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篇尋人啟事,也是一部說來話長的懺悔──事情的開端發生在大學一年級新生報到日,那是我有生以來最爛的一天。
那時身高一七九、體重六十、高中剛畢業滿十八歲,因為大學志願代碼填錯,最終我的落點跑到了系花絕對多於系草的國語文學系。本來打算讀完一學期就轉系,但在新生報到後遇到那傢伙時,我的想法和如意算盤就全被他推翻。發生什麼事情,且聽我娓娓道來──
新生報到日的程序很簡單,只要在指定教室裡面集合簽名、領取選課通知書然後聽未來的班級導師講幾句話,便可以離開教室,不必上課。在報到程序結束之後,就是進駐事前分配好的宿舍。
公布出來的宿舍名單上,我的宿舍房號是304,位在三樓。照房號來看應該是走廊底開始往回算過來的第四間房。而在兩人一房跟四人一房的學校宿舍中,304號房是屬於兩人一房的。不曉得室友是什麼樣的人……算了,總會見到面。沒來報到也無所謂,賺到單人房我樂得輕鬆。
然而,才剛拖著行李走到男生宿舍外頭,就有種奇怪的寒意,活像是闖進進零下五十度的冷凍庫一樣──還沒回過神,寒意就消失了。
對於這份突如其來的寒意並沒有多在意,我拖著行李繼續往前走──但世界上所發生的事通常不會如你所想。
「呵呵……」
首先聽到的,是好像有個很微弱的笑聲。只是,轉頭看了下附近也是一個人也沒有──不曉得是心理作用還是身體還在適應新環境,居然會幻聽。
不管了,先找樓梯。宿舍在三樓表示要爬兩樓的階梯……行李雖然重,但應該可以順利爬上三樓。
順著直覺找到樓梯後,一階一階慢慢往上爬,行李的重量跟預估的相反,讓人有點吃不消──很突然地,腳動不了了。
發生什麼事?難道是跟電視節目一樣,我正在體驗「健康出問題,都是在自己沒發現的情況下」?試著動看看好了?
不動還好,一動我就後悔了。
彷彿連骨頭都能冰凍的寒冷從腳部往上迅速爬升,伴隨寒意出現的前傾感和一大片灰色地板映入眼簾──我正在往前跌,但這感覺,更像是被什麼東西抓住雙腳往後拖倒──然後,讓人更加感到無法理解的事情發生了。
我並沒有完全跌下去,反而是停在空中──目測大概距離地板只有十公分。
不管是根據什麼理論,這種事應該都不可能吧?為什麼我跌倒還會有滯空現象?這不是在演電影、我人也不在月球之類無重力空間啊?
「沒事吧?」還在設想各種可能,比想像還低的一聲問候冷不防從背後冒出。
這是被看見跌倒了嗎?這麼丟臉的事情──趕緊伸手撐起身體,站穩之後,回頭看聲音的主人──紅色。一頭紅髮,讓人印象深刻的紅色。矮了我半顆頭,肯定沒有超過一百七十公分。
「沒事。」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腦袋還在回想剛剛的怪事。
是他幫了我一把嗎?他是怎麼幫的?剛剛的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看見了嗎?可惡,身為被動社交人,該怎麼自然的問出口……
「沒事就好。」他微微聳肩,表情像是不在乎地又說了一句話:「對了,你知道三零四號房在哪裡嗎?」
「啊,跟我同房。」下意識就告訴他了……算了,也沒拐彎抹角的必要。從現在起升格為室友的這傢伙,我給他的第一印象大概全毀了。
這位室友有一頭紅的讓人覺得在陽光照射下會是血色的微暗紅色短髮,背著一個像是圖筒,卻比一般圖筒長一點的細長筒子;筒子的頂部都快超過他的眼睛高度了。除了筒子,他的右手還拎著一包看起來不多的行李。
頭髮是染的嗎?看起來很天然,不曉得是用什麼牌子的染劑?還有這傢伙的行李也太少了,連一個小型行李箱的大小都不到,感覺上不像宿舍生,反而像是來玩的……就這樣,一面打量他,我們一邊往三樓的宿舍房間前進。
「阿信你什麼系?」這名室友很突然地喊了我的綽號。
「中文。你怎麼知道那個綽號?」雖然第一次見面就亂喊我綽號,我還是沒跟他計較,把自己的系別告訴他。
「你的行李。」這名室友指著我的行李上綁的一條藍色布條。布條上是由麥克筆寫成的「阿信必勝!」的字樣。
經他一提我才想起放了這個。居然會被注意到……雖然覺得丟臉,但為了撇清那東西跟我本人的意志完全無關,把這東西的來源告訴他也無所謂。「這是我姊做的,用來應付大考。」
「很有趣嘛。」他說出了讓人更覺丟臉的感想。天曉得那綽號跟我的本名一點關係也沒有。
等到進房,把行李塞到房中牆角一塊看起來就是放置行李區的地方後,那名室友也把他那包行李丟到另一個牆角。
房間並不大,床是上下通舖,房內有兩張書桌、兩張椅子、兩個不大的衣櫃、一間小廁所。還不知道乾濕有沒有分離的廁所門口出來就是書桌,在廁所某一側牆外則是房門門口。床則是和書桌連在一起。
「你是什麼系?」既然這傢伙知道我的系了,對等來說,我也可以知道他的系別吧。
「跟你一樣是國語文學系。」紅髮室友一笑,但那笑容令我有點不舒服……不曉得為什麼,總覺得有點不懷好意。
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我又問了一句話:「念四年?」
「嗯。」紅髮室友微微點頭,我鬆了口氣──我可不打算和這個系別相愛四年!
反正臉都丟光了,告訴他也沒差吧。「我只是填錯代碼,過完這學期就要轉──」系字尚未出口,紅髮室友突然朝我撲來──
還沒意會過來這傢伙想幹嘛,我便毫無預警地被他撞倒在地。
發生什麼事情了?搞什麼鬼啊!這樣撞人很痛──脖子好緊,是被衣服勒到嗎?
「不准轉。」絲毫沒有悔意的他的語氣冷冰冰的,眼神利的彷彿能殺人。我這才發現,他不但把我壓制在地,還掐住我的脖子──你這傢伙根本是瘋子吧!哪有人在這種地方干預他人人生!
為了掙脫這種詭異的狀態,我試圖扭動身體用力掙扎,卻掙不開他。被迫只能接收他的威脅,我只好用「氣勢上不能輸」的心情拼命瞪回去。
「要是你想轉系……」他的力道鬆了一點,然後保持盯著我的姿勢,伸手把背後那很像圖筒的東西解下,拿出裡面的東西──那是一把已經出鞘的武士刀。「就由我現在在這解決你。」紅色瘋子──因為他紅髮又是瘋子所以簡稱之──把刀抵在我的頸旁,微微冰涼的感覺從脖子那裡傳來,這不需要確認就知道是真刀。
非法持有槍械的法律裡武士刀算不算在內?我要檢舉這瘋子!
在他稍微鬆下力道後,我找到他講話的空檔瞬間用出全力推開他,總算掙脫出魔掌。退到牆邊邊警戒邊摸上被掐到發疼的脖子,雖然很想破口大罵或是乾脆跟紅色瘋子打一場,但那把武士刀的反光提醒我,絕對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知道了,我不轉系就是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很好。」紅色瘋子擺出一付孺子可教也的神情,然後微笑著問:「阿信,你下午有空吧?」
這傢伙想幹什麼?雖然很想直接騙他說沒空,可誰知道他會不會又想拿刀砍我叫我生出空檔?在保全性命為重的考量下,我最後還是點頭了。
「那麼,到我打工的地方去吧?我請你吃飯,為了謝謝你帶我到這裡。」紅色瘋子你果然是瘋子!反覆無常!再說了,在感謝我之前應該要先道歉才對吧!
「喔,對了。」紅色瘋子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把刀收起後重新看向我,我猜他大概想到要道歉──「我叫皇刃。皇帝的皇、刀刃的刃,請多指教!」
結果你根本不是要道歉嗎?老天,誰快來把這瘋子弄走啊!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