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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鴛鴦織就》附錄卷五_第25章

閱讀時間約 74 分鐘

🍊:江林的死,對無痕與玉石而言,是最絕望的打擊;但對於朱炳金而言,卻也是他埋下敗局的絕對關鍵。慕容复派紫君去救江林未果,令他覺悟到,今日傲龍堡,明日慕容家,所以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對朱炳金言聽計從了。故事漸漸走入終局,請大家繼續關注後續發展。

真的是私心,給江林埋了一個伏筆,好讓結局可以不用那麼悲傷。在我心裡,江林和玲瓏,是有故事的。

真的是私心,給江林埋了一個伏筆,好讓結局可以不用那麼悲傷。在我心裡,江林和玲瓏,是有故事的。


《鴛鴦織就》附錄:《鴛鴦織就欲雙飛》卷五第25章

《鴛鴦織就》附錄:《鴛鴦織就欲雙飛》卷五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惡夜林,繩繞頸,至親懷間魂斷,血痕斑斑。
離別恨,痛心扉,忍將郎推却,
奈何執手不放,情圓缺。



「不⋯⋯不要⋯⋯求你放過他⋯⋯求你⋯⋯求求你⋯⋯」

「玉石、玉石,醒醒!醒過來!」

猛然睜眼清醒,玉石渾身冷汗、滿臉淚痕,她激動掙扎而起,伸手捧著無痕的臉,仔仔細細,一再確認,直到確認了無痕當真完好無恙,而非如她方才夢裡那般,頭顱遭官兵砍下,懸著髮,吊掛在城門上,隨風擺盪⋯⋯

玉石哭著,笑著,她忍不住伸手用力攬抱住無痕,緊緊抱著不肯放手,不敢放手。讓玉石這麼突然的撲入懷中,無痕有些驚愕,他不知道玉石到底做了什麼樣的惡夢,怎麼會驚嚇成這樣。

玉石睡著後,無痕也閉上眼假寐,怎料不及半夜,玉石就渾身發起抖來,等他撥亮了火光,才發現她哭得淚流滿面。本以為她是不是傷勢復發,傷口疼痛,輕喚她數聲之後才明白她是一直沉睡在夢裡醒不過來,最後無痕不得不伸手用力搖晃她,好不容易才把她搖醒過來。

伸出手,環抱住懷裡依舊哭泣顫抖的玉石,無痕在玉石耳邊低哄呢喃:

「怎麼了?做了很可怕的惡夢?別怕,那只是夢而已。」

玉石埋首在無痕頸側,不斷的搖著頭,低聲啜泣。她不能說出自己內心的恐懼,她相信無痕頂天立地能為她遮擋風雨,但她不敢說出她害怕若是此刻偉岸胸膛下跳動的那顆心一旦因為她而不再跳動的話,她該怎麼辦?

「好了,沒事了,別怕,我就在這裡。一直都會在。」

無痕輕輕拍撫,不斷誘哄,好不容易才讓玉石漸漸平靜下來。

「你夢到江林了?沒事的,那只是夢而已,做不得真的。別擔心,雨勢已經轉小,我們破曉就出發,一定趕得上江林的。嗯?別怕,好嗎?」

無痕的聲調依舊輕柔,拍撫的手也未曾停歇,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話語裡藏有一絲嫉妒,儘管細若未聞,儘管掩蓋極好,儘管他已確切明知,玉石與江林不過是兄妹之情,他還是因為在玉石的夢裡有江林身影這樣的事,有著淡淡的不悅情緒。

「好。有你在,我不怕。」

聽見無痕的話,玉石總算開口,聲音裡好不容易才忍住哽咽。她伏在無痕心口,聽著一聲又一聲強而有力的心音,心慌總算被安撫了下來。她的手,依舊緊緊攬住無痕,她明白這一切不合時宜,她卻不想離開。

「累嗎?要不要再歇會兒?距離天亮還有一點時間。」

無痕輕聲的問。

玉石搖了搖頭,她不敢睡,不敢再閉眼,只害怕她要是一閉上眼又會掉入那可怕的夢境裡,她受不了無痕再在她的夢裡遭人百般折磨了。無聲的淚水,漫延過鼻腮,滴落在無痕的衣襟上。

營火只燒剩餘燼,焰火不再,只餘黑紅炭火,山洞裡的溫度漸漸低降。

話語是多餘的,無痕不再說話,他只是讓玉石好好的靠在懷裡,重新拉妥披風將她密密蓋住,不受夜寒侵凍。他用身體的熱度暖著她,不想她再發抖。無痕不知道玉石究竟是受了怎麼樣的惡夢影響,但以她如此古怪的反應,和她頭一次這般不顧一切主動親近的模樣來看,或許,她做的夢,與他有關。

然而,此刻不是追問的時機,畢竟,美人在懷的日子可不在多有。能夠像這樣單純而直接的將玉石攬在懷裡,是無痕篤定自己心意後,每天都想做的事。

近幾日,玉石總陪著他,陪他說話,陪他吃飯,甚至,每晚待在松院坐在他床畔等他入睡。剛開始,由於身心疲憊,無痕確實在玉石的安撫下得到很大的慰藉,這麼多年來,他睡眠一貫很淺,偶爾更多有惡夢,夢見父母,夢見當年家仇,夢見他被棄置在那火燒的石家大宅中無人聞問⋯⋯自從有了玉石在身邊之後,他當真徹底的睡了幾天好覺。

精神恢復了,可他還是有點卑鄙的,每晚在玉石到松院來時,裝著疲累不振,就怕她發現自己的狀況好了,就不再來了。

並不是說,他沒事做或不覺得累,只是作戲,而是那樣的忙碌已是生活節奏,一天下來忙進忙出,日子早就習慣了,再累,終究也能撐得過去。可是,身邊有了一位溫情姑娘噓寒問暖,那種感覺真的很不一樣。在傲龍堡裡,他石無痕是二堡主,可以說什麼都不缺,幻兒這位當家主母很是稱職,只要蘭院裡有的,松院柳院也絕對不會少,但是,有了玉石相陪之後,他深切的體會到,對他而言,松院裡似乎連空氣都不一樣了。

和玉石相處的過程,是舒服且不費力的,每晚只要一回到松院來,他就可以徹底放鬆,彷彿像回到了幼年時代,不管怎麼樣調皮搗蛋,終究都能得到包容。回想一路以來,玉石與他,不只說話投機,興趣相合,有時候即使兩個人各自坐著讀會兒書,偶爾抬頭相望,玉石只是淡淡會心一笑,都能讓他心裡泛甜。

偶爾撫琴,有了知音人,知道自己的琴音有人聽、有人懂,連興致都高漲許多。想到此處,無痕不禁將雙手擁得更緊,在這方山洞裡,猶如一個世外天地,獨獨屬於他與玉石兩人,不會有人探看,不會有人打擾,即使如此相擁而眠,也毋須擔憂有什麼眼光或是什麼耳語。

有披風攏著,兩人的氣息頓時交融,玉石身上飄著淡淡梅香,還摻入了點藥油的冰片味。聞著淡淡香氣,無痕心裡有些盪漾,但一思及玉石身上的傷,他卻有些擔憂起來。

此刻玉石的身子已不再顫抖,無痕的手撫上玉石的肩頭,避開傷口處,放輕力道揉按。玉石原本僵硬了一下,漸漸的,總算全身放鬆下來。此般舒服與憐愛的照護,著實令她捨不得推開,或許,就在這雨夜裡稍稍放縱一會兒吧,就讓她這樣貼著無痕的心,靜靜的待一會兒吧。


—·—

晨曦漸明,雨勢停歇,枝葉垂露滴答,一滴慢過一滴,終至悄然無聲。

玉石趴伏在無痕身上動了動,覺得有個東西在頰側疙疙瘩瘩,蹭了幾個姿勢都不舒服,便微皺著眉醒來了。

視線所及,無痕的衣衫襟口,露了一條紅繩繐子。

玉石好奇的伸手查看,沒想到卻拉出個紅色荷包來。

「咦?這是⋯⋯」

她正想仔細瞧個清楚,荷包已被隨後跟著醒來的無痕快手搶走,飛也似的藏回襟裡,神情面容有些尷尬。

玉石愣了一瞬,吶吶的說:

「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不是的,你別誤會,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無痕惱著臉,有點不知道該從何解釋起。

玉石則快手快腳的爬了起來,感覺自己像是不小心刺探了什麼秘密,表情更加侷促,隨口說一句:

「雨好像停了,我出去看看。」說完就低頭走出山洞。

無痕頭靠山壁,懊惱著嘆了一口氣。他知道玉石誤會了什麼,可是關於這個荷包又該從何解釋起才好呢?直覺反應自然是不希望玉石探問,才會猛然搶回荷包,可是造成玉石誤解更非他所願啊!

做都已經做了,懊惱也是無濟於事,無痕無奈的站起,收拾了鞍袋,澆滅了火苗。牽著兩匹馬,走出山洞,無痕心想,或許等有機會再重頭說起吧,反正現在的他已經沒什麼好不跟玉石坦白的了。


—·—

沿著官道跑了大半天的馬,終於來到青石鎮。

考量到江林的路程,打從前面經過的幾個城鎮起,無痕與玉石就逐個進城入鎮打探,果真在兩個鎮上的客棧問到江林曾經投宿落腳。其中一家客棧的小二有印象江林曾向他問過路,他還告訴江林若要趕路的話可以考慮到青石鎮上的驛站換馬,因為青石鎮是方圓百里內最大的鎮,那裡的馬匹品質會好上許多。

小二會這麼說是因為江林的馬看著高大形俊,要是在一般鄉野小鎮上換,怕是要吃虧。由於小二報了這個消息,還讓江林特意多打了賞錢,因此也使得店小二對江林有了更深的印象。

探得這個消息,無痕與玉石心中暗自鬆了口氣,一來確定了江林的去向,二來也估算出他們已差距不到一天的路程。於是,他們簡單用了膳,稍事休息一會兒,就再度攀上馬鞍往青石鎮方向追去。

一靠近青石鎮,無痕和玉石立刻察覺不對勁,不只鎮門口設置了關防,查核嚴實,出入都要搜查盤問,更多了不少官兵巡邏。

無痕當機立斷,立刻攔住玉石的馬,火速避入樹林。

「情況不對,我們先不要冒然入鎮。」

無痕示意玉石下馬,兩人盡量移往林間深處,藏匿行跡。

「照說青石鎮應該不是邊防重鎮,怎麼會這麼多兵?無痕,會不會是朱炳金⋯⋯」

玉石皺著眉頭,內心惶惶不安。

「別慌,我們先搞清楚狀況再說,以免沒找到江林反而惹上麻煩。」

玉石此刻雖然做女子裝扮,但若是她欽犯的身分不慎露了跡象,情況必然凶險。對無痕而言,找回江林固然重要,卻是萬不可能讓他拿玉石的安危去冒險。

「這樣吧,你在這兒等我,我混入鎮去探探狀況。」

無痕心底盤算了一陣,蹙眉決定。

玉石立即捉住他的手臂,急急的說:

「不行,說好了你去哪我去哪,要去一起去!」

無痕抬眼看著一整天都回避著自己的明眸大眼,此刻眼眸裡盛滿了對他的擔心,他心思一動,猶豫了許久。

「玉石⋯⋯」

無痕的手撫上玉石緊抓的指爪,才開口,玉石就不由分說的反對:

「不成的,你不能丟下我!我一定要跟著你,無痕,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聲音又急又怕,焦懼之情,掩藏不了。

無痕注視了玉石許久,先把她拉入懷裡擁住,然後在她耳邊說:

「玉石,你到底在害怕什麼?昨日,你又是做了什麼樣的惡夢,竟然令你如此驚恐?」

刀光劍影,槍尖首級⋯⋯種種令玉石不忍回首的夢境,又再次閃過腦海。

玉石咬著下唇,不敢說,不能說,只怕話一出口就成了讖。她渾身打了冷顫,猛然的搖著頭,推開無痕的懷抱,慘白的臉,說:

「沒事,這跟什麼夢都沒關係,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要入青石鎮就我倆一起去,否則誰都別去。」

她就是不放心無痕一個人去犯險,如果真有危險,她無論如何也要先擋在他前頭。

無痕擭住玉石的下巴,不許她再迴避他的視線,直直的緊盯注視好一會兒。玉石的表情是堅決的,碰上這麼個執拗的姑娘,無痕也是只能認了。

輕嘆了一口氣,無痕只能緊握了一下玉石揪緊不放的手,說:

「好吧,那你非得緊緊的跟著我,視情況隨時配合我的行動。你能答應我任何事決不衝動為之,完全聽任我的命令嗎?」

玉石認真的點點頭,算是給予無痕保證。

無痕深深的看了玉石一眼,輕輕將她僵持的手拉下,替她把披風攏好,兜帽覆上。自鞍袋裡取來塊大布巾,將傷藥盤纏、沒吃完的乾糧等物件收拾成一個小包袱,而後把包袱遞給玉石,換掉她手裡的長劍。

「不帶劍?這樣好嗎?」玉石問。

「你答應全聽我命令的。」無痕揚起眉,伸出手。

「問問罷了⋯⋯」

玉石嘟著嘴,交出佩劍。

「希望等會兒要是碰上官兵,你別當場又問東問西,啟人疑竇,露出馬腳來!」

無痕回身綁妥韁繩,藏好馬匹,邊說邊瞧著玉石,眼神狀似百般無奈。

「我⋯⋯我才不會亂問,你⋯⋯你少小瞧我⋯⋯」

玉石教無痕給揶揄一通,惱著一臉紅,總算不再是慘白得像鬼的模樣了。

無痕倏地伸手,一把摟住玉石的肩,一手扶著她手肘,兩人身子挨得近近的,幾乎是要貼著一起走了。

「你⋯⋯你幹嘛呀?」

玉石受驚輕喊一聲,未及多想就想掙脫開來,可是她渾身上下卻反過來讓無痕給捉得緊緊的,動彈不得。

「梁捕頭,你若是連這點掩人耳目都做不到的話,真的就別逞強了吧。」

無痕故意嘆了好大一口氣。

玉石氣不過,扯下口兜帽來怒瞪他一眼,而後假意笑一笑,說:

「如果二堡主在行動前能先把話本給說上一說,相信玉石不會讓你失望的,要扮啥就演啥,微妙微肖!」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別露餡了啊,石夫人!」

無痕再次將玉石的兜帽覆住她目瞪口呆的表情,而後又再次搭腰攬肩的摟著她往前走。

林間地面不平,讓人給攬著走的玉石走得跌跌撞撞的,真像是要沒有了無痕扶持就走不了的模樣。

她心裡打了好大一個突:這⋯⋯這是要⋯⋯假扮夫妻?

玉石突然很慶幸頭上的兜帽幾乎將她的臉容完全遮掩,否則她現下頰側耳根熱哄哄的,絕對會讓人瞧出蹊蹺來。


—·—

來到青石鎮口,各向趕著入鎮的人,全被查檢官兵給攔下盤問,確認沒問題的才能放行。查檢的速度不快,大排長龍,等著趕路的人忍不住埋怨了起來。

「官爺,這往常入鎮哪裡來這麼多規矩啊?今兒個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就是啊,咱們光是被攔在這鎮門口都快半個時辰啦,能不能行行好,先讓讓我,老朽趕時間啊!」

「少囉嗦!朝廷裡出了通遼的奸細,有消息說往這個方向逃來了,將軍大人下令徹底通查,哪個人要是敢誤了軍務,誰就吃不了兜著走!下一個朝廷欽犯的罪名,肯定落在你頭上!」

聽查驗的官兵舉刀這麼一吼,沒人敢再多吭一聲氣,全部閉嘴乖乖等候查驗。

無痕與玉石混在隊伍裡,不作聲張,等了許久,總算是輪到他們。

「從哪裡來的呀?」官兵問。

「官爺,我們從濮州來的,要往東京去投靠親戚,我妻子染了病,又思親得緊,還請官爺行個方便,別讓我們誤了路程。」

無痕不著痕跡的將一錠銀兩塞到查檢官兵的手裡,而頭蓋兜帽的玉石也及時佯裝不適,死命的肺咳起來,官兵一臉嫌惡的別開眼,擺擺手,不想再多問,就要他們倆快點走。

無痕連連哈腰致謝,扶著玉石往鎮裡走。忽然間,一陣快馬奔蹄直奔而來,馬至鎮前才猛然勒停揚起漫天沙塵,眾人只得紛紛閃避。

馬上是個校尉官階打扮的官兵,他也不下馬,只是問:

「這兩天可有個江南捕頭經過?」

「江南捕頭?有嗎?每天那麼多人,若不是可疑人士,我哪記得那麼多?」

吃了一臉土的查驗官兵沒好氣的說。

馬上校尉威怒大吼:

「那人可是朝廷欽犯的關係人,如若你敢擔誤節度使大人的要事,你就等著被發配到西北去吧!」

此時,另一名官兵趕緊上來幫腔:

「校尉大人請別動怒,這要說江南捕頭的話,我印象中昨日倒是有一個入鎮,後來往汴京方向去了。不過,他身上有刑部關防,看起來沒什麼問題的⋯⋯」

官兵的話還沒說完,馬上校尉就喝斥:

「少廢話,有沒有問題是由大人來決斷,讓開!」

馬鞭一揮,馬蹄一揚,連人帶馬就奔入鎮去,待塵埃落定便不見蹤影。

「哼,囂張個什麼勁啊?」

「罷了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捉拿欽犯的事又不歸咱們管,就隨他們去吧!」

兩個官兵碎念著繼續盤問查檢,已經過關的無痕與玉石則相視一眼後加快了腳步往鎮裡趕。他們首先來到鎮南的驛馬鋪,無痕假意要詢問買馬事宜,一入馬廄,就看見一匹高大駿馬,與眾不同,鶴立雞群。

無痕與玉石互看一眼,兩人心裡有數:果然是傲龍堡的馬。

「公子好眼光,這匹馬今早才換的,是我這小鋪裡難得的好馬,不過聽說已趕了幾天路,加上蹄鐵有些裂了,如果公子不趕時間能令馬匹休整兩天,此馬定不會令你失望的。」

「哦,此馬確實資質不弱,這換馬人可真捨得啊。」

無痕走上前去拍拍馬頸,摸摸腿骨,一副認真驗貨的模樣,玉石臉容藏在披風兜裡,則不著痕跡的前後查探。

「那位差人說是有急要公務在身,急著換馬,不過我也沒讓他吃虧的,他換去的馬也是我鋪子裡數一數二的好馬呢!喏,您瞧瞧,馬欄裡那匹三花馬,筋骨也不錯是吧,今早讓差人給挑中的馬就是牠雙生兄弟,兩匹馬幾乎一模一樣的,除了馬尾巴毛色不同,這匹色棕,那匹色墨。公子您要是急著用馬,選這匹也是不錯的。」

「唔,看著是不錯,不過我還是更中意這匹長腿的,這樣吧,這馬你先替我留著,我兩日後來取。」

無痕留下足夠的銀兩,笑得驛馬鋪主人闔不攏嘴,連連稱謝保證一定把馬匹照料完善。

離開驛馬鋪後,無痕則又帶著玉石來到一家小客棧,要了一間僻靜的上房。進了房,只交代店小二盡速送來飯菜與熱水。玉石本想揭下兜帽,但卻被無痕及時摟住,暗暗阻止,他讓玉石坐下等候,直到店小二把吩咐的東西都送進來後,無痕還說:

「小二哥,我夫人病弱,不喜打擾,夜裡沒什麼急事就別敲門,菜碟什麼的,明日再收得了。」

給錢的是大爺,給錢慷慨的大爺更是財神爺,眼精目明的店小二哪會不懂眼色,立刻涎著臉笑說:

「好的,大爺您怎麼吩咐,小的就怎麼辦。那您與夫人就好生歇息,明日早點也先給您一併備下了。」

「好,去吧,我夫人要歇著了。」

無痕邊說邊把店小二往門外趕,玉石也配合著費力咳起嗽來,總算是把房門緊緊栓閉了起來。

「無痕,看來江大哥的行蹤已經被盯上,我們沒有時間了。」哪裡還能在此逗留,吃飯喝茶?

玉石揭開兜帽,放低了聲量,焦急著說。

無痕嘆了口氣說:

「稍安勿躁,現在官兵太多,只能等天色暗了,我們再摸出鎮去。此去汴京只有一條路,沿途有客棧能歇腳的地方不多,我們快馬趕上去,應該相距不遠了。」

「可是官兵已經知道江大哥要去汴京了,怕是朱炳金的人隨時都會逮到他⋯⋯江大哥也真是糊塗,景昌出了個朝廷欽犯早已是各地府衙皆知,他怎麼還亮著捕頭的身分,也不知規避一下?」

方才聽驛馬鋪的店主稱江大哥為差人,就知道江大哥沿途並未刻意掩藏自己的身分。他私自離任,若要用心計較,肯定是半點也逃不過有心人的藉題發揮。越想玉石就益發安坐不住,急得眉頭緊皺。

「江林的做法原也無可厚非,照方才查檢的官兵說法,江林手上是有通關關防的,以公務名義上路,確實反而是個好的掩護,不然先前他也不能一路找到伏龍城來,還沿路打探你的消息。雖不知道他何來此物,或許就是如此,才讓他確信此行順當。只是如今朱炳金的人已以此盯上他,他的行蹤恐怕再無遮掩,能早一刻趕上他自是最好,大家才能安心。」

「是啊,我真是急得一刻都要待不住了。」

玉石邊說邊愁喪著臉,擔心神色滿溢言表。

無痕搖搖頭,冷靜的說:

「越是情況緊急,我們越不能自亂陣腳。約莫再過半個時辰天就會暗,只要一入夜,咱們就跳窗攀越屋頂出去,趁今日天陰,月色不明,剛好掩藏行蹤。放心,取了馬咱們就快馬加鞭趕路,定能趕上江林的。」

「可是,我們要怎麼知道江大哥是否安全呢?入了夜,進城入鎮都不容易了。萬一,我們追過了頭⋯⋯」

玉石心裡雖急,但也還能審慎思慮行動佈署是否有顧慮不周之處。只是,玉石擔憂的,無痕已經考慮過了,他說:

「依我們方才套話,照那驛馬鋪店主所言如若不虛,江林急著換馬前行,行前還備齊了水糧,多半是受這突如其來的官兵設防所驚擾,怕節外生枝,循常理來推斷,他應該會打算盡量趕路,減少入城的必要。」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如果江大哥不進城,被發現行蹤的機會也小了許多。」

對於無痕的分析,玉石頗為贊同。

無痕爬梳思緒,繼續往下說:

「江林對前往汴京的路途並不熟悉,他自然不敢偏離官道太遠,我們此去沿途多留意樹林山洞,追上他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聽了此言,玉石總算舒心一笑:

「如此甚好,我聽著安心多了。只要我們能比官兵快上一步,就能助江大哥脫險,無痕,這件事真多虧了有你。謝謝。」

玉石激動得握住無痕的手,一雙眼目,晶晶亮亮的。

無痕的手,反手包覆玉石的小手,輕輕摩挲,他低喃:

「我做的一切,絕非求你一個謝字,我相信你明白。」

玉石臉紅,不知如何接話,羞怯的想抽回手,可是無痕偏偏不讓,只是繼續說:

「江林平安,對傲龍堡來說百利無害,如若我早知道江林與方守信的關係,或許尚能有其他安排,現在,也只能盡力補救了。」

「我和江大哥原意只是想為你減輕負擔,誰知⋯⋯」

玉石的手,讓無痕撫著揉著,實在覺得不好意思,但無痕的態度竟那般自然,讓她抽手不回,只能低頭覆話。又是馳馬終日,握韁的手,當真痠疼,然而無痕指上薄繭揉按過玉石掌心時,卻讓玉石分外覺察到一股暖意與怯意,如此親暱氛圍令她頗不自在,既想沉醉,又怕沉溺。

「我又何嘗不明白你們的心意?要怪就怪我沒能及早發現朱炳金的種種陰謀詭計,沒有及早預防⋯⋯」無痕語氣訕訕,亦是難掩自責之情。

礦場假督官的事,虧空官家糧倉的事,幾番計劃出手都未能讓朱炳金栽下跟斗,加上沒能救下黃龍嶺一眾兄弟,這些對無痕來說都是打擊。

無痕心上的壓力,玉石再清楚不過。她只能攏住無痕的手,勸慰著說:

「你做的已經太多,如何能怪你?無痕,你別多想⋯⋯」

「是啊,此時此刻,多思無益。來吧,你將衣衫解了,我替你處理傷口。」

無痕說得理所當然,完全不顧玉石一臉錯愕和滿頭暴紅。

「不⋯⋯不用了吧⋯⋯應該還沒什麼大礙⋯⋯」

玉石滿臉通紅,不自覺揪緊襟口。

「說好全聽我安排的,你自己解?還是我來?快一點,我們沒多少時間。」

無痕伸手取來放在桌上的包袱,把裡頭的傷藥、瓶瓶罐罐全拿出來。

玉石羞惱著此刻騎虎難下,進退兩難,她是怎麼都不願像那天一樣讓無痕給點了穴,為所欲為,但要她如若自在的在無痕面前自解衣衫,實在是極大難關。可偏偏無痕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她也只好努力克服心上難堪,緩緩伸手解下披風,除下外衫,然後一點一點揭開衣領。

低眉佯裝仔細搬弄藥瓶淨布,無痕渾身的感知都脫離不開玉石的動作,思及昨夜入懷的梅香,此刻重新沁鼻,身上的每一分感覺似乎又記憶重現。玉石香肩初露,當初在萬花樓裡那場戲,手裡曾觸碰過的滑膩,一時間,無痕掌心又微微發熱起來。

可是,他半分不敢顯露出自己的遐想與心猿意馬,就怕讓玉石覺察到,寧可抱著疼痛的臂膀,也要避他避得遠遠的。他太了解這姑娘的心思了。

重新凝了心神,捧來熱水,無痕一臉嚴肅的解了玉石肩上布巾,清了創口,所幸,扯裂的傷口已重新收口不再見血,無痕這才安心上藥包紮,而後以藥油塗抹敷揉,舒緩玉石肩胛上的痠疼。

玉石僵著身子,很快說:

「剩下的我自己來可以了。」

頃刻衣袖盡掩,徒留滿室藥香。

見玉石起身背著他整理衣衫,無痕只能摸摸鼻子,悶著頭整理一桌凌亂。此刻,他臉上神情雖瞧不出異狀,但他的心思卻不同於外表那般平靜,方才觸著玉石白淨的肩頸、膩滑的肌膚,縱使他絕無好色之心與非禮之意,但是這般親近著自己喜歡的姑娘,心情總之是淡定不了。

待玉石回到桌邊,無痕淨了熱巾帕,遞給她,讓她可以擦擦脖臉,換些清爽。

可是,玉石接過巾帕後,卻是不說話,先將無痕的手拉來,擦完一手又換一手。無痕縱使心中錯愕,倒是半分訝異也不肯表現出來。他知道,玉石雖然羞怯,對於他方才的近身,卻沒有怪責之意。

巾帕重新入水,擰了淨爽,玉石說:

「吃飯前擦把臉吧。」

然而無痕卻不接帕子,只是牢牢盯著玉石說:

「你幫我。」

話語雖然帶點輕浮調戲,眼神卻是再認真不過。玉石紅著耳根望著無痕,咬了咬下唇,還是捉著巾帕輕輕拭去無痕額角汗漬,拭過眉眼鼻翼,仔仔細細的替無痕淨了臉脖。

「好了。」

「那換我幫你?」無痕沉著聲提議。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玉石慌得連連搖頭。

無痕見狀也不勉強她,自顧自的收拾去,而玉石微紅著臉擦拭到一半了才猛然想起,兩個人竟共用了同一塊巾帕,臉上嫣然頓時蒸熱似著了火,甚至直到兩人匆促用完餐,悄悄攀了窗子,爬了屋頂,回到小樹林裡取回了馬匹,她都還彷彿隱約感覺得到耳殼上的熱氣。

直入深林,跨上駿馬,在幾乎望不見月色的星夜裡,兩人仍悄悄策馬,直到遠離青石鎮範圍,才敢馳韁驅策加快馬速。拂掠過耳際的夜風,吹呀吹呀,好不容易才吹涼了玉石發熱的臉頰。


—·—

江林不顧夜裡視線不明,仍然夾緊了馬腹,驅趕著胯下的馬兒,使足了勁再繼續往前奔跑。新換的馬,腳程沒有原來的快,讓他與後頭的追兵之間的距離越拉越近。

離開青石鎮後,他原想直接趕路,希望能早一日趕到汴京。可是,路過秀山村時,遇上一輛翻覆的牛車,車底還壓著個老翁,江林看了實在無法放著不管。

幫著扛起車,重新給牛車上了軛,江林就好人做到底的將不知給牛車壓了多久的老翁送回村子裡去,還請了大夫來。老翁夫婦感謝他,硬是留他吃飯,原本還想多留他住上一宿,若不是江林堅持尚有要務百般推辭,怕是就這麼被留下來了。

可是,一出了秀山村,還沒返回官道上,情況就不對勁了。

當時天色已將暗,江林卻覺得後頭似乎有人跟著。為免橫生枝節,江林加快馬速,只想甩開那人的追蹤。

跑了約莫二、三十里路,跟蹤的人馬不見了,江林雖暗鬆了一口氣,卻不敢大意。他放緩了馬速,決定趁著夜色未暗多走幾步路。

為免夜長夢多,江林甚至打算連夜前行,不做歇息。可是,就在他策馬越過山頭後,卻在一處深林狹徑遭人堵住了去路。

「你是誰?為何擋我去路?」

由於實在太危險了,江林急急勒馬,怒聲吼問。

坐在前方那高大的馬匹之上,是一個垂髯老翁,花白的頭髮,矮胖的身材,一身黑衣,蒙著臉,手裡拿著一把精鋼大刀。

馬上老翁出聲,短短一句:

「景昌縣捕江林?」

「請問何事找江某?」

江林滿臉納悶,不解為何此人與他素眛平生,竟然喚得出他的名諱。

「取你狗命!」

剎時間,只見一人一馬掄起鋼刀、向他迫來,江林當機立斷,回身驅馬,往來路疾逃。

可是一切太慢了,誰也沒想到,老翁驅馬逼近之後,竟未揚鋼刀反而拋出一綑細繩,未有防備的江林讓繩索套個正著,瞬時遭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猛扯,整個人就這樣脫了鞍,被狠狠的摔在地上。

從上背到大腿,承受了身體著地的所有重量,江林聽見脊骨發出崩裂的聲響,可是他沒有空喊痛,也喊不出聲來,因為軟韌的細繩正套在他脖子上,老翁的馬加速往山徑上奔馳,扯緊的繩索拖著江林在地上滑行。

粗糙的繩線像刀,抵著江林的頸脖凌遲。拉扯的力量之大,讓江林即使十指用力掰住繩圈,想盡力抵抗,都還是抵擋不了被拖行的命運。

乾硬的土地,尖銳的石礫,就這樣一層一層的把江林身上的衣服皮膚磨去,直至斑駁襤褸,直到血肉模糊,體無完膚。

江林的手卡在脖子與繩圈之間,可是他再也沒有力氣拉扯抵抗了。因此,此刻在仍然被拖行的狀態中,他的手指,等於是掐在自己的脖子上,一點一點的,奪去自己的呼吸。

等到拖行的過程再無一點阻力,老翁才緩下馬速。

停住馬,老翁下馬查看,他提著刀,用力踢了踢江林,由於江林已沒了動靜,他便不急著把刀尖直接刺入江林心窩。

幾匹馬蹄,雜踏而至。

老翁抬眼看來人一眼,說:

「你們來得太晚了。」

「我們收到傳訊就快馬趕來了,大鬍子,怎麼樣?搜到什麼了嗎?」

被來人追問,老翁並不費事回答,只是揮刀砍了繩索,而後伸手翻找江林身上的衣物,很容易的,就教他翻出一只封了蠟的小竹筒。

老翁撇了撇頭,對後來趕到的兩個人說:

「他的馬,去看看,值錢的東西都拿走。」

那兩人聽了乖乖照辨,因為他們知道這次的行動目的本來就是要營造出此人遭山賊奪財害命的假象。夜黑風高,沒了鼻息的江林被隨意踢入路邊草叢中,任務完成的三人重新上馬,朝北揚長而去。


—·—

一路奔馳而來,無痕與玉石一直注意周邊動靜,可是沿途沒有營火,沒有馬嗚,完全沒有江林留下的線索。玉石都快懷疑是否無痕估算錯誤,江林會不會今夜根本就早在某一個小村落裡打尖歇息。

他們不敢騎太快,目的就是怕錯過江林走過的痕跡。

忽然間,無痕拉了韁繩,停下馬。

「怎麼了?」玉石問。

無痕沒回答,食指擱在唇上,兩人仔細聆聽夜裡的聲響。

「前面有馬。」玉石悄聲說。

無痕點了點頭,兩個人都聽見不容錯認的聲音。

在無痕的示意下,兩人先後下馬,藏好馬匹改徒步前進。玉石手裡握著劍,跟著無痕往前潛行,果然在狹窄山徑邊的深林裡發現一匹哀哀嘶鳴的馬。

儘管四下無人,不過無痕還是小心謹慎的與玉石伏藏了好一會兒才敢上前查探。

無痕點起火摺,湊近那匹馬,發現馬兒的前腿骨折了,不知是不是主人發生了意外,摔落林裡,因為馬上有鞍,但鞍帶和韁繩都斷裂了。

「無痕,這匹馬三種花色,尾巴色墨,是江大哥的馬!」

藉著微弱光線撫過馬身全身查看的玉石,登時輕喊出聲。

無痕聞言,跟著上前確認,果然此馬形貌與驛馬鋪店主形容相符,此外無痕也在鞍帶上發現傲龍堡烙印的標誌,這確實是江林的馬。

那江林呢?

無痕與玉石焦急的分頭尋找。既然馬在這裡,江林也一定在這附近。

好不容易,玉石發現了躺在草叢底下血跡斑斑的江林!

「江大哥,江大哥!江大哥你醒醒!」

顧不得夜裡寂靜,玉石忍不住哭喊起來,因為橫躺在地的江林一動也不動,渾身無一處血膚完好,她連忙跪地將江林攬進懷中,急拍江林臉頰,企圖將他喚醒。

一見此狀況,無痕先是幾個縱躍,回到藏馬處驅了馬來,同時立即從諸多藥罐中取出那瓶冷剛特製的救急藥丸。

兩人合力移開那幾乎深陷頸項的繩索,無痕施力揉碎了藥丸,使勁挖開江林的嘴,將藥丸塞入江林舌根下,而後輪流用力按壓他胸前幾處大穴。

無痕的手微微顫抖著。冷剛所教的救急手法,他只能一個步驟接著一個步驟做,因為在他身旁的玉石已經完全不知所措,就是拚了命喚江林,想將他喚醒。無痕與玉石兩個人身上全都沾滿血跡,江林的傷之重,完全超出他們所能想像。

江林身體雖然冰涼卻有體溫,無痕湊近他胸口聽,期望聽到跳動聲,即使再微弱也好,他的手不敢停,持續在江林心口上的穴道壓按。

「有了,有脈搏了。無痕,江大哥還活著!江大哥!江大哥!」

始終抓著江林脈門不放的玉石,淚流滿面,驚喜的喊。

「江大哥,你醒醒!醒醒!」

可是,不論玉石怎麼喊,江林雖有微弱氣息,卻仍未醒來。

玉石伏在江林身上痛聲哭泣:

「對不起,江大哥,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江大哥,你醒醒,我求你醒一醒⋯⋯」

情勢無可挽回,無痕的手,握緊拳頭,忍不住朝地上用力一擊。

玉石的心慌了,她怎麼也沒想到,心裡的擔憂竟然成真了。

不是說只是上汴京看個朋友、送個信嗎?

不是說一路北上都沒有問題嗎?

不是說還要帶玲瓏姐來傲龍堡喝她的喜酒嗎?⋯⋯

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卻全身是傷躺在這裡,動也不動?

江大哥⋯⋯

然而,無論玉石如何哭泣、如何叫喚,江林都依然緊閉著眼,毫無動靜。

無痕揉碎了僅餘的兩顆救急護心藥丸,強塞入江林口中,一來想吊命,二來想固息。那藥他曾吃過,極苦極苦,沒幾個人吃了能不噁心皺眉,可是,江林卻依舊動也不動,醒也不醒。

取來水袋,灌了一口水進去,希望藉水化藥,能多少嚥下點滴;希望那一向管用的藥,能再次發揮作用。

可是,情況依舊,難道⋯⋯難道真的回天乏術?

聽著玉石哭泣,看著血跡斑斑的江林,無痕忍不住撫額低頭,努力抵擋著眼底的痠意。

江林是條好漢子,如何要有這般下場?

突然間,玉石覺察到微弱的振動,她猛然抬眼,看見江林微皺眉眼,而後嗆咳出來,她趕緊將江林扶起摟在懷中,連連拍著江林頰側,急喚:

「江大哥、江大哥⋯⋯」

江林有所反應,無痕也看到了。他當機立斷,捉起江林滿是血痕的手,在虎口處穴道強力揉按,希望藉此刺激江林意識清醒過來。

好不容易,江林微弱的睜開了眼,氣若游絲的說:

「玉⋯⋯玉石,信⋯⋯信被⋯⋯被他們搶走了⋯⋯那⋯⋯那個人,拿著刀⋯⋯留把大鬍⋯⋯大鬍子⋯⋯」

「江大哥!對不起,都是我害你的⋯⋯」

玉石緊緊抱住江林不敢放手,珠淚滾落,哽咽聲啞。

「別⋯⋯別哭⋯⋯」江林試圖露出微笑安慰,可是,只牽動了一絲嘴角,笑不成笑。他側頭看見無痕,像是鬆了一口氣,說:

「二堡主⋯⋯我妹子⋯⋯玉⋯⋯玉石,就麻煩你照顧了⋯⋯」

無痕聽了只能用力握緊江林的手,用力點了頭,承諾。

「⋯⋯玲⋯⋯玲瓏⋯⋯我好累⋯⋯」

江林幾不聞聲的唇動,費力聽了,才知道僅餘「玲瓏」二字,直至無聲鬆手。

「江大哥你醒醒!江大哥!江大哥!求求你別走⋯⋯」

無痕與玉石都覺察到江林氣息越來越弱,越來越緩,終於,再也感覺不到任何微弱的生命跡象。不管如何呼喚,不管如何震搖,不管如何施救,江林都再也沒有醒過來。

頹然的無力感,無盡蔓延的悲傷,滿心的悲憤,任何情緒與作為也都喚不回江林了。遠處傳來的哀戚馬鳴,延宕著無邊的淒涼。

一個好人走了,黑夜裡的黑更黑了,朱炳金這個可惡的小人又一次獲勝,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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