種進入山的口岸,大概就是群馬的高崎。從那裡搭著奔馳著兩節車廂的上信電鐵,山裡狹長的平原像一刷長毯一般隨著輕微著鐵道節拍的遞進展開,就這樣沿著群山環繞的聚落一路往下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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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目的地是富岡。平原像巨大的河流般流淌著城鎮,河流的夾岸都是無止盡起伏的高山。路程上就坐在窗邊看著飄忽的水田泛著天空的微光。相形渺小的屋子與招牌錯落其間,點點的車子在彷彿平行著時空的道路上跟我所在的車廂裡彷彿一樣地呼嘯。漫長的原野裡泛著夏天山間的光亮,光亮被兩節車廂的車窗框著光暈,光暈裡有疊嶂的影子。這時對山的追尋已經得到了暫時的滿足,開始期待山裡城鎮的樣子。還記得第一次來的時候山裡算是飄著綿綿細雨,車窗上有點霧氣瀰漫,加上熱氣有點蒸騰,一片的翠綠也疊上了夏日濕潤的觸感。山間的城鎮應該是很朦朧的吧。這樣依著沿路的天氣幻想的樣子,應當是合理的猜測。上個夏天總共來過群馬兩次,第二次進入富岡八成是想在不朦朧的時候再看一次小鎮清晰晴朗的時候究竟長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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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岡製絲廠像是直接與預設的尺度發生衝突。是從清新通透的車站走出,經過一些低矮的房舍與還算熱洛的商店街,小小的院落集村,蜿蜒的馬路上斜倚著號誌。穿過褐色夾雜深木的街町,迎面在街道的盡頭隱身的龐然建築物大概只露出了冰山一角。整個富岡製絲廠建築群,從外面要試圖理解,大概就像站在連山群的最前頭猜想,永遠無法捉摸的是一山還有一山高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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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大概是機場的尺度,在質地上雖是非常文不符題的描述,但實體上認為這樣的比喻算是貼切。挑高空間是木框架的構造,在框架之間是參差的磚牆面,在幾乎完好到幾乎崩裂之間形成某種起伏的壁面地景。主要的建築空間都是長而線性的巨大型態,忽亮忽暗的一列列游走,一岸又一村,一間又一間的無盡般的高聳貫通。巨木有著粗獷的樣子拼湊,在空間之間用某種動態撐起偌大的空間,橫木又堅毅地垂逸在上方,飄蕩在舊時屋頂內面的筆觸裡面,就像萬葉裡稍微明顯的枝幹線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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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午後炙陽下有淡藍綠色散發著光芒的漫天緣廊。可能真的有種要與藍天呵成一氣的氣勢,所以姑且這樣子稱呼這懸掛在木磚混構的立面側緣,一種如枯山水上棧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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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竟然會令人如此陌生。陌然的間隔起一個個不真實的影格。這些已經不在的言詞不知過去是如何被填滿的,而人與填充的關係又究竟是什麼樣穿梭的情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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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的院落裡沒有日日的景色,也不是山水,就是雜然的機械錯落。這些過大的物件彷彿是在質疑一種院落既有的關係性,然後上演著物件的對話,無機物的漠然充斥的對話,人造物與大地的關係在廊下的平原上堆疊,有沖上岸的一些,也有還在遠方漂浮的。文明的影子在山城裡游走。還有橫空出世的構造。還有有時泛著薄霧濕氣的富岡,還有作為河谷而遠眺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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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又搭上在山谷中線上奔馳的上信電鐵,只覺得,在這樣的地方,像在時光的座標上恣意穿梭游走,有一種僭越年歲的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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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023, 07, 富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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