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淨土香格里拉-不丹

如果人間有淨土，對我而言，就是不丹。

之前上了一個寫作課，老師說，要把寫作以一種你不寫會死的心情來進行。

那時候我不太能體會，但從不丹回來的此刻，我感受到了：關於不丹的一切，不寫會死。

從20歲第一次一個人出國就到加拿大交換學生一年，再到23歲出社會後，幾乎遊遍亞太各國，遠至紐澳、埃及、南非，甚至頻繁出差美國、也到過西歐旅遊。

不丹絕對是我從未有過的經驗。

不丹之行，緣起於國師分享去不丹的照片，看著壯麗的美景，想著，我要去這裡。也剛巧，不久前認識了一位不丹人妻，就這樣開始規劃旅行了。

其實很難在網路上找到關於不丹的旅遊資訊，關於各城市的地理位置也是模模糊糊，只是看著一張張照片，然後丟給當地旅行社說，這幾個地方必去，其他看你們怎麼安排。

這樣的半自助行，是我規劃最不完整的一次。但當某晚，夜深人靜在冥想時，我連結著不丹，就只是掉淚，我感覺到被呼喚。

當我真正抵達不丹的那一刻，風景比照片上更壯麗，而又不只是風景，巨大古樸的能量撲面而來。

不丹本人比照片有著更無法言說的震攝，只能以五感與全身沐浴其中。

不丹位在喜馬拉雅山的山谷中，因此飛機只能固定在早晨時，沿著山壁像是滑翔翼般左右服貼、緩緩降落。很幸運的，那天早上天氣很好，山巒起伏、山壁小路，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小而美的機場充滿著繪畫、藝術品，手繪的樑柱與天花板上的曼陀羅就這樣融入在生活當中，不顯突兀與刻意。

不丹人不論美醜，都有一種氣質，或許是典雅，或許是自持，總之有種底蘊，後來想想，這或許是源自於信仰融入教育，抑或是因為他們的日常生活依舊充滿神話與象徵。

與其說自己的國家是「不丹」，他們更偏好說自己是「雷龍之國」，甚至國旗與國徽上都是龍。

整個不丹，時間彷彿是靜止的，停留在過去的某一刻，那是一個人們依舊穿著傳統服飾的時代：女生穿Kira，男生穿的叫Goa，那就是他們的正裝，上學要穿、進寺廟要穿、慶典婚禮都要穿。那並非流於形式，而是延續下來對傳統的尊重與融入骨血裡，理所當然地生活著。

首都廷布沒有紅綠燈，車子主動禮讓行人，沒有喇叭聲，甚至在狹小山路會車時，大家就招個手，看誰方便退、誰先過，不疾不徐，全然沒有火藥味與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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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的物資都不容易，一家有電視，全村都會去看。去鄰居家裡串門子、給路人吃飯，都是很自然的分享，沒有「這個我的、你不要碰」的獨佔。

讀書、看醫生不用付錢，由國家負責，成績好還可以公費出國留學。

從這個角度想，如果都可以吃飽穿暖，就學就醫都不用擔心，那似乎也沒有比較的意義？少了攀比的心，人生可能單純很多。

雖然這有可能是因為不丹在1970年代才正式對外開放，還沒受到資本主義的侵擾。整體物質不算進步、不現代、柏油路很少、基礎建設水電總是卡卡的；但只要跟傳統相關的技藝，如木造建築、傳統工藝則很專精嫻熟。

整個國家環境很乾淨、自給自足。面積跟台灣差不多，人口卻只有70萬，在高山上的動物也很少，完全的謐靜安寧。

四周有喜馬拉雅山的高山屏蔽，中間則有山谷、高原、溪流，水力發電甚至多到可以輸出賣給印度，得天獨厚的豐饒得以栽種紅米、玉米、馬鈴薯、各種蔬菜等。

由於宗教信仰，不丹境內不殺生、不釣魚，肉都是由印度進口的，或許是因為這樣，整體的能量乾淨和諧，動物們也都十分放鬆，沒有被傷害的驚恐感。

而我在不丹的一切，都是順流的。雖然旅行社有一份行程表，但我們常常不按表操課，隨心所欲的在山坡上滾、跟樹玩耍、半小時的路硬是走走停停一兩小時，彷彿沒見過山、沒見過樹、沒見過河流、沒見過草原般的城市鄉巴佬。

寺廟則是一定要參訪的，寺裡面都不能拍照，虎穴寺甚至不能帶手機進去。但其中的壁畫、經書、法器，至少都流傳好幾世紀，只能眼見為憑。Punakha Dzong 的佛陀、Gangtey Monastry的點燈，神聖的宗教經驗，很值得體驗。

跟我們熟悉的大乘佛教不一樣，藏傳佛教的神佛，跟傳說與神話融為一體。於是他們有生殖寺，號稱瘋狂神僧的喇嘛，以陽具擊退妖怪，所以他們供奉陽具，甚至以此為守護神，房子上也都會以此裝飾。在壁畫中，很多神佛，他們的老婆都會在身邊或是坐在其身上，象徵陰陽兩種力量的結合，剛開始看有點不習慣，後來竟莫名的感到和諧，跟天地的存在一樣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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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參訪虎穴寺時，據說蓮花生大士騎著虎降臨此處在此修行。不丹人說45分鐘到一小時就能到，我們爬了三小時，中間還在半山腰的咖啡店休息很久...

虎穴寺完全建在岩壁懸崖之上，進去寺廟後，樓梯上上下下、鞋子穿穿脫脫，因為每個殿都在不同的山洞裡，每個殿的大小不一，有的大概六七個人就嫌擠，有的應該可以裝下十幾個人。要進去虎穴寺之前，所有的包包、手機都必須寄放在櫃檯、不能攜入，因此虎穴寺裡的神秘風景只能靠親眼目睹或口耳相傳了。

其中，最底層有個洞穴據說是老虎休息的地方。我們沿著一個小樓梯爬下去，說是樓梯，其實只是兩條木板，中間盯著木條，寬度大概就一個人；到一半還要沿著岩壁轉彎，而因為是往下走，又沒有帶手機，基本上是半摸黑下去的。

我身後本來有些不丹人，後來他們才看到樓梯前幾階就離開了。我們持續往下爬，我前面的男生大約180公分，我看他轉彎有點辛苦，因為那個岩壁的轉角，空間不是很大，除了顧腳下，頭也要小心扭轉。

轉彎再下去，看到迎接我的黑暗，有一瞬間在想：為什麼我在這裡？！我在幹嘛！

每一步都爬到懷疑人生，到了一個這輩子沒有到過的空間，很像是洞穴裡的一線天，走到底有個小凹洞，只能容納2-3人，等前面的旅伴出來，我們在一線天錯身而過，我和另一個女生才能真正進到「虎穴」：

那裡有個小神龕，有人點了酥油燈。我有個感覺，此刻身在地球的深處、地球的子宮，我們兩人分別站在左右兩側，頭頂著岩壁，那是我到過最安靜之處，沒有一點聲響，那一瞬間就是永久。

當我們一個個走出來時，面向著光，彷彿是從地球的陰道，再次被生出來，重生。

接著走向一線天的那一端，靠著岩壁走，原來通向外面，前方有大石頭擋著。

我們在懸崖之上，一切非常安靜，連鳥叫蟲鳴都沒有，我想，這是世界之巔。

張開雙臂，風流淌在我的指尖，這世界只剩下我，真正的合一。

當我們從另一邊的岩壁離開時，手腿只能側身而過，然後要注意轉頭，那種窄度，視覺上看起來是頭大一點都會被卡住的那種。

於是，心能夠輕易回到當下。

當我一閉上眼，那種寧靜、那陣風流，彷彿從皮膚上呼然而過，身體的記憶，心的能量，再次接上。

不丹，帶給我身心靈「質」的轉變。

直到回到台灣，我仍然覺得腳輕飄飄的、沒有落地感。

或許，我還在海拔三千公尺高的「雷龍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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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不丹前一天，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從遠方回到家、一個大戶人家的遊子，回到家裡，地板是木作，整片牆也是木作的櫃子，上面都是以綠色、金色繪畫的繁複壁飾與圖騰。管家老胡打來說，鑰匙在你房間桌上。

我走過寬闊的走廊，來到空曠的房間，空無一人。夢裡的我，留著長髮與瀏海，臉不是我現在的長相，但也是女生。到了房間裡，有個木書桌，桌上有個寬版的、環狀銀戒指，我拿起來戴在右手無名指上，一戴上就很合。

接著，其他家人出現歡迎我，一名男子下跪求婚，我後退幾步，心想：你不要跪下，現在行如此大禮，代表以後我要付出更多。

夢的下一幕，四姊妹在森林裡逃亡。大姐快不行了，嬰兒推車裡的小女孩說，讓我試試。小女孩的靈魂力量與體型相較，還很小。最後，大姐還是死了，小女孩哭著說，我能力不夠。我看著這一切跟她說，你已經盡力了，只是她的時間已到。

夢醒後，首先讓我聯想到很久以前買的一枚銀戒指，卻一直未曾拿出來戴，一到台灣，我天天戴著，看著這戒指，就想到這個夢。想著這個夢，我就能一秒回到千里之外的天堂—不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