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小弟江郎才盡,唯有出此下策,本文題材就是「沒有題材」。
靈感多數從生活中浮現,但小弟生活太忙,連產生靈感的機會也少。就此一想,我更不明白專欄作家的構造——他們全年無休,每天交稿,竟然永不停歇,日日都有靈感。
劉以鬯《酒徒》裡,主角是作家,更嚴格而言是隻牛,一隻只懂寫字的牛。即使是寫色情小說,我仍無法理解他如何能「日馳千里」,每天交稿。
《酒徒》裡面,那個作家即使躺醫院,報館的人依然會來催稿,然後督促他勿再拖稿。可見寫文是一門藝術,更是一門生意;無法將藝術當生意的人,大抵不能進(香港的)文學界。
難怪香港被稱為文化沙漠,因為藝術都是生意,都是錢。請容我再次套用上司一句話:「在香港,讀書聰明沒有用,能賺錢的才是皇帝。」我無話可說。從皇宮排下去,作家只是奴才。
更可怖的是,作家難有出頭天。據聞歷年來,能單以寫作賺錢的只有一人,叫做倪匡。如此一來,其他不比他強的全部都是兼職;所謂「出頭了」的作家,全部另有職業。
我又聽過都市傳聞,說倪匡高峰時期日寫一萬字,可見倪匡不僅是作家,還是社畜,最少是他心甘情願的。不過就算想做社畜,也未必容易;我一個月加起來也寫不了一萬字。
香港(曾經)是國際金融中心,什麼都是一門生意,一門產業。寫作、文學,當然也要所謂「產業化」,融入經濟潮流。為求賺錢,各路書商另出機杼,寫作變成一條生產鏈。
既然是「生產」,當然就要鬥產量,鬥多。倪匡一天一萬字的境界,不敢說後無來者,反正來者一定不是我。又要質素,又要產量,天天有靈感的作家不知道是何等構造。如是者,作家是牛。
可惜的是,作家依然是乞食的。雖則未經查核,但據講作家出書只能收到書價的一成,可謂震驚香港七百萬人——我小時候想:「我寫一本書,最基本也收回書價的一半吧?」
當年小弟讀全球化,讀到咖啡產業的例子:咖啡豆是咖啡的根本,但種植咖啡豆的南美工人,往往只能收回總回報的不足一成,可見咖啡豆農夫的辛酸。——如此,則香港作家與咖啡豆農夫是可比的。
資本主義果然是不公平的;寫作的產業鏈,由下而上,書商在下游搜刮財富,一個不留,上游的文字生產者——好聽一點是作家——果然失去了一切。不過想來也有道理;耕田收成之後,不見得牛能獲得許多獎勵呢。
可見香港的文學界如此境況,只有牛才會投身。不過中文對牛並不友善,尤其廣東話——什麼「牛咁眼」、「死牛一邊頸」,全部都是負面的。
幸好牛終歸是勤勞的;作家亦然,不然連一個便士也難賺。耕田的牛,也是給人迫出勤奮的一面;作家也一樣。
所以,我決定不再做一隻牛,等我想想做什麼動物。可惜的是,我除了做牛,最多就是做馬而已。人生真是悲哀。