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住過沒有窗戶的房間,是房東用隔板隔出的空間,兩千七百元,與幾個同學共同合租,居住空間的分攤費用。
住的頭一年,因為是首次搬離宿舍外宿,年輕與興奮顯然掩去了一切瑕疵。一直到第二年,才明白對外的窗戶,不僅僅是室內渾濁氣體的出口,同時也是沒有指針的鐘,提醒晝夜,扮演的角色不是手機的幾個亂鈴能取代的。
我想我是再也無法回去居住在那樣的空間,一個若閉門就日夜難分的地窖,與世隔絕,卻絕不浪漫。人畢竟無法永遠都待在黑暗之中。
清早的陽光,是最為溫雅的叫喚。光線由米白牆壁的粗質地粉飾,發散成柔和的溫黃,漫進未全拉上簾的落地窗,悄然為房內捎來簡單的訊息。
太過直接的,祂明白會破壞的晨時的寧靜,於是在推與敲之間,永遠選擇前者。而窗台的上麻雀反之,在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之前,就已開始恣意踩踏外掛的遮陽罩,有的則站在窗框上敲啄。呼朋引伴,喧天鑼鼓,每天都像是祭典的隊伍,將晨光的美意視為污穢,逐一驅逐。
縱使早晨因日未盡出,最為涼爽,是農人作息之始,但其實僅限於日頭未出山邊之時。當圓球一突破山稜的界線,涼爽依舊,最棘手的是迎面而來的光線。太過刺眼而被迫直視的,總無法為此聯想到好事。
電影中,站在軌道的角色,總會被隧道中忽然出現的火車迎頭撞上,車頭那如夢魘的眼睛,怒目瞪視,猛撞而來;或是遭受盤查的囚犯,在受到不人道拷問時,那燈光的模樣,像針般地扎著被緊銬的血肉之軀,嘗試在頰上汗水拷問出線索。所以我總是寧可等太陽高掛些再出門,熱一點無妨,至少還能托福在室內感受一下晨曦。
由於住家隔壁的鄰居喜好自然,成了全社區唯一沒有加裝車庫遮雨鐵皮屋頂的一戶人家,烈日也就從那側侵門踏戶,出門前,膠製的雨鞋總被燙得癱軟,不過是早上七點的事情,光線就像變了樣,與心思細膩的晨光截然不同,像換了張臉。而這點由園內檸檬曬傷的位置「可見一斑」。
果園中的檸檬,有的結在蔭內,有的則累於樹冠邊梢,芸香科植物有各自的生長愛好,檸檬亦有自己的偏執。防治方面,相對來說內部的果實,通風不良容易受蟲害,而外邊的,自也有物理天災,這便難防。
今年檸檬日燒情況甚於前幾年,被曬傷的位置,全是東側,是日出的方位,北大武山盡其之顛協助遮擋,終未能盡善。要說西曬更為刻骨,我因此持保留意見,畢竟我見到更多的,是因曬而自蒂處脫落於地的落果。
到了莫約十點,太陽會持續調高紫外線等級,為小島殺菌,自動自發,但或許距離太過遙遠,是人是菌,對祂來說似乎無法輕易辨別。
不像有的除草劑,是具有選擇性的,有的專門對付莎草科、有的專攻禾本科,有的是除成草的,自然也有處理草籽的。而此時的太陽光,比較像非選擇性的除草劑,管什麼高矮肥瘦、扁闊尖鈍、硬軟甜鹹,土香、野莧、牛筋草、馬齒莧、藍豬耳,接觸後通通無一能倖免。身為長了腳的草根,那定是能躲就躲,即便以草自喻,人的生命終究不比雜草頑強啊!
正夏的烈陽,如同初入社會的青年,熱血有衝勁,自願加班,早出晚歸,直至晚上七點才真正卸下工作服。打卡之前的一個小時,畢竟總也忙碌了一天,已經略顯疲態,內斂之情溢於言表,但同時也因為期盼著下工後的自我安排,於是依然散發著餘暉。映著山巒,染著遊雲,為倦鳥送上歸眷時的溫柔,擁抱後,共同跟今日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