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碗80元的什錦湯麵,在這暑期熾熱的午後,我從台北市中心出發,搭乘火車去四腳亭,一個北迴鐵路上的小地方,去追尋我心目中完美的什錦湯麵。
從七堵站以後便是北迴鐵路的起點。七堵—八堵—暖暖—四腳亭,這裡是北迴鐵路的第四站。小時候往返花蓮時覺得「四腳亭」是北迴鐵路裡面站名最奇怪的一站,卻從來沒有機會沒有探訪這裡。後來才知道這個站名是少數從以前到現在從沒有改過的站名。
這個站太小了,以前還有復興號、藍皮無空調普通車時代還有多一點車次停靠,目前只有電聯車會停這裡,其他的多數列車都是直接從這兒呼嘯而過,連眼神也沒一個。
這次自己來踏查這個小地方意外的發現這裡超好拍火車。不論是筆直諾大的四腳亭火車平交道,或者是沿鐵軌的矮牆旁,最好拍的是四腳亭興安宮旁,那個小花圃上方就是鐵軌,簡直是完美的火車美照視角,四腳亭這裡真的適合拍火車照。
前往四腳亭的區間車上,我的前方坐著一組韓國人與一組香港家庭,上車找位子時看到許多大行李箱卡位,輕易的可以猜到這佔滿一半車廂的外國人目的地:四腳亭的下一站—瑞芳(山城九份的入口)。
還好我是在前一站下車,一個相當寂寥的小地方,一出站卻能有自動感應且乾淨明亮的公共車站廁所。從前站下車可以立刻看到左手邊有大大的禮儀公司,車站正門口就是OK便利商店,在下午兩點多的時刻還能看到在地居民去OK領取包裹,而我的阿揚什錦湯麵已經休息了,中午只營業到兩點。
一位在地姐姐看到我拿著手機按圖索驥而來,還替我「姑情」(拜託)老闆幫我煮碗麵,慰勞我遠道而來;可是老闆是很有原則的,說不煮就不煮。因為最近這間店因為網路爆紅,老闆真的煮到累了,食材也真的用完了,需要去補貨!因此我一邊感謝在地姐姐,一邊跟老闆約定我四點會再來。在地姊姊陪我走一段路,告訴我她從出生就一直在這裡,現在這時間不適合去走四腳亭砲台步道,熱心的指導我去吉慶宮拜拜逛逛,過橋後的「橋頭排骨麵」也好吃。
跟熱心姊姊分手後我找到了舊水塔遺跡,現今仍可以看到圓形井口的樣貌。後來跟洗頭姐姐閒聊才知道水塔旁最早是日式木屋,第一代是日本人建的,後來變成台鐵宿舍,整個日式房屋超美的,連劇組都常來取景,後來卻因為一場大火燒個精光,現在只能做停車場用。
四腳亭這裡最早期靠著基隆河發展農業,種植大量的蔬菜農作。後來礦業(採煤)興盛,整個瑞芳、四腳亭、暖暖、侯硐連成一線,用宜蘭線鐵路沿路將煤礦運送到基隆港出海。最興盛的時期這兒有近二十座煤礦坑,甚至還有不少從宜蘭來的礦工落腳在這裡,透過現在已經頹圮卻不減精緻的街屋遺跡不難想像四腳亭當時的繁榮景象。
車站前附近的地下道出入口前陣子剛搭了「四腳亭」的建物,正呼應著這兒的地名意象。但這座亭子的重點不是這個亭子,重點是這個亭子的下方真的是以前的礦坑出風口處。採礦是何其辛苦且賭命的工作,在我小的時候是還有礦工的,那時候黑白的電視新聞常常報導礦災的消息。吳念真導演的「多桑」裡面講述礦工當年的風光與辛酸都是真實且深刻的。以前我們基隆人真的流行下了陽春麵條,拌著砂糖吃。我小時候真的吃過,到了台北生活後從沒看過有人這樣吃,直到這部電影演出來,才又勾起我在基隆的回憶。
四腳亭這個地方大部分落在吉慶里,以前都是直接從62號高架橋倏忽而過,根本不會留意橋下的精采。下圖大紅色的吉慶大橋交通量超大的,許多的大型貨車從這裡上快速道路送貨。這裡的小學也很可愛—吉慶國小。整個校園建築的意象真的很符合吉慶的字義,在地下道的牆壁塗鴉里我才知道吉慶國小的鼓陣跟護漁是很有特色的。
到了四腳亭不能不去參訪這裡最重要的信仰中心,一開始我碰到的熱心姊姊用力推薦的:吉安宮。這裡主要祭祀天上聖母,相傳在台灣光復後這裡發生一場瘟疫,死了不少人。信眾向天上聖母祈求平安後瘟疫平息,民國38年便建了一座簡易廟宇安放聖母金身。慢慢的逐步充實廟宇,到民國66年有了現在的吉安宮樣貌。進去參拜時我特別被內殿的古樸建築、被香燻黑的門框、梁柱及門神彩繪所吸引,真的是很有自己味道的一座廟宇。內殿裡的磁磚拼貼特別的有民國五十、六十年代的美感,這是我在其他地方的廟宇很少看到的。
相較於內殿的古樸優雅,新建的外殿雖然金碧輝煌卻少了點獨特的味道。在裡面當志工的姊姊也跟我說她也比較喜歡這間廟原來的樣子,但是為了發展觀光,「重新拉皮」好像也是無法被拒絕的選項。希望這間吉安宮的內殿不要變,能保住自己的特色。
就在吉安宮的後方五十公尺處矗立著一間有著紅色十字架的天主教堂,道教的聖母跟天主教的聖母就在一百公尺內毫無違和的和平相處。台灣是宗教自由且相互包容的國家,在這裡體現無誤。
隨機轉進巷子裡,看到一間家庭洗髮店的燈在轉。剛剛隨機走過的幾間家庭洗髮店我看到的都是歐吉桑在裡面做理容,因此我怯生生地打開門試探性地詢問是否有洗女生。洗頭姊姊很豪氣的說:四點以前有空,可以幫我洗。
洗頭姐姐是從牡丹嫁來四腳亭的,她在四腳亭待了近四十年,鮮少離開這裡。她聽說我一個人搭上火車就閒晃到這個小地方非常的敬佩我,她說她連台北捷運都沒搭過,結婚後就是將自己奉獻給家庭,守著這個洗頭店,將小孩拉拔大;現在則透過每天的勞動讓自己不要癡呆,不要變成小孩的負擔。這就是傳統臺灣母親的犧牲奉獻,一輩子為家庭付出而毫無怨言!
她跟我講了站前水井旁日式老屋的故事,也解答我為什麼小小的四腳亭有近五間的禮儀公司的困惑。原來這裡地價便宜,禮儀公司可以設立公司卻去外面接業務。姊姊說這些禮儀公司常常都只留下連絡電話,人都跑不見,這樣看來可能真的是租金便宜的因素。
姐姐用傳統的坐著洗髮,很仔細地幫我吹乾塑型,吹風機吹完的髮型很有八零年代的女明星大波浪的樣子,真的挺有趣的。重點是這樣的洗頭加塑型,只要新台幣一百三十元,在天龍國洗個頭普通可能就要這裡的兩倍價,真是太佛心了!
洗完頭差不多是四點多,我依照約定前往阿揚什錦麵,這次有得吃了。
我對什錦麵有著濃厚的執著,阿揚什錦麵真的是我小時候吃到的古早味。蝦子、蛤蠣、豬肝、青菜、洋蔥、小卷、豬肉片等各種什錦配備全部齊全。豬肝不會過乾,沒有煮過頭,豬肉片也是嫩而新鮮的。最令我讚賞的是湯頭,非常的濃郁香甜,這是我小時候在八堵吃到的味道。它的麵也是一絕,選用比一般油麵更粗一些的特製麵條,讓湯麵不會泡久而糊掉,搭配清甜脆口的細條洋蔥一起吃更添口感!從這些細節裡可以看出老闆對這碗什錦湯麵的用心。
在這裡要特別介紹基隆的乾麵特色,基隆的乾麵一定是拌豬油的,只會加醬料,不會有肉末或澆頭,就是豬油、醬、油蔥跟少許豆芽或青菜。乾乾淨淨,簡單但樸實的美味。在基隆小時候的回憶裡媽媽常常在廚房裡「煉豬油」,豬油剛炸的時候會腥臭,但是提煉過後就變香了。四腳亭離基隆很近,也常能喚起我小時候在基隆生活的回憶。
今天的四腳亭快閃從一位熱心熱情的在地大姊開始,雖然最後我還是沒能在中午吃到什錦湯麵,但是大姊熱情的悅納我這位外地人卻給這段短旅程有了美好的開頭。我在四腳亭這裡看到礦業曾興旺的遺跡,也看到現在這裡努力拚觀光的企圖心。感謝在凍結的時光遺跡裡不便的是這兒人們的樂觀與努力,殷實努力地生活著!願這個小地方能永保純樸與活力,不要變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