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廳愛。羊餐二

　　在黑暗中，不斷翻滾、碰撞、晃動，我無法看見任何東西，我可以感受到我的雙眼被蒙蔽。但透過耳朵，我聽到破碎的隻字片語。

　　「就這樣吧。」「上來！」「很重的。」「辛苦你了。」「路上小心。」

　　我不明白這些訊息所要傳達的意義，串聯起來也無法組成明確的內容。

　　接下來，我歷經不知道多久的緩慢搖晃，溫柔的左右搖晃，讓我想起母親擺動著沒幾個月大的弟弟的搖籃床，一邊哼著優美的搖籃曲。每當我緊張時就會哼著旋律，我張開口哼著，我的心就平穩許多。

　　一直鑽牛角尖思考目前的處境也沒有幫助，於是我就放下思考，靜靜的沉睡在溫柔的搖擺中。

　　碰！

　　「好痛。」這種觸感就像是重擊到某種堅硬物品，例如石頭。

　　明亮的燈具、潔白無瑕的床鋪、精緻的木製雕刻，還不時傳來典雅的大提琴演奏，這裡是？

　　「咦？終於看的見了。」我用手摸著雙眼確認，確認臉上沒有任何異物。

　　本以為來到異地，我會緊張。但或許是優雅的環境與音樂讓我感到放鬆許多，我甚至能好好鬆一口氣。

　　「住在這裡也沒什麼問題嘛。」我跳上充滿彈力的床鋪，感受柔軟的包裹。

　　「你應該就是朱五吧？我是你的朋友，叫做洋二。從今以後，我們要一起住在這裡，你我就是室友了。」

　　一名年紀看似跟我差不多的男孩出現在房間裡，我一直都沒注意到他。他穿著乾淨的衣服，行為舉止很優雅，應該受過良好的教育，是個好人。

　　「我叫朱五啊，我知道了。請問這裡是哪裡呢？」我向洋二詢問。

　　我從小就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現在洋二總算告訴我了，他真的是好人。

　　「你知道飯店嗎？就是提供你吃住的場所，這裡就是飯店。你不用煩惱任何事情，只要好好的活著。我剛來到時，也是被這樣告知。聽說，我們是被選上的孩子，類似中了樂透那樣幸運。」洋二面帶微笑跟我解釋。

　　也是說，我不用想任何事情，這樣的生活真是快樂，我認為或許過去都是一場噩夢，如今夢終於醒了。

　　「我知道了！洋二，那我們要成為最熟、最要好朋友喔！」我高興到衝上去擁抱洋二，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花香，好想一直抱著他。

　　我渴望朋友，要是能有一個可以無話不談的朋友，就算是死了也無所謂。我有一種直覺，洋二就是我夢想已久的那個朋友。

　　「真是的，不要突然抱過來啦。看我怎麼搔癢你！」

　　洋二用手偷襲我敏感的腰部，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就這樣，我跟洋二在房間裡打鬧起來，真的好開心。玩累了，我們就直接睡覺，這是我第一次睡的那麼舒服，在夢中我聽到媽媽哼的搖籃曲。

　　「朱五、朱五，快起來，給你看個有趣的東西。」早已起床的洋二將我搖起，我慵懶的爬起床鋪。

　　「有趣的東西？」我看向洋二。

　　洋二走向一處的牆壁，將一幅掛在牆上的油畫取下，示意我過去。

　　我走過去，牆上沒有什麼，只是有一絲裂痕而已。裂痕很小，從中看不到任何東西。

　　「傻瓜，不是要用看的。耳朵靠上去試試。」洋二告訴我。

　　我照著話去做，把左耳貼在裂痕上。

　　「咻咻咻　咻咻咻　咻咻咻」

　　急促的聲響透過隙縫傳過來，這是什麼聲音，玩具蒸汽火車嗎？好有趣。

　　「洋二！我聽到聲音了。」

　　「你再試試把眼睛閉上。」

　　我閉起眼睛，由於失去視覺，聽力變得更加敏銳，我能夠聽到更細微的聲音。

　　「今天的」「好啦！」「咕嚕咕嚕」「拿出去嘍！」「知道了。」

　　「洋二，我聽到一些片段的話，好像有人在說話？」洋二懂得還真多。

　　「對吧，你也聽到了。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這個聲音其中的意義，但就是很好玩啦。」洋二露出燦爛的笑容。

　　也是，住在這裡根本不必煩惱。

　　洋二把油畫從新掛上去，房間恢復成原本的樣貌。

　　「每天這個時間，裂痕就會發出奇特的音樂，幾乎每天都不一樣，很有趣的。我每天都在猜今天又會是什麼音樂。」

　　原來房間還有這樣的遊戲裝置啊，這裡真的是太棒了。

　　「對了，朱五。這個給你。」

　　「這個是花？」洋二手中握著一束花和綠葉要送我。

　　白色小花有著獨特的味道，這味道和洋二身上的香味一樣，原來香味是來自這些花。

　　洋二突然送我花，讓我不知所措，說真的，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花。

　　「收下吧，每天都會有新的花出現在房間裡。我都會把它們帶在身上，香香的聞起來很舒服。這次就給你試試看。」

　　原來是類似香包的東西，這飯店的服務可真齊全，就連芳香物都有準備。

　　我將花和葉插在我的褲子上，這樣一整天我也可以和洋二一樣芳香。

　　晚上，我和洋二一起躺在床上休息，我望著洋二稚嫩的臉龐。

　　「洋二啊，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嗎？」我對這種事情真的好在意。

　　「當然啊，你是我現在最好的朋友。」洋二毫不遲疑回答。

　　「這樣有多熟啊？」我總是喜歡將友情比喻為牛排的熟度，全熟當然是最好，這表示我和洋二的感情好到不能再好。

　　「五分熟吧。不過不能太熟啦，就是要半熟才好吃啊。」洋二笑著說。

　　為什麼不是全熟呢？或者也要七分熟吧？與預期的答案不同，我感到一些遺憾。

　　我又不小心睡著了，都怪床鋪太舒服了。今天又是洋二將我搖起，改天我一定要自己起床。

　　「朱五，今天是第一次的特別日，所以我要特別提醒你。」洋二將上衣脫掉。

　　「咦？等等，你怎麼開始脫衣服，身體要光溜溜啦。」我趕緊閉起眼睛，怎麼搞的，感覺好害羞。

　　聽到我的抗議，洋二沒有停下動作，而是將脫好的上衣摺好放在床鋪上。

　　「你也把上衣脫了吧，今天是清潔日，要把上衣脫了才能清潔乾淨。」洋二看來不是在開玩笑。

　　我也照做，將上衣脫掉，丟在床上。

　　「那之後呢？」搞不清楚狀況的我，只是看著洋二，不知道要做什麼。

　　「差不多來了！」洋二看著時鐘說道。

　　突然天花板撒下液體，噴灑在我和洋二的身體上。

　　「好冰！」突如其來的液體撒上上半身，真的好冷，這樣我會感冒的。

　　「這是洗潔劑，趕快用著清洗身體吧，不然身體會很髒喔。」洋二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搓揉洗潔劑在身體。

　　我跟著照做，習慣了也就沒那麼冰了。這樣身體就可以變乾淨是吧。

　　「全部身體都要洗過喔。」洋二叮嚀我。

　　「好啦。」

　　這天晚上，我再次詢問關於朋友的事情，或許是缺乏家人的陪伴，我總是很在意我跟洋二的關係。

　　「七分熟吧。」我和洋二的關係總算更進一步了。

　　隔天早上，是我自己起床，洋二沒有叫我。我看向時鐘，時間已經超過平時的起床時間。

　　「洋二到哪裡去了？」

　　我看看四周，發現洋二消失了。

　　由於我們都沒有個人物品，當洋二消失，彷彿他沒有存在過，就好像從來都只有我生活在此。

　　我尋找房間各個角落，都沒有他的蹤跡。

　　「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我躺在床上，回憶過去和他的相處，伴隨著優雅的大提琴，我突然想起，我跳起身子，走到牆壁，拿下掛在牆上的油畫，下面的裂縫清晰可見。

　　我拿起桌上的木製雕刻，利用銳利的尖角砸向縫隙。

　　「縫隙變大了，很好。」

　　我加大力道，一次又一次的砸向縫隙，將縫隙挖開。

　　胡亂的砸、奮力地挖，過於微小的縫隙就用手指挖開，即使堅硬的牆壁刮傷手指皮膚、刺穿我的手指，我還是忍著疼痛繼續挖，終於挖出了硬幣大小的孔洞。

　　透過孔洞，我可以看到牆壁裡面，聲音也可以透過孔洞聽得更清楚。我相信洋二唯一的祕密就是在這縫隙背後，一定跟他的消失有關。

　　「咻咻咻　咻咻咻　咻咻咻」

　　之前的聲音再次傳來，更為清晰。而透過孔洞，我看到聲音的真相。

　　巨大的金屬鐵鍋在爐火上燒著，燒紅的鐵鍋冒著蒸氣，滾水的氣泡不斷湧出，水滴不時從鐵鍋噴出。

　　我將視線移往另一處，看見的是整潔的平台和巨大水桶。

　　「好了，上工吧，這隻很不錯。」

　　一位身穿白色圍裙的巨人，進入我的視線。戴著紅色橡皮手套的手從巨大水桶中拿出一具、遺體？

　　巨人拿起掛在牆上的菜刀，分解這具遺體，過程沒有鮮血湧出，只有些微的深色血水流出，沾染潔白的圍裙。

　　一隻手、一隻腳、將胸腔剖開，內臟流出來，腸子、膽、胃。巨人將部位分類，放置到其他地方。

　　「這是、什麼？」我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刀子、肉、支解，這樣的畫面為什麼會在這裡？

　　血腥味經過孔洞飄至我的鼻子，我快吐了。

　　「洋二你究竟在哪？」這一切只是惡夢罷了。

　　「喂！羊處理好了嗎？用水煮的。」粗魯的吼聲從另一側傳來。

　　「在做了，水燒好了，快好了。」眼前的巨人回應。

　　說完，他將手、腳丟入巨大的鍋裡，並蓋上蓋子。

　　「那豬呢？還有一份。」

　　「我怎麼沒聽說，我現在開始準備！。」

　　他們到底在做什麼？我、我該怎麼做。

　　咚咚咚

　　此時天花板開啟，剛才的那位巨人出現在我眼前，他看著我，露出泛黃牙齒微笑。

　　「很入味了。」

　　說完，我被抓起。

　　此時，我已經決定放棄一切思考。

　　我被放置在充滿血水的平台上，菜刀、剃刀、剪刀擺放整齊，巨人取下其中一把。

　　我死無遺憾，至少我交到一個要好的朋友。

　　「你和你朋友都很熟呢。」

　　優雅的大提琴聲再度響起，柔和的燈光氣氛中，一切都是那麼優雅、端莊。穿著整齊西裝的服務生四處走動，隨時注意客人的需求。

　　「先生，有甚麼吩咐嗎？」

　　「請問我的客製雙人套餐好了嗎？」一位男士詢問，他今天和他的女伴點了一份雙人套餐。

　　「馬上就好了，我包準您會滿意本店的豬肉、羊肉套餐，肉質的熟度洽大好處，羊肉是完美的十日熟成，豬肉是最佳的四日熟成，搭配我們的香菜秘傳醃製，肉質鮮嫩入味。啊，上菜了。」

　　說完，另一位服務生隨即端上客人點的雙人套餐。

　　男士拿起一把餐刀切開放置於瓷盤中間的腿肉，肉汁流出，香氣四溢。

　　「真是美味，七分熟就是好吃。」男士拿起餐巾擦拭沾滿嘴的鮮紅肉汁。

　　優雅的大提琴聲演奏著，飯店依然絡繹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